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衿久
“我跟映宛家住得近,年纪也相仿,自小一起长大。一起玩闹,无话不说。只是后来出了意外,我父母车祸去世,我被叔叔家接走离开了厘镇,也就此和她断了联系。”
大学毕业后他从北方回到厘镇,再次和李映宛碰见,却得知她即将结婚的消息。
秦昭宁手撑着下巴:“你不会是因为我妈嫁人了才出家的吧?”
他一愣,笑着摇头:“不是,她如果能有自己的幸福,那我也为她高兴。”
“可惜她遇人不淑。”
右眼皮又一跳,秦昭宁敛了笑,直起身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没接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年头看起来有些久了,纸张泛黄,但能看出有被好好保存的痕迹。
他目光有些怀念,轻轻将边角褶皱抚平,递给秦昭宁:“这是你母亲的信,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道。”
秦昭宁愣着没动作,好半晌,她才伸手去接,指尖藏着颤抖。
信封上应该是写的谁谁亲启,但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被摩挲,墨水消退得差不多,只能看出几个笔画。
她将信封打开,取出里面的两张纸,翻开展平。
上面就是李映宛的字,秦昭宁曾在外婆家看到过她上学时的试卷,字迹和这纸上的一样,娟秀整齐。
小骏:
见信如面。
收到你的来信,却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回复。最近总感觉有些疲惫,上次去体检过后,医生说我身体有些亏损,大概是生产的时候造成的。
他开了些药给我,不知道是不是药的副作用,这些天总打不起精神。而且我似乎变得有些易怒,今天宁宁缠着我说想去玩,我居然凶了她。
秋北公司很忙,经常一两周不回家。我有些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但他公司里的人都说没有。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第一封信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秦昭宁抿着唇看完,将它拿下来垫到第二张纸后面。
甫一看到第二封信上的字,她眼皮狠狠跳了一下。
这封信不知道是在什么情况下写的,字迹潦草狂野。没有收信人,没有寒暄。只有几段看着触目惊心的话。
我最近好像出现幻觉了,我总觉得身边有人要害我,可家里明明都是熟人。秋北安慰我说我压力太大,要带我去医院看看。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今天宁宁过来要我抱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把她推地上了。我大概真的要去医院看看了。
秦昭宁记得第二段场景,她当时幼儿园期末总结,拿了好几张奖状,兴高采烈地跑去找李映宛,伸着手撒娇要抱。
前一秒还笑着的李映宛忽然变脸将她推到了地上,额头磕到凳子腿,出了血。
直到现在,她额角靠近发际线的地方还有一道不是很明显的疤。
她当时吓得嚎啕大哭,李映宛赶紧抱着她去了医院。
那时候还小,头上伤好了,转头就将这件事忘了干净,也没发觉李映宛当时有哪儿不对劲。
将信上的字看完,唇瓣无意识地颤抖,她用力地在唇上咬了一下,转过头。
原先还坐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院子里只有靠在树干上的那个扫把,提醒着她刚刚那不是幻觉。
视线上抬,树杈上那片绿色的叶子,被风吹掉了。它轻轻地晃,最后落进了枯叶堆中。
出了寺庙,秦昭宁一眼看到了在外面等她的宋灼。
求签的地方排起了长队,一个女人从门外一步一叩地往里走,路过她身边时,秦昭宁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开一条路。
女人大概三十来岁,穿得单薄,皮肤很糙,她背后背着一个小孩,小孩儿倒是穿得很厚实,此刻正闭着眼睡觉。
她每一下都叩得很用力,额头上一片红,浑噩的眼中却带着坚定。
秦昭宁看得有些怔然,直到女人进去,她还站在原地。
宋灼走过来,叫了她一声。
收回视线,秦昭宁抬头远远地穿过人群,看向正殿里的那尊佛像,忽然问:“小学弟,你说佛会听到众人的祈求吗?”
没等他回答,秦昭宁又笑了下:“忘了你是唯物主义者了,算了,我们走吧。”
“下山吗?”
秦昭宁嗯了声,看起来有些疲惫:“我有点困,咱们回民宿吧。”
她率先往前走,冷风萧瑟的冬日里,背影显得孤寂萧索。
宋灼莫名的跟着心里一堵,他几步上前,牵住秦昭宁的手。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牵着,好像通过牵手的力道,才能让她看起来没那么虚无缥缈。
回到民宿,秦昭宁拉上窗帘,倒头就睡。
正是晚饭的点,院子里吃饭烧烤的人聚集在一起,打牌喝酒聊天,吵闹声不绝于耳。
在这喧嚣里,秦昭宁竟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她一转身,看到了坐在桌边的宋灼。
手机亮着微弱的光,他听到翻身的动静抬起头,不确定地轻声问:“醒了吗?”
