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川澜
她抬起头,透着水光的眼睛里像包含星空:“我是昏迷的,从头到尾没看到那个人是谁,所以一切口述的过程,都没有证据能证明是真的,烧伤的伤疤,他也有,比你的更严重,再谈证人的话……”
她弯唇笑了一下:“我的父母从没把我当女儿看待过,但我奶奶从小带我长大,我们彼此了解,你觉得谁的话更可信?”
“另外,虽然我意识不清醒,但我身体还是有感觉的,”云织咬字清晰,掷地有声,“那个人背起我,很高,肩宽,脊背有力,学长到现在身形都是偏瘦的,几年以前,你被浓烟呛着,真的有力气在我窒息之前把我背出来吗?”
江时一抽紧的神经在云织几句话里逼近失控,他眼睛透出热意,接受不了地低喊:“云织,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织全身都绷得发疼,她纤细身体在客厅里站得笔挺,冷静而执拗,声音隐隐的颤抖被强行压住:“我说,不够合理,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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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将至,天际一片堆叠的浓重夕阳,黑色轿车通过高速入口,轮胎重重碾压地面,发出沉闷的轰响。
男人西装凌乱,紧攥着方向盘,一枚从未被认可过的订婚戒指戴在左手中指上,骨节上斑驳地涌着红。
摔坏的手机放在驾驶座,屏幕四分五裂,但始终亮着,上面是云织最后发来的消息:“你从来没救过我,是吗。”
作者有话说:
抱歉真的不想卡章,实在太晚写不完了啊啊啊,下章太子大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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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秦砚北拨不通云织电话赶回青大的时候, 体育馆里已经一片狼藉。
视频拍摄被迫中断,人群里有两个男生躲闪不及,被掉下来的钢架刮到,腿上皮开肉绽全是血, 刚赶来的救护车不断鸣着笛, 老师学生和医护们乱成一团。
他站在入口, 沉默看着混杂的现场,即使什么都还没有确定,那种能将人拽入深渊的强烈失去感就达到巅峰,吞咬他的冷静。
留下来的人看到秦砚北回来了, 脸色都白得像纸。
他们知道,找不到了, 体育馆里面和四周已经翻过两遍,完全没有云织的痕迹。
秦砚北一个字都没说, 目光定在临别前云织跟他挥手的地方, 他大步走过去,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 每一个她应该在, 可能在的位置,都在视野里被逐个搜索, 再毫无希望地打碎。
他低头咳了一声,喉咙里有淡淡的腥气,眼底小心翼翼积累的那些脆弱幸福感,自欺欺人的欢欣温暖,都在几分钟里被绞得发红。
就这么迫不及待地逃离他吗。
前一刻还答应他晚上一起回家, 下一刻转过身, 就恨不得斩断跟他的一切联系, 再也不回来。
她在他身边是不是一秒也忍不了,连一点点感情都没有给过他,这段时间她看似软化下来的态度,都只是在骗他,是么?!
秦砚北孑然立在体育馆通明的灯光里,脸上血色彻底褪净,眼底淤红夹着挣破约束的狂躁。
他果断转身往外走。
唐遥没有这个胆量和能力独自做这件事,必然还有别的帮手,而且这个帮手一定比她更占主导,不惜一切要把云织带出去,代表对她的索求远远超过要承担的代价。
还能有谁。
秦砚北立即拨通电话:“让你盯着江时一,他人在哪!”
那边迅速答复:“他没接近过云小姐,今天早上以出差的名义离开怀城,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宜田市,到现在没有更新的消息。”
宜田。
距离怀城一个小时的车程,江时一必定知道,这个地点一旦被获知,很快就会翻个底朝天,要藏住云织根本不可能。
他既然敢做,就不会这么蠢。
秦砚北握紧手机,合眼几秒,唇绷成直线,突然开口问:“云寒今天在不在医院,是不是按流程治疗。”
那边一怔,没想到话题跳跃这么大,随即去查,肃声说:“不在,正常顺序的治疗昨天就暂停了,被父母接出院回家,而且临走前他母亲还嘀咕了一句,这个普通治疗以后不做了,要换最高端的那个,一次就将近二十万。”
有钱了,还是一天暴富。
如果没有人主动送上门,难道钱还会从天而降么?!
