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只小火腿
电话回拨过去,年轻的声线出现在听筒中。
“喂?”姚安说,嗓音脆而甜,像秋天新鲜的沙棘。
“不好意思,我才从达拉斯回来。”钟浅锡诚恳地道歉,“如果有空的话,今天我们也许可以见上一面。”
“现在吗?”
“现在。”
*
姚安从来没有想过,再见钟浅锡,会是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天气里。
洛杉矶很少下雨,排水系统做JSG的稀烂。她撑着伞在街边等了一小会儿,凉鞋就被人行道返上来的水淹没,变得湿漉漉。
“请问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Dimi……不对。”她自言自语着,“我听说你在时尚界……也不对。”
草稿在肚子里打了几遍,又被全部推翻。卷好的头发沾上太多水汽,软趴趴地耷拉在肩膀上,更让人垂头丧气了。
就在姚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辆深色宾利开了过来。后排打开,钟浅锡撑着一柄黑伞,走进滂沱的雨里。
伞面倾斜,他替姚安拉开车门:“好久不见。”
其实真要算起来,距离上一次见面,只过去了三天。但对于度日如年的姚安来说,这句话属实贴切。
车子重新启动,载着两个人向前行驶。
姚安清了清嗓子,乖巧地把怀里用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西装递了过来:“对不起,找了两家洗衣店,都说不能干洗。”
“没关系。”钟浅锡果然不在意,只是安静地看着姚安。
彼此肩并肩坐着,距离前所未有得近,呼吸都缠在一起。空气是粘稠的,承载着那些漂浮着的、暧昧不明的注视。
男人高热的体温隔着衬衫传来,让人干渴。
姚安隐约感受到了什么,涂了甲油的脚趾在凉鞋里蜷起,试图藏进湿漉漉的水汽里。
钟浅锡微微笑了,移开视线。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神态是放松的。现在也许是个好时机,去问问他关于设计师的下落。
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姚安咽了回去。她拿不准钟浅锡的想法,就好像看不穿迷雾构建的城墙。
他和她认识的那些男大生太不一样了。
机会宝贵,绝对不能搞砸。
好在这个下午还很长。
最终姚安只是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先去取个东西,然后吃饭。可以吗?”钟浅锡绅士地征求她的意见。好像只要她说不行,行程就理应被更改。
姚安点了下头。
当然可以。
水花被车轮成片划开,又成片坠落。多半个小时后,比弗利山渐渐露出她高不可攀的影子。
豪宅环映之下,是一处远比学校周遭要高级得多的寓所。车库电梯直接入户,钟浅锡打开了顶楼的门。
地面和家具簇新,应该是刚买下来不久,还没有人入住过。
姚安打量了一圈四周,觉得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于是老老实实在门廊处站定:“我在这里等你。”
没想到钟浅锡回过身,示意她跟上来:“那件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是什么东西?
在看到眼前出现的那扇高大衣柜之后,微妙的预感浮了起来。姚安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又不敢相信。
因为即便钟浅锡是个百分百的好人,愿意帮她打圆场、给她推荐一些朋友,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但钟浅锡笑笑,拉开了柜门。
香氛不可抑制地外泄,华美的裙子就这样跳进姚安的视线里。触目所及之处是蓬松的纱、细密的走线、闪亮的珍珠,和水一样的真丝内衬。
是那条宴会上人人艳羡的裙子。
真的裙子——设计师亲手缝制的裙子。
只要看过一眼,就知道它和赝品之间的天壤之别,以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竞相追捧。
“我托人问过,这条裙子Dimi说不会再做了。”此时钟浅锡开口,“但他下周有时间,可以见你的朋友,看看其他款式。”
姚安听到了,又仿佛没有听清。
她屏住呼吸,全部注意力都被眼前美丽的事物吸引。
“尺寸不知道合不合适,要去试试吗?”钟浅锡看出她在想什么,温声建议。
很小的时候,姚安读过安徒生童话。
