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诡计 第24章

作者:明月听风 标签: 业界精英 欢喜冤家 现代言情

  向衡带着顾寒山上了他的车子。顾寒山把志愿者袖套摘了下来,仔仔细细叠好,放进包里。

  向衡忍了忍,没忍住:“顾寒山,你不必非要争个输赢的。”

  “我没有啊。我无所谓的。”顾寒山很淡定。

  向衡:“……”把一堆人怼成筛子了你还没有,还无所谓?好吧,他又错了。顾寒山妹妹要的不是输赢,大概只是自己爽就好。

  向衡不说话了,顾寒山却有问题。“向警官,我想请教一下。”

  向衡警惕:“你说。”

  “你和你妈妈,是有什么情况吗?”

  向衡:“……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就是之前我们刚到的时候,你妈妈看到你……”顾寒山顿了顿,在琢磨措辞。

  “嗯?”

  “她就好像《看不见的大猩猩》实验里面的受试者,我就是那头大猩猩。”

  向衡:“……”这位妹妹你跟一般人还真的聊不起来,幸好我不是一般人。

  “通常在他们有特别关注的目标的时候,会忽略掉旁边的明显内容。”顾寒山道:“你妈妈看到你的时候,那关注度是不是过分集中了?”

  向衡:“……”

  顾寒山,你有进步啊。

  那是因为她心虚,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说到父母对孩子的关注,据我所知你爸委托了律师盯紧了你的医疗隐私保密情况,你现在到处秀你的记忆力,没问题吗?”向衡转移话题。

  “我爸不是已经不在了吗。”顾寒山一句话把向衡噎住了。

  “我得靠自己。”顾寒山说,“没人愿意跟我交朋友。如果我是一个怪胎,就得是一个有本事让人佩服的怪胎,这样才行。”

  “也不一定。交朋友这事得靠人格魅力。”

  “我没有那东西。”

  向衡:“……”这内容配上这么自信从容的口吻也是没谁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顾寒山认真道,“经过上次报警我就发现了。如果我能像那个受害者一样大哭,一样有朋友陪着,一样弄出悲愤的感觉来,事情就不一样了。那些猥亵犯很心虚的。我看网络新闻,有些垃圾根本不需要监控拍到,直接就承认,当场道歉,只求不被送到派出所。但因为我太奇怪,我的反应不对,梁建奇抓住了机会,他表现得比我更像受害者。”

  “你最后还是赢了。”向衡道。

  “那是因为我展现我的记忆力了。我让你们信服,你们才愿意特殊处理我的要求。”

  这是事实。向衡承认。

  “你报案那天怎么没把你的记忆能力展现一下,把苏警官和王警官镇住,就像对我那样。”

  “我错过了最佳时机。那次是我第一次报案,第一次进派出所,第一次这样跟人打交道。我虽然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很有压力。我知道自己很怪,我没有把握。而且在那之前,我受到的告诫都是要把自己的能力藏好。所以,那次我没有处理好。”

  向衡认真听,然后道:“难道不是如果你一上来就镇住了他们,你就没机会看到梁建奇的手机内容和他的档案资料了?”

  顾寒山顿住,缓缓转过头看着向衡:“我的破绽?”

  “你的诉求跟你的能力有矛盾,跟你的证词也有矛盾。”

  “证词怎么有矛盾?”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你见过他犯案,你记得时间段和地点,要求警察盘查监控证据,为什么这一点要放到最后说?报案是很繁琐的,各种登记填表问话,笔录一个字一个字地核对,错字都得圈起来重写。警察问一大堆的问题,非常消耗时间和精力。”向衡道,“而你忍受了这么长的时间,把你记得他从前犯过案的事放到了最后才说。如果你一开始就说,调查的情况应该就会不一样了。”

