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听风
葛飞驰深呼吸一口气,他看了看周围,把向衡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我是照顾顾寒山,建议她去医院检查检查。但她只是摇头,贺燕也不同意。那可好了,艾局说不需要去医院就表示没事,让把她带回局里录口供。贺燕也不同意,非要带顾寒山回家。说她发病了。你说这都什么事,你发病了就去医院,没发病就去局里,或者你现场说个话,把事情讲清楚,不是挺简单的吗。弄得现在像是嫌疑人顽抗拒不配合,我怎么帮她?反正无论她去医院还是去局里,艾局都要派人盯着她的。现在重伤了一个警察啊,保护她的警察。陶冰冰凶多吉少,她必须开口呀。她居然还搞特殊化,不是每个人都惯着她的。”
“我争取跟她谈谈,你这边也跟艾局做做工作。”向衡道,“顾寒山不是搞特殊,是她确实属于特殊人群。她上次发病去医院,病情更加严重了,她被强制束缚几个月,根本没法正常交流,更别提做口供。你把她往好处想,她肯定也是想配合把凶手抓到,她在努力控制自己,她也不想病倒。别刺激她,让她用自己的方式尽快恢复起来。”
“怎么证明?”葛飞驰着急上火,“凭咱俩嘴巴说一说?艾局能马上把我贬到凤凰街派出所跟你一起扫垃圾你信不信?还有,艾局申请个搜查令,把她病历医疗资料调出来,看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毛病,那也是分分钟的事。我是不在乎,但我知道这东西重要,是她爸爸想保护她的东西。我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
向衡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现在这情况,警方完全应该调顾寒山的病历和诊疗资料,确认这个人没问题,以排除她的嫌疑。
“听着,向衡,我从接这个案子一直办到现在,艾局能给我挑出一万个错来。他刚说了我天天往法医那送尸体,现在可好,又多两个。万一再加上陶冰冰……”葛飞驰声音又哽了,“我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是我没安排好,我让她单独带着顾寒山到这里。”
“是我的错,是我判断简语不可能杀人灭口。我判断他以为控制了局面,而我们可以抢先一步。”
“你一个派出所小民警,决策错误轮得到你来扛吗!”葛飞驰气死。在这节骨眼上他完全不想跟向衡抢着背锅。“我大概不是什么破大案的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大挑战,我就不停的搞砸。”
向衡也不在这事上纠缠,他问:“宁雅的手机呢?”
葛飞驰叫住一个警察问,那警察从物证箱里找出一个物证袋,里面放着宁雅的手机。
向衡用自己的手机拨宁雅的号码,宁雅手机屏幕亮,显示来电,但是没有声音。
葛飞驰一愣。
向衡道:“你可以跟艾局汇报,这是一起早有预谋的谋杀,细节当然需要我们再侦查。但目前可以肯定,凶手不是顾寒山。你帮顾寒山争取争取,她需要一个能够帮助她恢复的环境,给她一点时间。那些记忆在她脑子里不会跑的,如果她看到了什么,她会记得,等她恢复了,就会告诉我们。”
葛飞驰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
向衡继续道:“第一,宁雅是做家政服务的,她的工作安排我们可以再查,但她的手机为什么静音。现在已经接近中午,她在家没有出去工作就算了,手机静音不太正常。法医那边的毒检药检你要盯着。”
葛飞驰一想就明白了,他点头。“王川宁是从外面回来的,而宁雅手机静音等着他回来跟他拼命,这跟她找简语求助要钱离婚保命矛盾的。”
“嗯,厨房那捆钱很重要。”向衡继续道:“第二,两口子打架,不可能打到一半去给一个外人开门,然后接着打,互相捅刀子。这大门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凶手有钥匙。”
“那把刀……”葛飞驰指了指门口的储物鞋柜。
“对,凶手趁着他们两口子在卧室疯狂争吵打斗时,偷偷开门进来,他拿了一把刀,想制造成夫妻两个因钱争吵拼命致死的假象。但是他们打到了客厅,那人便躲到柜子那儿藏身。而宁雅竟然真的去厨房拿了一把刀。于是那人就顺水推舟,把手上这把刀放在柜子那儿,出来用宁雅的刀结果了他们两人。”
“但凶手不知道我们警察的行动计划,不知道顾寒山和陶冰冰就在楼下。”
“所以顾寒山和陶冰冰冲上来之后,发现情况不对。陶冰冰追了出去,但是遭遇了袭击。”
“怎么发现不对?”
“这是第三点。”向衡转身看着大门和大门边上厨房的方向,“凶手给她们开了门。”
葛飞驰也反应过来了,对,只能是这样。不然只能是宁雅给顾寒山开门,然后顾寒山杀了王川宁和宁雅,但那样现场就不会是这样了。
“如果关着门,凶手就没办法脱身了。外头的人会叫来警察,叫来开锁的,门口会堵着一群人。”向衡站到厨房门口,“他把大门打开,躲进厨房,来的人会冲进客厅,而他趁机溜走。”
“陶冰冰就追了出去。”葛飞驰想了想,“不对,向衡,这样顾寒山嫌疑更大了。陶冰冰走了,顾寒山为什么会拿着刀?”
