作者:衿久
这一段路格外的长,公交车从高楼林立的市内开出去,到暮霭沉沉时, 外面的景象已经变成了矮矮的居民楼。
到了终点站, 车子一个猛刹,秦昭宁没防备地被往前一甩。在额头撞上前座椅背前一刹那, 一只干燥的大掌揽着她的脖子, 阻止住了她前倾的惯性。
秦昭宁侧头看去, 宋灼刚睁开眼, 刚刚的动作像是下意识做出来的, 却又格外自然。
手下是修长的天鹅颈, 肌理细腻, 掌心甚至能感受到血液涌动的大动脉。
宋灼手腕一僵, 像是被烫了一下一样,迅速地抽了回去。
司机停下车, 打开后车门,回头喊道:“到终点站了, 该下车了。”
宋灼立刻拿着包起身, 口袋处却感受到一股微小的阻力。他低头看去, 连着手机的耳机, 另一端正在秦昭宁耳中。
白噪音还在放着, 秦昭宁从刚睡醒的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摘下耳机放到宋灼手里。
下一秒,顺势而然地牵住他的手站起来。
不等宋灼有什么反应,秦昭宁拉着他往下跑。耳机夹在两只手掌中间,触感坚硬而清晰。
下了车,秦昭宁四周看了看:“就是这儿吗?”
天已经黑了,风越来越大,呼啸着从耳边刮过。睡觉时不小心弄散的头发被寒风吹得飞舞,秦昭宁松开牵着他的手,飞快地把头绳取下来重新绑了个马尾。
手心的温度骤然消失,宋灼指尖蜷了蜷,刚要抬手把耳机放回口袋里,秦昭宁扎完头发自然垂下的手,尤为顺手地握住了他的。
她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往他这边靠了靠:“嘶,小学弟,这边好黑啊,我好害怕。”
宋灼垂眸看了看表情淡定的秦昭宁,无奈地“嗯”了声,虚虚地反握住她的手,走进旁边的小巷。
四周是居民楼,只有几家开了灯,窄窄的巷子里漆黑安静,脚步声被掩盖在风声中。
秦昭宁突然感慨:“忽然发现我面对你的时候警惕心有点低呀,你要是骗我,把我带走卖了怎么办?”
宋灼脚步停顿了一下,走进筒子楼里,他敲了敲楼梯栏杆,弄响声控灯,回头看着她:“不会的。”
宋灼这时候才看到秦昭宁玩笑的表情,可他眼里却满是认真。
秦昭宁微微愣了愣,晃了晃他的手:“知道啦。”
这栋筒子楼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目测七八层高,没有装电梯。爬楼上了三楼,一户房门前挂着个牌子,借着昏黄的灯光,秦昭宁看清了上面的字。
明天画室。
宋灼敲了敲门,没多久,里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木质门板从内被拉开,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
他个子不高,留着寸头,白背心外面套了件花衬衫,这个天也不嫌冷。
见到宋灼,男人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算作打招呼,又好奇地看了眼他旁边的秦昭宁,朝他一挑眉,嬉笑着说:“你说要带个人来,我还以为是朋友呢,结果是女朋友啊。”
不等宋灼反驳,他向秦昭宁伸出手:“你好你好,我是小灼他发小,比他大几岁,你跟着他叫我辉哥就行。”
他似乎常画画,手上还沾着干了没洗掉的颜料,秦昭宁和他握了下手:“我叫秦昭宁。”
辉哥侧开身让他们进去:“颜料画板都有现成的,你们随意,我下去买点夜宵。”
这间画室外面看起来不怎么样,里头其实还挺大的。一室的开间都被用来放画画的东西,靠墙放着的柜子上摆满了颜料。墙壁用白漆刷了一遍,上面布满了手绘涂鸦,风格夸张却又好看。
辉哥看起来很放心他们,说了声随意之后就拿上钥匙出去了。秦昭宁看着室内这一个个空白的画板,不解地侧了侧头。
宋灼拉着她在两块相邻的画板前坐下,没有拆颜料,而是在工具盒里选了根铅笔。
“辉哥以前是美术生,毕业之后回来开了家画室教兴趣班,生意还挺好的。”
秦昭宁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那还挺厉害,但是他跟我印象里搞艺术的不太一样。”
宋灼笑了笑:“他上高中那会儿留长头发,又染又烫,被他妈拿着剪刀追了三里路,抓住之后全剪了。”
秦昭宁似乎能想到这场景,没忍住笑。
宋灼用铅笔在白纸上随手涂了涂,一开始秦昭宁没看出画的是什么,渐渐的有了隐隐的雏形。
画纸上几个小人围成一圈蹲在一起,中间是几颗弹珠。
“我跟辉哥从小就认识,一起玩的还有住在这片的其他几个小孩。”宋灼边画边说,“辉哥他爸犯了事,坐牢去了,他和他妈相依为命。”
“我妈癌症走得早,我爸也常年不着家,我跟着我奶奶。”
画纸上,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手里牵着个小男孩,站在巷口。老人家往外张望着什么,小男孩乖乖地仰头看着她。
秦昭宁忽然意识到,宋灼正在和她说他的过往。她视线往旁边偏了偏,在他脸上停顿一瞬,又回到了画板上。
又换了一个场景,一道门在中间隔绝,门内的老人躺在床上,已经长大了的男生抱着腿坐在她旁边。屋外几个彪形大汉抬脚踹在门板上。
“我高中的时候,我那个好几年没有音讯的爸终于回来了一趟,他欠了赌债,拿着家里剩下的钱跑了,债主三天两头来催债。”宋灼手下的动作没停,“有时候我放学回来,一开门就会看见屋里一片狼藉,催债的人拿不到钱,打打砸砸都是常态。”
他叙述得很平静,秦昭宁却觉得心疼。喉咙酸涩,一股滞涩感萦绕在胸口,闷得难受。
她视线微垂,伸手轻轻握住了宋灼放在腿上的左手,然后慢慢加大了力度,紧紧攥着。
