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他抬手将酒坛放在桌上,“想听?”
沈初姒坦然道:“想听。”
“也不如何。”谢容珏懒散地靠在桌边,“至多……等殿下回心转意。若是被拐到西境,我去西境,被拐到漠北,我去漠北。若是还在盛京的话,那我也继续留在这里,十年二十年,总会等到转圜的时候。”
“就这样?”沈初姒有点儿没想到他居然说得这么轻描淡写,“我还以为会提剑过来。”
毕竟当初在西境的时候,他就是提剑到了独孤珣的面前。
“殿下还挺期待?”
谢容珏低笑了下,随后垂着眼睑,开口道:“我之前就说过,不过让殿下嫁与不想嫁之人,就算是我自己也一样。若是殿下自己甘愿……比起我自己得偿,我也更为希望,是殿下自己心甘情愿。”
他向来笃定,今日却又罕见的,和她说起若是当初她不愿意回头的境况下,他的选择。
之前每次说到这种事的时候,他总是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或许说是,并不设想这种可能性。
现在说起这些,即便面上带笑,可是神色之中,却又不见笑意。
行事妄为,纨绔过盛京如谢容珏,对上这件事,却从来都不是稳操胜券。
沈初姒抬眼,“之前林霁前来这里的时候,说遇到了你,说你看上去笃定,并且稳操胜券。”
“谢衍之,怎么,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
谢容珏靠着桌子,片刻之后,“不是对殿下没有信心,而是对我自己。”
“在千千万万个选择之中,我只会选择殿下。但是我又觉得,或许我并不是殿下那个最好的选择。”
他从来都没有生出自卑心过,即便是在曾经的道观之中,天生肆意,所谓的声名,他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可是,他想给沈初姒最好的选择。
而不是在别人提起林霁的时候,说起的堪配。
之前在沈琅怀殿中的时候,他知晓沈琅怀在思忖前往西境的人选,朝中并无合适的人选,边境将乱,他自请前往西境,跟着常老将军一同。
沈琅怀知晓谢容珏之前在金銮殿中赢过独孤珣,但是此事事关重大,并不是轻易就可以决定的。
况且他从前并没有带过兵,旁的人纵然是中庸,谈不上大用,可是毕竟是当真去过战场的。
更何况,此事危险,前往前线,稍有不慎就是丧命,沈琅怀也并不想……沈初姒伤心。
“我知晓独孤珣的弱点,况且我是整个中原,唯一与他交过手的人。”谢容珏顿了一下,“况且,陛下应当也不想让殿下嫁给一个护不住她的人。”
他并不想留在镇国公府,若是他日后并不是世子了,一介白身,谈不上是什么迎娶公主。
他想顺理成章地娶她。
不靠祖上荫蔽,不靠旁人,想凭借自己,堂堂正正地娶她。
“常老将军排兵布阵,而我——”
“会亲手杀了西羌主帅。”
……
但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说给沈初姒听。
他想成为在她千千万万个选择之中,最好的那个。
而不是听到别人所谓的纨绔子弟,听到关于林霁所谓的般配。
他并不是不信沈初姒,只是,不想她受到非议,不想她被人说成是有眼无珠。
所以,今日林霁前来的时候,他看着面色毫无波澜 ,但是其实根本不如旁人所见的那般胸有成竹。
沈初姒听到他说起这些,走近到他的面前,眼睫弯了一点。
“在想什么?”
所谓的选择,从来只有她想不想,而从来都没有什么最好的。
在既定的因缘际会中,她所想的选择,也只有面前的人。
“最好的选择,从来都不是旁的人来定的。”
她小声笑了一下,“是我自己来定的。所以谢衍之——”
“若是我说,从头至尾,你就是那个最好的选择呢?”