  顾寒山沉默。向衡知道她在思考。

  “你还记得你对付我的时候是怎样的吗?你直接吧吧吧吧吧地把重点说了,告诉我不要质疑你,要认真对待你的证词。”向衡解释道:“所以我听葛警官说了你的要求和你的报案经历后,我会直觉这里面是不是有些什么情况。”

  顾寒山点点头。

  “那时候你为了向葛警官解释你进精神病院的事,说了记忆力让你的压力很大,信息太多给你的脑子造成负担。但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去坐地铁。你不用上班上学,时间自由,但你偏偏挑高峰期出行,选择了地铁,还这么巧总能碰上梁建奇。”

  “我懂了。”顾寒山道。“然后你突然试探一下,我心虚没做好准备,就露馅了。”

  向衡看着她道:“我跟你说这些的目的跟你一样。”

  “什么?”

  “向你展示我的能力,希望得到你的重视。”

  “我很重视你,我还主动问你要电话。”

  这语气。向衡笑了。

  顾寒山见得他笑,也弯了弯嘴角。

  向衡笑意更深,对她道:“不要勉强。”

  顾寒山的嘴角马上放了下来:“我爸也这么说。”

  向衡笑出声。

  顾寒山问他:“所以你妈妈那样的反应表现是什么情况?”

  “啊。”向衡忍不住揉了揉脸,怎么又跳回去了,这个翻不了篇吗?跟一个有旺盛学习欲、记性又特别好的人聊天真的心脏要强壮。

  “你现在的反应是心虚吧?”顾寒山还请教。

  “我妈的反应才是心虚。”向衡道,“因为家长去孩子工作的场合是一种打扰。但是家长又对孩子关心,我妈那情况就是既想了解我的工作生活又担心我怪她打扰我。所以看到我来就心虚了一下。”

  “哦。”顾寒山信了。“我没经历过这个,不知道。我爸没有这样。他工作的时候也不介意我在。”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公关。”顾寒山道:“危机处理。”她顿了顿,补了一句:“专家。”

  向衡脑子里闪过许多可能性。

  危机处理——树敌。

  他处理过的个案。

  他的竞争对手。

  他是否与人结仇。

  经济关系。

  ……

  但向衡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他工作的时候会带上你?”

  “我小时候他不怎么工作,因为我的病很麻烦,需要有人全天候看护,我又不能出门。但他之前工作很出色,所以赚了不少钱,积蓄还够用。后来我大了,病情也稳定。我爸又重新出山,不过不再自己经营公司,只做顾问接项目。他出去开会什么的不带我,一来我不喜欢,二来我跟正常人不一样,接触起来还是能看出来的。我爸也不愿意别人议论我。还有就是他不想太多人知道我的情况。”

  搭配上专门请律师来处理诊疗保密协议,向衡很能理解这位父亲的想法和作派。

  顾寒山继续道:“我爸常在家里工作,我就跟他呆在一起,他会告诉我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虽然签有保密协议,但他的工作文件也会给我看,因为我能帮他提高效率。尤其是那种纸质的,还要整理到电脑里,还有图片、视频这些,给我看会比较快。他只要告诉我他想找什么,我就能给他找出来。这也是我医疗训练的一部分。我每天都要训练。”

  “医疗训练?医生要求的?”

  “不是。我爸琢磨出来的,对我很有效。你知道世界脑力锦标赛吗?”

  “听说过。”

  “看的综艺节目?”

  “对。”

  “那你应该知道那些世界记忆大师都是普通人,他们的记忆能力都是通过训练得来的,而且都是专项训练。比如记数字,记特定物品,记路线,记扑克牌……每一项都要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嗯,我知道。因为工作需要我也练过记忆,倒不是这类系统训练,只是工作内容不断强化就会记得越来越好。我对人脸也比较敏感,我从小认人就很准。见过一次再见到我会记得。”

  “识别人脸的能力由大脑的这个位置负责。”顾寒山指了指耳朵上方,“叫纺锤状面部区域,比较接近大脑表层。你参加过剑桥脸部记忆测试吗?”

