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 第79章

作者:退戈 标签: 现代言情

  她回忆起何川舟握着她的手,听她混乱叙述时那幽沉深邃的眼神,手背上已不存在的温热触感,叫她生出一种强烈的惭愧。

  她在苟延残喘,发泄求助,将自己的压力跟痛苦叠加给何川舟,让对方为了自己奔走。

  朱妈妈握紧自己的手,干哑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们其实都是好人。我不知道这些,不是故意怀疑你们……”

  邵知新正要说话,就看见一辆车从侧面超了过去,还朝他鸣了两声喇叭。

  夜色里的光线比较暗,邵知新车速也不快,基本只看前后车的灯光,听到喇叭声才多看两眼。

  这不是他们分局里的车吗?

  邵知新张了张嘴,震惊道:“排面啊,这是给咱们开道来了?十八相送?”

  后排同事无语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花吧?想得真美。”

  他说:“快跟上!”

  邵知新将信将疑地跟了一路,快到岩木村时,何川舟把车速放缓,降到了他的身后。

  邵知新困惑了一声,听着朱妈妈的指示,将车停在路边。

  朱妈妈走下车,指着一块空地道:“能停的地方都可以停,我们这边没关系。”

  何川舟顺势把车停好,很快黄哥也到了。

  邵知新走过去问:“你们怎么跟过来了?”

  何川舟没回答他,从手机里调出孙益姚的车辆照片,递给朱妈妈询问:“你以前见过这辆车吗?”

  朱妈妈摇头道:“我不认识车。我只认识颜色跟车牌。不过我记得我们这里没人买红色的车。”

  这个村里的住户不多,经历过早年的闭塞贫困生活,家家户户交流密切,彼此三代内的人都互相认识,连邻村的大部分人都有些了解。

  何川舟再拿出孙益姚的照片,问:“那你见过这个人吗?”

  朱妈妈这次看得久了一点,还是不确定道:“不是我们村里的人,可能见过,认不大清楚。”

  她警觉地问:“这个人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吗?”

  邵知新也睁大了眼问:“什么情况?”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没办法走访。

  何川舟看了一圈,答非所问道:“等天亮吧。估计5点多天就开始灰了。”

  邵知新闭上嘴,见无人解答他的困惑,自觉走到徐钰身边,同她窃窃私语。

  “你家在哪儿?我们想先去你家坐坐。”何川舟走到朱妈妈身侧,继续同她打听,“你们这儿,有什么地方是平时很少有人去的吗?”

  朱妈妈心脏狂跳,忐忑地在前面给她带路,用手比划着路线,强行冷静下来,把话说清楚。

  徐钰拉了下黄哥的衣角,小声说:“我还不困,要不我们去四周逛逛?孙益姚应该也是半夜过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我们沉浸式体验一下,说不定有发现。”

  黄哥想了下,说:“也行,自己注意安全,别跑丢了。山里太远的地方先别去。如果看见有人还醒着,可以上去问问。”

  徐钰:“诶。”

  黄哥跟着何川舟进去,剩下的人分成两组,分别往南北的方向去。

  农村建筑风格比较多样。有些是木制的外形,已经快腐朽坍塌了,有些是新建的西式别墅,突兀穿插在一片矮楼里。

  往前走一段,侧面是成片齐整的水田,各种昆虫的叫声混杂其中,有种特别的自然气息。

  邵知新打着手机的电筒,朝道路两侧乱晃,嘴里嘀咕着道:“这怎么找啊?感觉里农村有好多空的宅子或者没开垦的地,没个目标。不过沿着马路这一片肯定不会,孙益姚哪能那么大胆,我觉得还是得去后面那排山里看看。抛尸抛在野坟里比较常见吧?一般人也不会去挖坟。”

  手机的光线比较弱,夜幕里超过一米就看不清什么了。路灯也坏了好几盏,楼与楼之间的空隙里一片漆黑。

  徐钰说:“我们看不清,那孙益姚也看不清。就是大晚上才适合抛尸。这种光色对罪犯来说有安全感。她估计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你猜她会把尸体埋在哪里?”

