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澜
云织知道不能跟他争辩,当务之急是马上走,留的越久,发展就越不可控,趁还来得及……
她没再说话,揪住西装边沿,硬着头皮跟助理走出办公室。
门应声关闭落锁,遥控解除一切指纹指令,房间里还有云织留下来的气息,像抚慰,更像引人粉身碎骨的剧毒。
秦砚北指骨发白,抓过桌角那叠在云织进门前紧急传真过来的资料。
当年桐县的爆炸火灾现场,一支救援队赶赴营救,在云织的相关记录里,登记着两个当时参与救她的成员,详细情况都在这些纸上。
打印纸在他手里攥出褶皱。
马不停蹄去追根溯源的肖瑞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整合拿到的信息,严肃说:“砚北,跟你想的一样,当年的事确实有隐情,两个救援队成员我们都找到了,一开始两个人都不说,到后来还算配合,承认云织不是他们救的。”
“当年事故的地点靠近山里,路程远,救援队赶到的时候状况已经很惨烈,死伤不少,云织是被别人提前救出来才幸免于难。”
“但是救她的人不愿意留名,为了避免麻烦,也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到最后官方统计数据的时候,就把云织安排到了他们两个的名下,这几年他们也从没往外说过。”
“至于真正救云织的人……”
秦砚北的手机扔在桌上,通话时间在屏幕上一分一秒累加,他像站在万丈深渊的薄薄冰层上面,脚下尽是裂纹,寒意冲进骨头里肆虐。
“说。”
肖瑞跟秦砚北好几年,极少有这种迟疑吞吐的时候,他深呼吸一下,低声说:“其中一个人对真相完全不知道,另一个亲眼见过那个人,据他描述,性别男,年轻清秀,不清楚具体叫什么,但现场听过他跟别人说姓江。”
两句描述,一个姓,骤然把万斤枷锁压在秦砚北身上。
他牙关咬紧。
肖瑞顿了顿:“他还拍过一张照片,有点模糊,但能够辨认里面的人,当时是夏天,那人穿短袖,手肘的位置被烧伤了一块。”
“我马上去查了江时一的近期照片,他们学院微博上个月发了一套毕业生合集,有一张他的照片,在画室没穿外套,手肘那里,有同样的一块疤。”
“初步确认过了,救援队的人没有被威胁收买,江时一的那块伤也确实不是新伤,”肖瑞难以继续,“秦总,目前的情况来看,当初救了云小姐的人,就是江时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跟她坦白过。”
“也许……”他推测,“江时一是不想拿救命之恩胁迫她。”
秦砚北很轻地冷笑了一下,脚下踩着的冰层彻底炸开,轰响声里,他失重下坠,被推进绝境。
他慢慢俯身按住桌沿,笑声割着咽喉,撕扯肺腑,沸腾的渴望和需求,都被冻结成冰再一寸寸敲碎。
江时一……才是救她的人?
江时一不想拿救命之恩胁迫,现在是他!他没有底线,不管什么后果,都要拿这份认错的恩情当筹码,强迫云织留下来!
他就是那个罪不可赦,强行攥着不属于他的东西,去绑架她,欺负她的人渣!
即使跟她绑在一起的时光是偷来抢来的,他也不在乎。
肖瑞还在汇报具体细节,秦砚北手机上方的通知栏蓦的跳出一条微信,发信人是方简。
——“砚北,我感觉有点不对,想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一声,云织上楼的时候我碰见她,她说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是我关心则乱吗,我怎么觉得,她像是要走的意思?你们又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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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严格执行秦砚北的吩咐,带云织从秦氏总部的中心区路线穿过,她一开始芒刺在背,到后来已经麻木,对于不熟悉路线的她,要是勉强改道,才是糟。
四处的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过度亢奋到让她能听见。
——“徐助理陪着的!一看就还是学生!真是秦总未婚妻?!”
——“我早上离老远看见秦总了,西装好像就是她身上那件,卧槽所以说这姑娘根本不是上赶着,是秦总在乎人家?太子爷居然会给人披衣服!别是她偷拿出来,故意炫的吧!”