秦砚北脚底像踩着钢刃,冷声交代:“让人现在去宜田,沿路一个能落脚的地方都别放过,另外安排一组人跟我去随良,马上出发。”
“秦总,怎么去随良?江时一不是在宜……”
秦砚北骤然厉声:“需要我重复吗?!”
随良和宜田,以怀城为中心,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相反到,一条直线上的左右两边,一旦选错,就会跟另一个地方背道而驰得越来越远。
电话里战战兢兢问:“但秦震那边还——”
“让他随意,”秦砚北冷笑,“他就算把秦氏整个弄塌了,等找到云织以后,我也担得起。”
秦砚北不用司机,自己开车直奔高速口,给云织的电话不断地自动回拨,得到的都是没有例外的无法接通。
车全速开到接近随良出口的位置,电话机械麻木的提示音突然改变,忙音太久自动挂断,代表着对方终于有了信号。
秦砚北太阳穴剧烈跳着,立刻靠边停车,推开车门让自己得以喘息,肺腑里都是辛辣的刺痛,他再次给云织拨去电话,抱着明知不可能的希望等她接听。
随即他就收到了云织那条质问和诀别的信息。
手机“砰”的掉到地上,秦砚北站在初春呼啸的冷风里,手腕颤抖,日日夜夜高悬着的巨石砸下来,把他击穿。
几秒后,他重新上车,重重踩下油门冲向高速出口。
他知道云织一定就在那。
她跟他之间微弱的联系,像是用根本看不到的透明钢丝牵引。
她不留恋地放开手,但对于他,早就嵌进血肉里,揉成烂泥也抽不出,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已经跟他长到了一起。
他封闭着的人生里,强行照进来这束光,引着他走出孤独困苦的牢笼,他心甘情愿俯首,把原则骄傲都扔在她脚下,以为可以拥有的时候,又被她毫无怜悯地收回。
他狼狈地挽留,索要,做尽欺瞒侵占的恶事,像狂奔在随时会彻底天黑的傍晚,黑暗在身后紧跟着一口一口吞没。
但他就算只剩残躯,也要去追那束远在天边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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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家的客厅里,江时一眼睛转红,不可置信地看着云织。
他嗓子前所有为的哑:“织织,你说什么?你不信?!我当初第一眼就喜欢你,为了救你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我连你那时候的打扮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越说情绪越高,失望痛苦写在脸上。
某些时刻,竟然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好像他的确就是那个闯进火场的人。
“我处处为你着想,看你受秦砚北控制,才决心把真相告诉你,让你不要为了一个骗子伤心,结果你就只告诉我,你不信?!”
云织不卑不亢站在江时一的面前,深深呼吸着,控制住将要失守的情绪,平静说:“学长,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几年来一直不放弃地在追,我很感动。”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陡然严肃,一眨不眨地和他坦荡对视,“我确实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这么喜欢我的人,只是因为想得到‘追求’的‘纯粹’,不被恩情混淆,就能眼睁睁看着我被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欺骗,耍着玩吗?!”
江时一准备的一堆话蓦的卡在喉咙里。
云织皱着眉,慢慢走向他:“你说得很详细,很真实,我身临其境,你对我一见钟情,还没有正式认识就甘愿为我冒险,之后还一直坚持对我好,可是你这么深的感情,怎么能容忍一个条件好于你,很可能压你一头的男人,当着你的面,冒领你救命恩人的身份?”
“学长,你亲眼看着,心里就不难受吗?比起我去给人做小丑,一连做了几个月,你的纯粹更重要?”