  向衡:“……没有。”

  “这个测试可以鉴定你是不是一个超级面部识别者。2004年由布莱德和肯两位神经科学家发布的。”顾寒山看着向衡,显露出兴趣。

  向衡:“……”聊个天而已,要讨论这么艰深的内容吗?

  “不测。”向衡看顾寒山一直在等,只得挤出这一句。

  “我也没有办法给你测。”顾寒山道:“如果以后你有兴趣,我可以帮你问问。”

  “没兴趣。”

  “反正因为我的病,我爸研究过好多脑科学和记忆的东西。他突然有个想法,如果普通人能够通过训练来加强记忆,训练大脑记住什么,那我这样的,是不是可以反过来,通过训练来分散记忆压力,把大脑信息做有组织的处理。”顾寒山道:“他看了很多文献,做研究,还参加了记忆训练班,学习方法和原理。然后利用那些再帮我设计训练方案。我们试了很多种办法,一遍又一遍……”

  顾寒山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后来我们取得很大的进步,再加上医生的指导和药物配合,我终于能够出门,能够接触人群,能够去教室上课……”

  向衡注意到她用的是“我们”。他相信在这个过程里,无论是顾寒山还是她父亲顾亮,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心血精力。

  向衡等了等,顾寒山没再说话。

  于是向衡道:“顾寒山,我需要跟你继母聊一聊,先跟你打声招呼。我还会找你家的家政也聊一聊。”

  “行呀。”顾寒山不介意。“我可以把她的电话和地址给你。她叫贺燕。我十二岁那年她嫁给我爸的。你们可能已经发现了,她跟我的关系并不好。”

  “能说说为什么吗?”

  “谁会喜欢一个整天板着脸的死小孩。”顾寒山语气平淡,仿佛说得不是自己。“她喜欢我爸。你说的人格魅力我没有,我爸倒是挺富余的。他又长得帅,工作能力强,会赚钱,知书达礼,照顾一个病小孩,磨练得特别有耐心。贺燕跟我爸一个行业的,所以很仰慕我爸。又帅又有钱还有能力的中年男人,把她迷住了,于是瞎了眼就嫁进来了。”

  “瞎了眼?”

  “你找她聊聊就知道了。她自己的原话。”

  “因为财产分配问题?”向衡问。

  “我真的信你是神探。”顾寒山道:“你直觉真的准。她最大的怨气就是这个。我爸很早就做了安排,不动产还有婚前财产全留给我了。婚后财产没多少,贺燕只能拿一半。而且按遗嘱她还得照顾我才能拿钱。如果这世上有最不想我爸死的排名,我排第一,贺燕肯定排第二。不是她。我爸活着,她才能过得好。我爸对她很大方的。我就不一样了。她跟我矛盾挺深的,她要打官司跟我抢财产的。”

  向衡皱皱眉:“你能应付吗?”

  “我的一个医生愿意帮我,但我目前也不需要。我爸生前请有律师,我有事也可以请教他。”

  “哪个医生?”

  “新阳精神疗养院的主任,简语教授。我爸死后,贺燕就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是简教授知道了情况把我救出来的,他把我转到新阳,我的日子才好过些。后来贺燕经常来找我。我必须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她才能卸下照顾我的责任,才能拿到钱。”

  “所以她很积极地安排你出院,又找律师来证明你确实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

  “我如果是病人,弱势群体,她没办法打官司从我手上夺走财产。她作为监护人在使用我爸遗留财产上是受限制的,我爸还设了代理人监管。可如果我是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她跟我就平等了。她要跟我打官司。”

  向衡问道:“你爸做这么多安排,他是有什么预估情况吗?”

  “没有,只是以防万一,提前做做准备。我爸取消了很多工作,也避免与人生怨,他还坚持锻炼身体、健康饮食,他非常自律。因为他知道我需要他的照顾,他说他会活很久,会一直陪伴我。”

  向衡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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