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语纪 第102章

作者:红九 标签: 现代言情

  许蜜语回答得清脆果断:“嗯,有事的。”

  纪封反倒愕然了一下,似乎潜意识里他在觉得,她今天就该是没什么事的,除非他找她。

  “那你什么时候有事?”他追问一句。

  “晚上。”许蜜语回。

  “那白天你过来酒店吧。”纪封立刻说。

  “啊?”许蜜语怔了下,“我去酒店?做什么啊?”

  “做饭,”纪封脱口回答,“……帮我。”顿了顿他马上追加一句,“不让你白做,给你付十倍日薪。”

  “……”许蜜语沉吟一下,试探着挣扎,“不去行吗?会……因此失业吗?”

  纪封的声音硬硬邦邦中竟仿佛透着一丝请求和服软:“你不会失业,但我应该会饿死。”

  许蜜语叹口气。

  挂断电话,想想昨天那份巧克力带给自己的感动,想想纪封用天下最硬的语气其实在说服软的话。她还是起身去了酒店。

  路上她忍不住在心里捶打自己,都说她改变了又长进了,可怎么到现在还是受不了有人服软。尽管是那么生硬的服软。

  她其实也没有欺骗纪封,晚上她确实有事。今天,大年初二,其实是她的生日。小时候在家里,没人记得给她过生日,尽管她和许蜜宝是龙凤胎生日在同一天,尽管每年许蜜宝的生日都大过特过,但父母从来没有想着也捎带上她。她真的就像她的小名一样,是个多余的。

  结婚之后聂予诚给她过了几年生日。但聂予诚变成她前夫了。她原本以为今年的生日还将恢复到小时候在家时那样,泯灭在日常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没什么痕迹地一划而过。

  可没想到,李翘琪居然记得她的生日。

  除夕前一天,李翘琪打电话告诉她,打算初二给她过生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惊呆。

  有血缘关系的人遗忘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好久不联系的人反而记得。

  她感动得不行,李翘琪却说:“你可别感动,我又没特意记,是你生日太好记了而已,我冷不丁想起来的。”

  许蜜语依然很感恩李翘琪的冷不丁。

  李翘琪还告诉许蜜语:“你啊,一毕业就结婚了,结婚之后就和咱们同学都断了联系。你不知道,其实大家每年都到我这来聚会的。今年我联系一下他们,干脆把聚会时间就定在大年初二的晚上,算是大家一起给你庆祝生日了!”

  许蜜语又感恩又开心。过去六年她闭塞地生活在两个人的小家里,为这个小家燃烧自己,恨不得付出一切。也为了这个小家失去整个社会交际。现在她真的很感谢李翘琪把她拉回到人际圈子里。

  所以不管白天发生什么,也无法阻止她晚上去参加聚会。那场以她生日为名的聚会。

  许蜜语到了酒店顶楼,二话不说就直奔套房的厨房。

  她手脚麻利地很快就炒好了四道家常小菜。再做好一道汤时,米饭也在饭煲里宣布自己香香地熟透了。

  她把饭菜端出去摆在纪封面前。

  纪封被饿得拉长的脸,在看见四菜一汤后终于缩短了些。

  他开始目中无人地吃起来,姿态很优雅,一如既往体现着他的良好仪态。只是结果很风卷残云,等他放下碗筷时,四菜一汤,只有汤还剩了一点点的底,其他盘盘碗碗全都被一扫而光。

  许蜜语看着光盘光碗,心情倒是莫名地很好。

  身为厨师,看到食客能把自己煮的饭、烧的菜吃得这么干净彻底,是会有一种很愉悦的满足感的。

  中饭算是帮纪封解决了。接下来还差一顿晚饭。

  想着自己晚上有事,不能留下给纪封做饭,许蜜语干脆趁着把光碗光盘收进厨房后,又提前做起晚饭来。

  她烧了两个热热吃也不会变味道的菜,再把米淘好送进饭煲,设定了晚饭的预煮时间。

  把一切都弄好,她走去客厅告诉正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摆弄平板的纪封说:“纪总,我把晚餐提前帮您弄好了,米饭会自己定时煮好,两道菜您吃之前用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