云织浑浑噩噩出了大楼,进车里就避开助理从后视镜能看到的角度,给唐遥发微信:“遥遥,你方便吗,半小时以后能不能来南山院接我一下,我怕下雨,等不到车。”
唐遥马上回过电话,被她挂断。
她这时候只是觉得不能让助理听见,但心里仍然乐观地觉得,只要她下定决心走了,秦砚北就会清楚她的意思,以他那么骄傲,不太可能再进一步了,他会及时止损。
有些话哪怕不说明白,他也可以懂,就把那些不合适的感觉尽早掐在初期,对两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
唐遥悟了,用微信回:“出事了是不是!秦砚北欺负你了?!别着急,你先稳住,我准时到南山院,到时候电话联系,见面再告诉我详细的!”
有了唐遥的答复,云织心放下,握紧手机靠在车窗上,失神看着窗外阴到发黑的天色,隐隐有闷雷声传来,昭示着暴雨将至。
她手心有点疼,轻轻摊开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手按了那么多指甲印。
心口若有若无地被塞满,迷茫酸胀,她身上的西装都是秦砚北那种很浅的冷淡草木气,四面八方把她围拢。
云织回到南山院,立即上楼开始收拾行李,之前就已经整理好了大部分,现在只剩下些必须品。
她把东西都放进行李箱,在窗边无意中一低头,看到了玻璃温室里开花的树和满地青菜,手指紧了紧,想着要不要去把菜都拔了,以表决心。
最后她还是没下得去手,也怕时间来不及,穿好一件有帽子能防雨的外衣,提着塞满的小行李箱下楼,走出卧室前,给秦砚北留了一张简短纸条作为交代。
云织环视了一圈客厅玄关,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屋外大雪,现在春天已至,雷声响个不停,积压了几天的暴雨突然降下,哗哗拍打玻璃。
唐遥的微信准时发来,她忙着开车无暇发文字,是语音:“织织,我到南山院了,车在C区门外,保安说你跟他打过招呼,我再过五分钟应该就能到C9附近——”
语音的末尾却戛然而止,在截断的前一刻,云织隐约听见车被意外别住的轮胎碾磨声,以及唐遥的惊呼,混在杂音和雨声里,不够清楚。
云织有种慌乱的预感,脉搏在砰砰加快。
她不等了,拽着小行李箱快步往大门走,想出去找唐遥。
云织经过沙发边,前面只要再紧几步就能摸到门把手的时候,车穿过雨雾,没有进地下车库,而是直接开到院子里大门前堵住去路的声音就存在感过强地穿透门板,挤进云织耳朵里。
她知道不可能是唐遥。
回来的人,是秦砚北。
云织不怕他的,就算是到今天,也从没把他当成过什么需要躲避的洪水猛兽,但这一刻,她站在门里,死死捏着行李箱的拉杆,清楚感觉到自己血液上涌,紧张得心跳彻底失衡。
她定住神,没有逃避,坚持着继续往门的方向走。
几秒之后,大门从外面扫过指纹,“砰”的微微震动,向里弹开。
暴雨的风声和浓重水汽一股脑从门缝里灌进来,云织呼吸几乎停止,看着那个她明明无比熟悉的男人,连伞都不撑,外衣也没有加新的,只有一件染了血的白色衬衫,直接走进倾盆雨里。
云织胸口闷得要胀破。
秦砚北身上裹挟着雨幕的阴冷寒气,随手把湿发向后,露出完完整整一张轮廓深邃,攻击性极强的脸。
他的衬衫长裤都已经湿透,裹在修长身体上,指缝间没来得及擦干的血,被雨浸湿,淋漓地落下一地淡红。
秦砚北完全抛开轮椅拐杖,肌理紧绷的双腿一步步走进客厅,室内温暖无法触摸到他,反而被他强势地拽低了温度。
云织目不转睛看他,耳中都是纷乱的杂音,行李箱的拉杆已经被握得滚烫。
秦砚北就这么一身雨水地立在云织面前,漆黑瞳仁静静看她:“织织,要去哪。”
云织眼里蒙着层雾气,轻声说:“秦先生,我能为你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报恩应该结束,我要走了,我们……后会无期。”
外面厉闪划过,通明的天光里,雷声轰鸣。
秦砚北背对着漫天阴云,定定盯着云织毫无感情的脸,他很低地笑着,断断续续,手指不轻不重扣上她柔软双颊,逼她抬起头对视,耳语一般问。
“第二次,又要把我丢在这儿了,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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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云织被他掐住的地方先是发冷, 继而升温滚烫,他语气平缓低沉,并没有露出任何凶暴,眼睛深不见底, 但异常冷静, 跟以前发病的不理智状态完全不同, 她没法把现在的他当成一个病人看待。
她胸口闷胀得又涩又疼,知道躲不过去了,秦砚北专程赶回来,就是逼着她必须面对, 把那层不想捅破的纸,撕得彻彻底底。
“我没有……丢下你, ”云织挣扎着说出这个过于暧昧的词,“这是你的家, 我任务完成就应该走了, 以后你和我都有各自的人生要过,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秦砚北似笑非笑地冷嗤:“任务?形容的真够准确, 你对我, 就是一场不得不来完成的任务,要不是有这份恩情, 我在你眼里是不是都不值一提?”