天色将晚,烛火葳蕤。
她瞳仁很亮,像是他无数次晦暗的梦境之中,唯一可见的光亮。
原本从来都不可得,可是她此时眼中的亮,却独独只照他一人。
她从前其实对他说过,自己当年,照亮宫闱,所以她记了很多年。
可是或许,他才是那个被照亮的人。
困顿的岁月,不知所谓的亲缘,走马过路盛京城,却又喟然觉得无趣。
自她前来,宫墙朱红,新雪皑皑,桃枝绽放。
黯淡无光的境况,因她,心旌摇动,天光骤亮,满目生春。
他自此终于有了执剑的意义。
前去西境,从来不是为自己,既是庇佑山河和她,也是偿她所愿。
这是先帝所愿,也是她所求。
她曾经在佛前叩求自己得偿所愿,可是他更想他的殿下可以如愿。
他的愿望,一是阿稚,二是阿稚可以如愿。
谢容珏低眼看着她。
沈初姒思忖片刻,随后抬眼看着他,认真地问道:“谢容珏,边关将乱,你是不是想去西境?”
谢容珏之前就知晓这件事多半是瞒不了她,沉默片刻,以后轻声嗯了一下。
阿稚向来都很聪明,这件事或早或晚,她都是要知道的。
沈琅怀当时沉默不语,就已经是准行。
毕竟谢容珏确实说得对,整个中原之中,和独孤珣交过手的只有他一人,况且当初金銮殿上的时候,他执剑确实惊才绝艳,众人都可得见。
武将需要后继有人。
沈初姒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么件事,抬手将酒坛打开,酒的清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她拿过两个小小的茶盅,倒了两杯,其中一杯递到谢容珏的面前。
谢容珏敛眉看着她,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杯盏。
沈初姒从妆奁中找到一份文书,虽然隔了一点儿距离,但是谢容珏还是看得出来,这是当初的和离书。
当初他自己一份,沈初姒这里也留了一份。
和离书成,夫妻情断,一别两宽。
谢容珏手中拿着杯盏,手指略微收紧了一下。
沈初姒走到烛火旁,一点一点地将自己手中的和离书递到火旁。
火焰一点一点地浸没上来。
谢容珏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一旁,看着沈初姒,“殿下不怕日后后悔?”
“一味想着日后会不会后悔,不过是束手束脚,故步自封。”沈初姒手中的纸张逐渐被火焰吞噬,“况且,当初你说过的,不会让我输。我信你。”
她这般坦荡,全然的信任,犹如不可直视的骄阳。
手中的纸页只剩下了一点儿灰烬,沈初姒转过身来,用帕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
“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沈初姒抬眼看着他,“未曾饮合卺酒,甚至你半步都未曾踏入拂江院。”
“欠下的东西,是不是应当一一还给我?”
谢容珏的喉间突起处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后低声开口:“这些……日后也能还。”
沈初姒将酒递到他的面前,“欠人东西,什么时候还,日子当然是我来定。”
谢容珏理智的弦顷刻间崩塌。
自制,理智,全都是空谈。
桃花酿入口清冽,过喉的时候带着一点辛辣。
沈初姒被辣的眼中浮上一层水雾,她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谢容珏连忙上前去帮着她顺了一下气。
沈初姒撑着他的手臂,待到平复了一下以后,突然勾着他的脖颈,吻上他。
谢容珏的手倏然僵在一旁。
他的周遭带着沈初姒身上的清淡香气,带着桃花酿的清冽气息,交织着似有若无的桃花香气。
她毫无章法,只会青涩地模仿谢容珏从前的时候,带着桃花酿的酒意。
美酒醉人,谢容珏从来只饮一杯,今日自己分明只是喝了这么小小一个茶盅,却感觉自己当真有了几分醉意。
他倚着桌案,将她半圈在怀中,而沈初姒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之后。
“你说起之前的事情,”沈初姒撑着他,声音有点儿缓慢,“当初在金銮殿外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欠你一个谢礼?”
这就是谢礼?
他又不是练无情道,更不是修佛法的,七情六欲皆有,她这番,哪里算是什么谢礼。
谢容珏哼笑了声,“殿下这么想谢我?”
沈初姒未答,只是原本撑着他的手往下碰了碰。
谢容珏倏然面色顿了一下,喉间上下滑动,垂着眼眸看着她。
“谢容珏。”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作者有话说:
谢狗只会口嗨。
阿稚才是实干派!打倒只说不做的虚伪狗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