下笔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宋灼继续画下一幕:“后来我接到电话,手机那头的人跟我说,我爸出车祸死了。司机和保险公司赔了钱,这笔钱刚好填了他借的贷。”
情况似乎在慢慢变好,但在高三百日誓师之后,笔下的画又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医院里,紧闭的门上显示着手术中,深夜的长廊上,少年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椅子上等待。
“高三那年,我奶奶心脏病发作,抢救了很久,没救回来。”
在说到这里时,宋灼一直平淡的声线有了一点变化。而后是一阵沉默,他再下笔,却什么也画不出来了。
有些潦草地把画好的小人涂掉,宋灼放下铅笔,转过头,看到秦昭宁眼里心疼的神色后,忽然笑了笑:“你不用同情我,反正无论以前怎么糟糕,现在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前进。”
秦昭宁张了张唇:“不是同情。”
她手腕转动,换了个角度,从他手下钻过去,和他的手交握。
“小学弟,我没有在同情你,我只是,”她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只是觉得心疼。”
她的同情可以对任何人,甚至小猫小狗,但是心疼这种情绪,和同情是不一样的。
她会在听宋灼说起他那些艰难的过往时感到难过,会幻想如果那时候她在就好了。
秦昭宁不太知道要怎么把这种感觉说出来,红唇动了动,却又什么也没说。
可宋灼大概懂了,他眼底泛起清浅的笑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她的情绪看起来还是有些失落,宋灼局促又无奈地抬了抬眉梢:“要早知道说出来你比我都难过,我就不说了。”
秦昭宁抿了抿唇,问:“你想听听我小时候吗?”
“你愿意说的话,就想听。”
他好像从来都不会强迫秦昭宁做不愿意的事,她不愿意的话,宋灼甚至都不会费心思去套路她说出来。
秦昭宁微微愣了愣神,抬起眸:“我不会画画,我说你画行不行?”
“好。”
宋灼将画板往旁边挪了挪,把秦昭宁面前那块拖过来,拿起铅笔等着。
秦昭宁指挥他画:“你画一个被撞翻的车,画大一点,记得加上迈巴赫的标。”
宋灼画到一半,听到她后半段话,斜睨了她一眼。
秦昭宁默默收回手:“也可以不用画车标。”
下雨天,车祸,后座的母亲用身体隔出一个安全空间。
宋灼按照她说的词将情景还原在纸上,最后一笔停下的时候,秦昭宁安静了几秒。
“这个就是我。”她指了指被女人护在怀里的小女孩,“在医院待了一个月之后,我就被送到了厘镇。”
在厘镇的那些快乐时光,秦昭宁曾和他说过,所以也没有多大复述的必要。
她一句带过,跳到回南城后的发生的那些事上。
她没把这些事和别人讲过,可在宋灼完完全全将自己的过去展露在她面前之后,秦昭宁下意识地不想骗他。
秦昭宁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没有注意旁边的宋灼在画些什么。在说完被老爷子欺骗之后,秦昭宁不太高兴地抿紧唇:“我以后再被骗我就是小狗。”
她愤愤地抬起头,宋灼刚好画完那副画。
画纸上的女生模样和她有几分像,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处也有一颗痣。头发扎着高马尾,身上是高中的校服,胸口处别着一个校徽,上面写着秦昭宁三个字。
画里的她站在走廊上,发尾被风吹动,她一只手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灼甩了甩握笔的手,想了想,又在旁边画了只小猫。
秦昭宁看着看着,忽然笑了:“画得好乖啊。”
她其实没那么乖,在厘镇的时候,秦昭宁是他们中学的小霸王。只是刚回南城时,不太适应新环境,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本质,就被欺负了。
宋灼好奇:“不是这样吗?”
“不是。”秦昭宁摇了摇头。
她朝宋灼勾了勾手指:“你凑近点,我告诉你我以前是什么样子。”
她眼神认真,宋灼没多想,低下头凑近。
近在咫尺的距离,秦昭宁仰头靠前一些,就能碰到他的脸。
视线下移,在宋灼的唇上停住。他唇偏薄,唇形很好看,适合接吻。秦昭宁被自己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惹得想笑,却不由得有些愣神。
半天没等到她说话,宋灼抬起眼:“怎么——”
话才出口,下一秒,秦昭宁忽然上身前倾,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
一触即离,柔软温热的触感却没随着她的撤离而消失,反而愈发清晰,穿透皮肤沿着血管,四散至全身。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三十章
陈设稍显拥挤的画室里, 此刻安静得银针落地可闻。
颜料的味道渐渐被她身上独有的香味掩盖,萦绕在鼻尖。心跳声从胸腔内传出,节奏有力而缭乱。
宋灼僵在原地, 身上温度腾的升高,皮肤却像是有电涌流过一样, 开始发麻。
他垂下眸, 视线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唇上。眼看着红唇轻轻一弯,他像是心事被戳破,烫得慌张别开了眼。
上一篇:月光吻
下一篇:好孕成双:闪婚娇妻宠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