  纪封正低头在他的平板上收菜种地。许蜜语现在知道,这个不能称之为游戏的游戏,纪封真是十年未断一天地在坚持。

  有时候她不知道该佩服纪封是有毅力,还是佩服他原来可以这么无聊。

  纪封种好最后一块地后,才缓缓抬眼,看向许蜜语。

  “知道了。”他回她一句。

  随后两人对视着,谁都好像要说点什么,谁又都没说出点什么。

  许蜜语想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却在纪封的注视下,一时没能说出口。

  纪封想很不经意似的问一问,你晚上到底有什么事,但一时没拿捏好那个不经意的状态,于是也没出声。

  于是两人就那么对视着,在对视中竟然变成了面面相觑。

  最后是纪封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似乎马上要结出蛛网般的尴尬。

  纪封看眼放在身旁的手机,号码显示,是母亲封雪兰打来的。

  他皱起眉,没有接。

  许蜜语看到随着手机铃声响起,纪封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在变化。坏情绪的气场像能被看到一样,贴合他的身形,包裹在他周围。

  手机铃声响了一阵,无人接听,安静了下去。

  但马上,它又重新响起来,响得不依不饶,倔强无比。

  许蜜语看到纪封不仅脸色坏掉,连眉心也紧紧皱起。

  他深吸口气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封雪兰在话筒里和他打商量:“儿子,妈知道你在外地,妈也不强求你回来了。今天初二,是女人回娘家的日子,妈已经没有娘家可回了,妈现在只有和你爸爸还有你的这么一个家。儿子啊,你能不能体谅一下妈的心情,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陪陪我?”顿了顿,她语气间涌起波动,“总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个贱人,让你爸陪着她回她娘家去吧?”

  纪封深吸一口气,对封雪兰说:“这个电话,我不会打。”

  说完他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扔得老远。

  什么时候母亲才能清醒一点?什么时候她才能明白这段烂婚姻不值得她动这些争风吃醋的心思?什么时候她才能争点气,不要再因为她的出轨老公而把儿子当做利用工具?

  纪封心情糟透了,情绪坏透了,这一刻他想打碎眼前能看到的一切,他想把身边的世界整个撕碎。

  他随手捞起水杯砸在地上泄愤。砸完水杯又想去踹茶几。

  耳边听到一声抽气声。

  循声转头去看,站在一旁的许蜜语正瞪圆了眼睛看他。她眼神里有好久不见的一点恐惧和小心翼翼。那是她初见他时才有的眼神。

  她好像被自己刚刚的样子吓到了。

  这个念头闪过后,纪封忽然就冷静下来,放下了脚,没有去踹茶几。

第65章 给你过生日

  许蜜语见纪封收了脚,松口气。确定不会再增加其他破碎物品后,她起身去取工具,回来麻利地把摔在地上的碎玻璃杯收走,把地面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一切弄好,她站回到纪封面前。纪封已经没有了那股冲动的戾气,可萦绕在他周身的气场情绪却还是坏的。

  想离开的话,许蜜语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她找了一个适合抚慰人心的、润物细无声的调门,轻声地问:“纪总也会有烦心的事吗?”

  纪封应声抬头看她,眼里因刚刚那通电话而起的嫌弃和沉痛还没有化去。

  那份嫌弃,让许蜜语一愣。它和纪封最初看自己时的那种嫌弃一模一样。那时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明知丈夫出轨也不肯放手的蠢女人,因此对她百般嫌弃和厌恶。

  “我不心烦。”纪封看了看许蜜语后,开口说道,“自己不要强的人,只我替她心烦能有什么用?”