她语速并不快,一字一字问。
“你甚至中途追到了我小区门口,又一次直面秦砚北,明知那时候我们有矛盾分开了,你也不说实话?非要约我除夕见面?”
云织不放过他任何表情眼神的变化,柔软声音莫名坚韧难摧:“你连直接告诉我都不舍得,又怎么会把这个‘真相’弄得这么有目的性?那么多机会能直说,却一定要附加各种条件,学长,你爱一个人就是这样的吗?”
江时一呼吸加速,清俊脸上浮起激动的红。
云织又回过头,面对后面作为证人的父母:“你们在火灾当天去过桐县?如果是真的,以你们的习惯,怎么可能不等着我醒过来,责骂嘲讽我到处乱跑,活该惹事,不好好留在家伺候你们,就算死了也不可惜吗?!”
夫妻两个脸色难看,几次三番想张口反驳,云织没给他们机会。
她视线又回到江时一脸上:“这就是我的父母,不止是你听来的一句重男轻女那么简单,也不是你劝两句,就能轻易改变我的人生,我奶奶护着我那么多年,临终前会告诉我一句假话,就为了让我去攀附一个陌生的有钱人吗?”
“学长,”云织一双水洗似的眼睛里都是波光,极力忍着,“我也希望你能有理有据地辩驳我,让我相信你说的,如果最后是我误解你伤害你,我给你道歉,或者你让我怎么还,偿命都可以,行吗?”
江时一手臂上的肌肉因为太过紧张而隆起,他盯着云织,做不出任何解释,而是彻底失控地情绪爆发,露出一直用温柔来隐藏着的真实性格。
“我救了你,你却句句都质疑,我怎么没见你质疑过秦砚北?云织,你不相信我,反而相信他?!相信一个不对你说实话,明知自己没救过还困着你的疯子?!”
他吼完,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过于失态。
江时一心里动荡,完全没预料到云织会想得这么多这么细,那些诛心似的提问太超出他的计划。
他要怎么回答?他冒险带她出来,准备了这么久的救人真相,该不会就要功亏一篑?!
为什么就不能好好接受,信任他,顺理成章地报答他补偿他,让他得偿所愿?!
江时一深深吸着气,自知没那么容易说服云织了,而且越拖时间,被秦砚北找过来的几率就越大,那他的代价就太大了,他等不起。
幸好还做了别的准备,不管怎么样,先让云织配合再说。
他这么费尽心力地准备,无论如何不能随便落空。
他目光瞥向了云家夫妻,云父谨慎看了云织一眼,皱眉犹豫了片刻,还是不着痕迹地朝他点了点头。
江时一这才情绪稍缓。
云家父母事先主动说了,如果万一云织不听话不配合,提出什么异议,他们有个办法让她乖,而且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他问过,云父说是在随良本地有个亲属,对云织的话语权很高,说什么她都会听,特别管用,要是云织不乖,就把她带过去,私下里劝劝就没事了。
只是云织这孩子太固执,总以为父母要害她,防备心太重,肯定不顺从,就只能让她先老实下来,才方便带她走。
他不是没有怀疑,这个所谓的亲戚也许只是个幌子,但在特殊时刻,好像又没那么重要了。
他的要求很基础,让云织听话,不要沾云织的身体,就可以了。
云织头疼得顶不住,不想再听任何人说话,戴上大帽子挡住半张脸,直接往外走。
她唯一想的就是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后面的路她谁都不需要了,她可以自己一个人,不受人帮助,也不连累唐遥。
云织回到车里,唐遥追出来,看着她干裂的唇,拐去旁边超市买了瓶苏打水给她:“织织,喝两口,你最喜欢的那个苏打水牌子,我新买的,放心,不是从那房子里拿的。”
云织慢慢接过,她的确干哑得快要失语,肩膀轻轻抽动着,艰难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弯腰把头埋进臂弯里,似哭似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