云织呼吸吃力,有点怪自己太心急口不择言,用错了词。
她想反驳,不是这样的,当然没有这么冰冷, 但秦砚北已经收拢手指, 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 垂眼盯着她问:“你的合情合理,只是你自己的情理,你考虑过我的吗?”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你就打算随便地单方面开始,再单方面结束,”他搅着雨水的阴戾视线咄咄逼人,“云织,你敢擅自找上门来报恩,等走的时候,连等我回来,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了?!”
云织眼廓红了,她承认,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应对,有点想逃走冷处理的打算。
可她也没谈过恋爱,对这种情况手足无措,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她突然接收到这么多超出预想的变化,怕自己处理得不合适,怕两个人直接面对面闹得太僵,结果更糟。
这有错吗,分别消化情绪,不比眼前这样针锋相对的强?
就默默了解到对方的意思,含蓄画上句号不好吗?
即使她真是那个“未婚妻”,秦砚北对她也不至于有多深的感情,之所以想到谈婚论嫁,说不定就是因为她对他的病有效果而已。
他到了订婚的年龄,不想被家族左右,才选了她,也不是解释不通。
她到底有哪里……值得他冒雨奔赴,这么郑重其事的质问。
云织的衣服被秦砚北润湿了几块,像雨里仓惶探出笼子又被捉住的鸟,她难受说:“你的腿已经好了,心理也稳定下来,我对你没用了,可能相处这么长时间,让你觉得习惯,有了某些情感错觉,等一分开自然而然就会好的——”
门没有关严,外面的狂风骤雨顺着缝隙往里涌,裹得人指缝里湿冷粘稠,犹如沾了一手的泪。
秦砚北死死看着她,缓慢重复:“情感错觉?”
他眉心皱起,沟壑很深,一字一句从沉沉掩埋的心脏褶皱里挖出来,带着新鲜的伤,他身体里已经没有余地再藏这些长满尖刺的东西,干脆一寸寸地摊开给她看。
“云织,我有病,你知道的只是躁郁,不知道的,还有躁郁引起的可笑反应,妄想症,”他唇间碾出这几个无比厌恶的字,指尖压向自己的太阳穴,“早几年前,秦家的医生就说我有严重妄想,我不信,方简也不信,他们说得言之凿凿,我也认为是那群杂碎拿来给我安罪名的,但是现在我信了。”
他嗓子里闷声呛咳了两声,更哑。
“我生日的晚上得到消息,秦震找了个女人来我身边当眼线,你刚好出现在那个时候,所有的情况都吻合,向我证明他派来的人就是你。”
云织愕然睁大眼,里面的水汽光影粼粼。
秦砚北捏着她下颌,把她脸抬高:“秦震提前布置好所有,把你安在了这个眼线的位置上,我以为你是,于是告诉自己别那么快拒绝,给你发挥的机会,方便我收拾他,至于报恩,在秦震刻意安排的加成下,就像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用这个看起来严肃的理由,叫你上车,把你带回南山院,让你住下,给你解围,看着你一次一次对我超出我应该有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