秦昭宁嗯了声,大概是睡太久,乍一出声显得有些闷闷的。
“小学弟,我想喝水。”
宋灼起身,倒了杯水给她。
秦昭宁没坐起来,低着头喝了两口,将杯子放到床头柜上。
她将枕头垫高,看向还站在床边的宋灼:“老板不是说今天有客人离开,能腾出一间新房吗?”
“他算错时间了,那间房被另外的客人订了。”宋灼在床边坐下,“所以姐姐,还得委屈你跟我睡一晚上。”
秦昭宁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她伸出手拍了拍:“睡吧。”
宋灼顺势躺下,手枕在脑后。
两人谁也没说话,楼下的人散了,夜晚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闭着眼,已经睡了很久的秦昭宁没再能酝酿出睡意。
于是她翻了个身,看向身旁的人,问:“小学弟,你觉得父母和子女之间,是一种什么联系?”
宋灼认真地想了想:“大概是一场修行吧,一个在往前走,一个跟着跟着不得不停下,然后目送着他们长大,远去。”
秦昭宁沉默下来。
“姐姐心情失落跟这个有关?”宋灼问。
“不算吧。”秦昭宁抿了抿唇:“也可以说有点关系,你还记得我们在寺庙门口碰见的那个背着孩子的女人吗?”
“记得。”
孩子得了重病,治疗无望的时候,求佛祷告似乎就成了母亲最后的希望。
千级阶梯,一步一叩。穷极所有只盼神佛能听到苦难与哀求。
秦昭宁微微有些失神:“我在想,如果没有孩子,那么母亲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如果没有她,李映宛是不是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那场车祸,李映宛的位置是车内最安全的驾驶座后座,如果不是为了护着她,那她是不是……有可能活下来?
或许是受了那封信和那个母亲的影响,秦昭宁回来后思绪一直有些乱。
抓着被子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她紧蹙着眉,如同失了魂一样,试图去找一个李映宛能活下来的可能。
如果没有她……
如果没有她……
额头上忽然覆上一抹温热,床头的小灯亮起。
宋灼指腹一下一下抚着她的眉心,凝着她的眼睛:“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但是最起码,孩子出生的时候,那个母亲是高兴的,对吗?”
她出生的时候,李映宛是高兴的吗?
秦昭宁觉得眼睛有些热,抿了抿唇,固执而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她爱你。”
一阵久久的沉默,有水光在眼底蓄起,秦昭宁眼睫抖了抖:“可我害了她,她那个位置是最安全的位置,如果不是为了护着我,她有可能活下来的。”
说到最后,秦昭宁有些崩溃。她将被子拉起盖住头。沉闷的、压抑的哽咽声从里面溢出来。
“我不需要她爱我,她好好活着就好了,只要她活着,她不爱我也行。”
轻微的一声咔哒,床头的灯被关掉,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宋灼隔着被子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从没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么脆弱的一面,压抑的哽咽到最后变成痛哭。宋灼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喉头堵得发涩,心脏也跟着她的哭声一抽一抽的疼。
他将被子拉下来,黑暗中,秦昭宁的脸哭得发烫。
宋灼手背贴了贴她的脸颊:“姐姐,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如果没有我——”
“没有如果,”宋灼打断她,语气有些强硬,“你妈妈爱你,所以她在那个时候选择了你。车祸不是你造成的,车不是你开的,你当时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你能做什么?”
“姐姐,你不用幸存者内疚。那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是你的错”,直到秦昭宁情绪稳定下来。
枕头湿了一片,秦昭宁吸了吸鼻子。刚刚哭得有些猛,此刻肩膀还在应激性地发着抖。她抓起被子擦擦眼泪,嗓音哑着:“小学弟,你说她会后悔吗?”
会不会后悔救她,明明也才三十,那么好的年纪,人生连一半也没过完,却死在一场车祸里。
以后的日出日落,大好的风景美食,以及她的成长,都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道。”宋灼擦掉她眼角的水润,“但是至少她救你的那一刻,没想过以后会不会后悔。”
那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人间大概有许多苦难和意外,就像是开盲盒一样,没有人知道下一刻到来的是幸运还是灾难。
或许神明不会听到虔诚祈祷,但爱肯定有超越一切的能力。
作者有话说:
推推基友二两鱼卷新书《慢热》ID6660924
灼灼那段话灵感来源于龙应台的《目送》
幸存者内疚是指,一个人认为从创伤事件中幸存的自己是有过错的。我们因为自己幸存而感到困惑和内疚,甚至宁愿自己也遭遇不幸。——出自百度
上一篇:月光吻
下一篇:好孕成双:闪婚娇妻宠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