那里面有一双红舞鞋,只要穿上就会不停旋转,直到生命耗尽。
但当它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姚安还是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触碰。面料太滑、太软,在指间留不住,“呼”地溜走。
这不光是一条裙子,也不光是一个联系方式。
钟浅锡在纵容她的欲望。他在向她证明,他可以给她更多。
窗外雨滴在落,淅淅沥沥,没有尽头。这些响动在姚安的耳朵里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怦然作响的心动声。
第6章
这是一种姚安从未体验过的心动。
就好像某个炎热夏日的午后,她满头是汗地在烈日底下奔走。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杯桃子汽水,上面还泛着沁凉的泡沫。她可以大大方方地坐下来,尽情享受这份凉意,不用再废一点力气。
没人会指责她,因为在这里,所有的娇纵都是被允许的。
钟浅锡从房间里离开了,体贴地拉上门。
偌大的空间独属于姚安,而那条裙子在说:“试一下吧,就一下。”
你瞧,是它先开的口。
有时候很多选择,都只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姚安没有犹豫太久,就换上了那条裙子。尺码刚刚好,不大不小。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腰线都贴合得完美。
毕竟是少年心性,最后一枚纽扣缩紧之后,姚安忍不住踮起脚尖,在木地板上转了一圈。裙摆在空气中画成一个饱满的圆,带动细风落在手臂上,又凉又痒。
就像做梦一样。
再次推开房门时,钟浅锡在客厅里打电话,用的是法语。他看见姚安出来,把手机从耳旁移开一点距离,肃穆的表情化成欣赏。
“很美。”
两个字说得很浅,却又烫得惊人。
至少姚安听了进去,脸颊开始一阵接着一阵发热,毫无原因。
那天后来发生的一切,也都像是电影里才有的情节——穿上华丽的衣裳,坐进高级汽车里,去吃很好的一餐。
钟浅锡和帆船俱乐部的老板相熟,一进门,两人被安排到了靠窗的位置。
透过擦得透亮的玻璃,能看到停放得满满当当的码头。桅杆一排排耸立,彩帆被雨水打得震荡,意外显露出一种破碎的美。
绵长的音乐声回荡,是侍者在拉小提琴,莫扎特G大调小夜曲。
“尝尝这块蜂蜜奶油塔。”钟浅锡把盘子递过来,“他家的招牌。”
他大概是这里的常客,介绍的每道菜品都很不错。酥皮浸泡在满是砂糖的淡奶油里,甜丝丝的,咬下去血糖恨不得要上升几个指数。
这种不真实的幸福感托着人往上飞,简直要踩不到底。
在一片陶陶然的喜悦里,姚安突然想到了什么。
明明只是很小的一个念头,一旦冒出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你是不是经常带别人来这里?”她字斟句酌地试探。“别人”两个字说得模糊,藏在句子中间一带而过,可以指代任意的人。
小鹿虽然年纪轻,却也有她的机敏。
钟浅锡握着叉子的手停下。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脸,饶有兴致地问:“你希望我带其他人来吗?”
是,或者不是。
答案很简单,姚安却没有办法回答。
因为它越界了。
心脏有它自己的想法,跳得急促且响亮。姚安很担心对方会听见,万幸的是,钟浅锡很少让人难堪。
等了一会儿,他见姚安不开口,于是换了话题:“需要再加一点汤吗?”
姚安顿了下:“好,谢谢。”
*
那顿饭剩下的时间里,姚安见识到了钟浅锡的忙碌。
每隔一小会儿,就会有生意上的电话和邮件进来。有些钟浅锡会挂掉,有些他会在征求姚安的意见后起身接听。
他吃得也很少——这样的工作强度,吃得下才有鬼。
再加上俱乐部是预约制的,大多是熟面孔。时不时就会有人看到钟浅锡,走过来打声招呼。
“嘿,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最近都见不到你这个大忙人了呢。
说话的白人男人大概五十出头,身旁站着他年轻的妻子:“听说达拉斯的那块地是被你拿下来了?”
钟浅锡放下叉子:“赶上一点好运气。”
“每次都这样说,我才不信。”白人男大笑着拍了拍钟浅锡的肩膀,“不然这样的好事,我怎么从来没有赶上过?”
“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你。”
“说好了,你可不能骗我。”白人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