“凶手有两个人。”向衡道。
葛飞驰看着他。
“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向衡道:“所以门内的凶手才知道有人奔上来他需要快逃。陶冰冰追的,是门外那个。而顾寒山,她跟门内的凶手呆在一个屋里,她的视野和反应,远比一般人强,她察觉到了,她拿起了离她最近的防卫武器。”
葛飞驰仍看着他,半晌道:“我他妈地对你一直有神探的滤镜,我竟然觉得这很合理。但是艾局就不一定了,他会觉得你是用结果反推了一个对顾寒山有利的场景。没有法医结论,现场痕检结果,他怎么信。他还是会扣押顾寒山的。”
向衡道:“我是神探这件事不需要滤镜,我以为这是本市警务系统的共识。”
葛飞驰想骂他脏话。
向衡继续道:“王川宁和宁雅身上的打斗痕迹,你可以看看。宁雅拿了把刀,而王川宁居然还用一个木质衣架抽她,他一点都不怕宁雅手上的刀。他太了解她,他知道她不敢。王川宁身上有些浅浅的刀口划痕,那才是宁雅制造出来的痕迹,她真的不敢。她挣扎,但她真不敢拼命。但是王川宁脖子上的那一刀,很果断很深,一刀致命。敢砍出这一刀的人,前面划些小痕迹办家家酒吗?”
葛飞驰皱眉头,他之前也注意到那些细节。
“宁雅的手。”向衡道,“那上面也有一道挺深的刀口划痕。那是顾寒山把刀从她胸膛抽出来的时候造成的。如果顾寒山刺进去,宁雅防卫,顾寒山再抽出来,那应该有两道刀口印。”
葛飞驰在脑子里过一遍,想着怎么跟艾勇军报告这事,劝说他同意暂时先放顾寒山回家调整,但想到艾勇军的行事风格,总觉得可能性不大。
这时候楼下有警员打电话上来,说艾局来了,要求他们把顾寒山扣押回局里。
向衡的手机也响了,罗以晨来电。
“律师来了,还有简语。是贺燕叫来的。”
向衡一愣。
“贺燕跟艾局对上了,她坚持要带走顾寒山。”
第103章
贺燕还真的,是个人物。
向衡与葛飞驰对视了一眼。
葛飞驰那头的电话显然也向他报告了这个情况。
向衡和葛飞驰同时挂了电话,一起往外走。两人急匆匆下了楼,远远就看到贺燕和简语肩并肩,站在艾勇军的面前。
葛飞驰叹了一声:“居然叫来了简语。真是见了鬼了。”
向衡当机立断:“先去看看情况。然后艾局交给你,我来应付贺燕。”
“行。”
两人一起走过去。
那围在一起的几人也看到了他们。贺燕冷淡地看了向衡和葛飞驰一眼,艾勇军面色不豫,看葛飞驰的眼神里有着责备。
只有简语是温和客气地,他对向衡和葛飞驰打招呼:“葛队、向警官,你们好。听说这里发生了命案,我的病人顾寒山再次成为了目击证人。但命案场景刺激了她的病情,她目前无法正常沟通,为了确保她的健康状况,以及使她尽快稳定能够配合警方的调查工作,我过来给她做医疗证明,为她提供医疗帮助。”
向衡和葛飞驰都没什么可说的,只点点头。
简语继续道:“我跟艾局从前也有数面之缘,在讲座上见过的。我刚才与艾局说明了顾寒山的情况,给他看了相关文件,证明了我是顾寒山的主治医生,我可以对顾寒山的病情诊断负全部责任。”
艾勇军把手上的文件递给葛飞驰。
葛飞驰低头看了看。简语准备得很齐全。文件上说明了顾寒山什么时候开始找他治病,在医科大附属医院精神科、脑外科以及新阳精神疗养院都进行过治疗。顾寒山最近什么入院,什么时候出院,什么样的病情状态等等。上面有他的签名,盖好了公章。另外还附了律师事务所的文件。
这么短的时间,这些显然都不是今天刚刚准备的。
葛飞驰把文件再递给向衡。向衡扫了两眼,不动声色。
简语道:“正如文件里说明的那样,在今天之前,顾寒山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她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刺激。正常人在受到惊吓的情况也会出现失语、思绪混乱的状况,需要有一个安定安全的环境恢复。顾寒山也一样,甚至她对环境的要求更高一些。我目前无法判断她的情况糟到什么程度,但我确认她并不适合马上进行审讯,她无法配合警方的问话。拘留扣押她会加重她的应激状态,会让她病情加重。
“如果警方没有证据指认她为杀人嫌疑人,我建议,先让她去新阳医院做检查,那里是她熟悉的环境,也有完备的检查设备,在我确认她能够回家静养后,让她回家。等她情况稳定,可以正常沟通了,由她家属送她到警局接受问话。如果警方认定她有杀人嫌疑,那我们就走程序,取保候审,让她得到必要的治疗,之后再配合警方调查。这样可以吗?艾局。”
话说得挺周到,但向衡和葛飞驰听到要送回新阳疗养院检查均是心里一跳。两人互视一眼。