  徐钰今晚的精神尤为亢奋,大概是熬夜熬过头了,邵知新很担心她的智商。

  两人走进一条小道,找到户晚睡的人家,问了几句,没得到什么收获。继续往深处走,发现前面的路是通往后山的,山下倒是有几户人家,不过此刻灯都暗着,于是暂时退了出来。

  走到一半,两人计划着去哪里再碰碰运气,前方忽然多出了一道长影。

  邵知新起初还没注意,定睛一瞧,才发现那是个人,奇怪道:“这么大半夜的,是谁啊?失眠出来溜达?喂!”

  邵知新喊了声,对方没应。二人加快步伐,想找那个人问问,对方手中的灯光闪了一下,见他们靠近,居然关掉了光源,丢下什么东西转身逃跑。

  “别跑!”邵知新压着嗓子叫道,“你跑什么呀!我们是好人!”

  徐钰察觉不对,第一时间奋起直追。

  邵知新长久以来的健身起到了效果,风也似地冲了出去,迅速拉近双方距离。

  对方跑得不快,肢体不敏捷,脚步显得沉甸甸的,刚起步就没了冲刺的力气。但是双方原本还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当黑影冲到马路对面时,邵知新刚出来。

  他用手机的闪光灯往前一照,加上对方恰好从路灯下跑过,留下了一段较为清晰的背影。

  是个女人,长发,不高不胖,穿着长衣长裤。最近A市天气热,穿长袖出行显然不大对劲。

  邵知新也不确定对方是谁,可当下脑子一抽,不顾此时是深夜,脱口而出道:“孙益姚!站住!”

  前方的人刚放缓步伐,惊慌地回头看了眼,加快速度往黑暗深处跑。

  邵知新头皮发麻,血液阵阵上冲,自己都不敢相信,吼道:“卧靠!真的是啊!何队!何队孙益姚来了!何队你快来!”

  徐钰在后面很老孙地叫了句:“哪里跑!”

  两人穿到马路对面,一左一右地分开,试图拦截。

  然而光色太昏暗,好几家房子外面摆了柴垛跟杂物,孙益姚有心想躲的话他们可能会错漏。

  楼上陆续有灯光亮起,还有人推开窗户朝下张望。

  邵知新见已经把人吵醒,干脆叫道:“警察!我们是警察!麻烦醒了的人帮忙开个灯!”

  还真有人开了楼下走廊的灯。邵知新脸上一喜,沿着路线往前搜寻,骤然间脚步一顿,视线中看见空地上停放着的一辆车车灯亮了起来,正准备驶出。

  邵知新立即张开双臂拦在出口,喝道:“停车!孙益姚你下来,你跑不掉的!”

  孙益姚坐在车内,面色惨白,两手死死握住方向盘。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嗡嗡作响。

  邵知新一手指着她,缓缓向前靠近,指示道:“别动!下车!马上下车!你知道我们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

  邵知新心脏失速跳动,精神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有种难以控制的亢奋。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空出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示意她降下车窗听自己说话。靠近数步后终于确认了车内的人就是孙益姚,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朝她招手。

  徐钰在不远处喊他的名字:“小新,我来了!人在哪儿?”

  邵知新下意识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前方车灯忽然大亮,近距离的白光刺得邵知新闭上眼睛。紧跟着是油门轰响的噪音。

  孙益姚开了远光灯,加速飞驰而出。

  邵知新闭着眼睛,两手手臂遮挡光线,也听到了声音,知道不妙,可是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领,狠狠往后拖了回来。

  邵知新顺着力道朝边上迅速跳跃,衣服似乎被车身擦到,惊险躲过,又随着惯性撞到了侧面的墙壁,背部被后方放着的工具磕了一下,疼得他惨叫一声。

  视线还没恢复,已经听到何川舟的怒骂:“你疯了吗?当自己人肉坦克啊?没教过你匪徒有车的时候该怎么办吗?”