  他嘴上说着不心烦,可他的语气却出卖了他。他明明不只心烦,还很躁很气。

  刚刚许蜜语从纪封手机听筒外溢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再结合之前纪封对自己的态度,她对眼前人口是心非说不烦的事,大概摸出了一个轮廓。

  也许就是,纪封的父亲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他的母亲却坚守一个出轨的老公和一段已经面目全非的婚姻不肯放手,执迷到渐渐失去自己。

  “如果您觉得她自己不够要强,那您——”许蜜语顿了顿,调整出一个温柔无害的语气,包裹在等下会讲出的比较犀利的问题外面,“那您有没有试过,不要对她的问题只带着嘲讽和嫌弃去冷眼旁观?也许您走到她旁边,使劲地敲一敲她,或许她就会有所改变?”

  她设身处地地结合自己当初的情形,轻轻试探着,给出建议。

  纪封抬眼看着许蜜语,一眨不眨。许蜜语的心有些提起来。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哪怕裹着温柔语气的外衣,是不是也有些过格了?

  忐忑间,纪封终于开口:“我敲过她,没用。”

  许蜜语一边松口气,一边用温柔语气再包裹住一句话送出嘴边:“再敲一次试试?”

  “敲过许多次。”

  “那就在许多次的基础上,再重重地敲一次。”许蜜语看着纪封,目光真挚诚恳到能感觉自己肺腑都在充气膨胀,“我也是被敲打了很多次,才走出泥潭的。”她说到自己时,声音轻得像羽毛在空中飞,那是一种没有任何攻击力的温柔存在感。

  纪封抬眸凝视她,忽然问:“你是被谁一次次敲打出来的?”

  许蜜语微怔。她以为他知道她刚刚说的是谁。

  “是你啊。”

  “我?”纪封错愕,“我什么时候一次次敲打你了?”

  许蜜语带着点时过境迁的惭愧感,在嘴角捏出一个微笑说:“之前你每次看不下去我的性格、我的境况时,都会用重话敲一敲我,每次都能敲醒我一点。最后那次在二楼露台上的大雨里,你说了最重的话,把我彻底敲醒了。”

  纪封错愕了好一会。

  他那些时候,只是在单纯的嫌弃她、对她恶语相向。可这些在她看来,居然是一次次敲醒她。

  “我没有有意敲打你出泥潭,之前那些时候,我只是在单纯地嫌弃你,嫌弃到不想对你说什么好话。”

  许蜜语点头:“我知道。”

  纪封更错愕了:“你受虐狂吗?知道还觉得我是在帮你清醒?”

  许蜜语微笑:“有时候让人清醒,可不就得靠这些不好听的话做重锤,把犯迷糊的人敲醒吗。你母亲那里,你试试像当初敲我一样,也不留余地地敲一敲她。”

  顿了顿,她偏头沉吟,整理语言,试着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也许之前就是因为你的敲打还留有余地,才让她一直存有不该有的希望。假如你对你母亲也像对我那样,决绝一点、犀利一点、不留情面和余地,或许能让你母亲彻底清醒也说不定。”

  纪封看着许蜜语,看她微微偏头认真思考的样子,看她浅笑倩兮想为自己解忧的样子。

  他看了她好长的一眼,看得心头像有些什么东西在翻腾涌动。

  比起敲醒母亲,她刚刚的话似乎先敲醒了他,她居然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自我审视的想法——

  他之前嫌弃许蜜语和糟烂家庭做不了切割,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或许他当初对许蜜语的极尽嫌弃,是他把自己的自厌情绪做了迁移和投射。

  回头再看他自己的家庭,或许母亲对父亲总能存有一丝不灭的希望,根由就在他这里——母亲总是觉得只要有他在,父亲就总有一天会对这个家回心转意。

  而他从来没有果决切断过母亲的这个念头,于是让她总能在一片烂泥中心生出希望。

  说到底,是他应该先从这个糟烂畸形的家庭里切割出来;这样才能让母亲从“只要儿子在,父亲早晚能为儿子回归家庭”的妄想中清醒。

  他似乎知道该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