简语看了看他们,仿佛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道:“这个方案是与顾寒山家属沟通后的结果,也是顾寒山同意的。她的律师也在这里。我们所有人都会配合警方的工作。”
向衡扫了贺燕一眼。
贺燕面无表情,没有反驳。
葛飞驰忙道:“艾局,借一步说话。”
艾勇军看了他一眼,跟着他走到了楼边角落。
葛飞驰把现场情况对艾勇军做了报告,他自己的观察,加上向衡的分析,葛飞驰梳理了一遍,讲得头头是道。重点说明的是,从现场情况看,顾寒山并不是凶手。之后的痕检证据出来能证明这一点。凶手另有其人,而顾寒山能帮助他们找到凶手。
接着葛飞驰又把顾寒山从前配合警方,做了许多贡献的事做了说明。这些从前的报告里其实也有,但从前报告主要讲述案情,对人证提的不多。葛飞驰这次仔细说了一遍。
葛飞驰强调顾寒山从前就帮了他们挺多,不少线索都是从顾寒山那得来的。顾寒山的病情他也了解过,就是刚才简语说的那些。
“简教授出面说明,那肯定是顾寒山确实情况不太好,她需要时间恢复。那就让她去医院检查检查,休息一晚上。我们可以要求她明天到警局报到。”
艾勇军瞪着葛飞驰。
葛飞驰忙又道:“我会派人盯紧她的。艾局,我们需要她的证词,继续刺激她给她压力不是一个好办法。”
艾勇军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刚要亲自加强监管督导专案组竟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再一次发生命案不算,还有可能牺牲了一个警察。而真相只有顾寒山知道,他真是恨不能马上从顾寒山的脑子里把所有的东西都挖出来。但葛飞驰说得有道理,何况简语亲自出面。有医生证明,有现场刑警的报告,他也必须冷静下来,让顾寒山能尽快配合他们才是最重要的。
“限制她的行动范围,不得离开本市,派警员监护她。她明天得到警局报到,明天还不好就后天继续报到,医院需要每天提交她的医疗情况说明,直到她恢复正常能配合警方工作。”艾勇军道。
葛飞驰松了一口气:“行,没问题。我这就去安排。”
“这事不是这么就算了。先处理现场,回去我再跟你说。”艾勇军又道。
葛飞驰心又提起来:“好的,艾局。”
向衡这边。简语平静地看着向衡。向衡心里颇不是滋味,但也能做到表面若无其事。
他问简语:“简教授,顾寒山的情况怎么样?”
“我刚才试图与她说话,她拒绝了。”简语道,“情况有多糟糕,我需要带她回医院检查之后才能知道。”
都拒绝说话,又怎么会配合检查?
向衡看了看贺燕。贺燕冷着脸,双臂抱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这一家人,冷漠绝技真的是使得炉火纯青。
向衡便与贺燕道:“我们聊几句。”
贺燕还没开口,简语已经主动道:“你们谈吧,我正好需要打几个电话。”
简语走到稍远处,他的车子停在那里。宋朋在车旁等着他,见到他过去为他打开车门。简语拿出手机上了车。宋朋站在车旁没进去。
贺燕退了几步,退到了她的车子旁。
向衡跟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她:“怎么回事?你居然把简语弄来了?”
“我倒是不想招惹他的,但你有更好的办法,能马上找出一个医生证明顾寒山需要安静疗养吗?你能找到一个医生,在警局里有人脉,能让领导们卖几分薄面安静听他说说理由,接受他的说辞的吗?”
向衡说不出话来。当然没有。没人比简语更合适。
“你怎么跟他解释顾寒山会出现在这里?”向衡再问。
“就说警方带顾寒山来找宁雅问话。结果顾寒山发现宁雅遇害。顾寒山受了刺激发病了,但警方因为来得比顾寒山迟,所以把顾寒山当成了嫌疑人,押着她不让她走,我需要顾寒山的医生来为顾寒山的病情做证明。”
“他问案子细节了吗?”
贺燕道:“没有。他问我也不知道。我是顾寒山出事后警方找来处理情况的。我只见到了顾寒山,没见到现场,不了解案情。”
很合理。向衡留意着简语的方向,他一直呆在车子里没有出来,宋朋也站在车旁没有动。没有打探他跟贺燕聊什么的意思。
很简语,周到、体贴、善解人意。
“你和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贺燕心情恶劣,应得硬梆梆的。
“他问了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