  邵知新睁开眼睛,视野里白黑色的光斑交替,久久没不过神来,恐惧的感觉缺位,脸上只是错愕。

  他愣愣看着何川舟,说:“孙益姚跑了。”

  何川舟也被刚才的那一幕吓到,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严厉而尖细地道:“跑了就跑了!通知交警队在前面路口拦截!她能飞到天上去?”

  邵知新委屈道:“我没想到她敢撞我啊……”

  徐钰腿软地撑住墙壁,叫道:“邵知新你特么的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下半辈子要对你的家属负责!”骂了一句赶紧摸出手机联系交警队。

  何川舟走向自己的车,刚拉开车门,还没进去,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

  数人赶过去一看,孙益姚翻车了,直接撞进了两侧的水田里。

  徐钰傻眼道:“今晚这一出出的,简直挑战我的神经。妈呀,都在搞什么啊?”

  好在孙益姚惊慌失措,车子开得七扭八歪,车速没提起来,田地也是软的。

  黄哥跟邵知新跳下去,拉开车门查看,人还清醒着,除了手臂跟腿部有轻微撞伤,没有别的问题。

  黄哥骂骂咧咧地把人救出来:“你胆子是真大啊孙益姚,你敢开车撞警察,你想吃几年牢饭?”

  邵知新后知后觉地开始恐惧,帮忙托住孙益姚的背往岸上运,全身打着哆嗦:“你刚刚是要撞我吗?你疯了吗我又没怎么你!”

  徐钰接住人,多瞅了他两眼,惊诧于他的神经反应之慢,又安慰道:“放心,那点车速还撞不死你,才刚起步。”

  孙益姚平躺在地上,面无人色,两眼也没有焦距,浑身上下地打颤,限于极度的恐惧中,良久才听进他们的声音,虚弱地回答一个问题:“我不知道……我害怕。”

  邵知新哭丧着脸道:“我才害怕!你大爷!”

  “我给你最后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就现在。”何川舟从腰间摸出手铐,给孙益姚拷上。

  “朱淑君的尸体在哪里?”

第94章 歧路94

  救护车到了, 黄哥跟邵知新随行上车,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确认没什么问题, 再回分局进行讯问。

  何川舟开车跟在后面。车内众人还有些惊魂未定,上车后的几分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随后便保持安静。

  他们各自将事情在心里复盘了一遍, 整理着冲击而来的信息点,捋顺了之后,后排同事大感震撼地道:“感情你们今天早上那一通诈,不仅从孙益姚嘴里套出了话,还把她吓得连夜跑过来挖尸?”

  徐钰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更正道:“过0点了, 应该是昨天。”

  后排同事拍了下驾驶座的椅背, 敬佩道:“不愧是何队!”

  徐钰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老气横秋地教育:“你不能因为黄哥不在, 就漏掉他的荣誉!你这么厚此薄彼, 我要告诉他, 让你见识一下职场的险恶。”

  同事笑着抖掉她的手:“你得了吧你!你先整整你那满头的乱毛。”

  徐钰扯下头绳, 粗暴地用手指梳理, 看着指缝中夹带下来的一缕长发,脸上笑容呆滞了下,迅速转成酸涩, 悲痛地自我安慰:“唉,罢了, 也算值了。”

  可惜孙益姚到最后还死咬着牙关不肯说实话, 如果讯问的时候能击溃她的心理防线问出具体的埋尸点, 那就省了他们大功夫。

  即便不说, 问题也不大,根据孙益姚之前出没的地点,警方加大力度排查,肯定能把尸体翻出来。

  “我应该跟车的,这样还能顺便谴责一下她。”徐钰遗憾道,“只能靠黄哥了,辛苦我的嘴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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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救护车内,黄哥背靠着车厢,腰板挺得笔直,冷眼看着孙益姚躺在病床上装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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