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萝萝
高考这场雨下了整整两天,无数家长在考场外等待。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姜予眠放下笔,像从前上学时留在最后才走。
那时人群散去,她抱着透明文具袋慢悠悠踏出校门,游离的视线忽然找到准点。
考场外,那个熟悉的男人举着手机跟人通话,却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眼睛看过来。
姜予眠骤然欣喜,朝他奔跑过去。
陆宴臣在电话中交流的事宜还未结束,抽出手来揉了揉女孩乌黑的发。
姜予眠仰头看他,脸上笑容藏不住。
她没有等在考场外的亲人,却有忙里抽闲陪她参加高考的陆宴臣。
“你怎么在这里呀?”
“家里有小朋友参加高考,不都要接送吗?”
她咕囔着:“我才不是小朋友。”
陆宴臣轻笑:“的确,你已经是个成年的高三毕业生。”
就年龄而论,姜予眠的确不是小朋友,只是两人之间的阅历跟心理成熟度相差很大,对他来说,就是小孩。
两人边说边往车上走,姜予眠走在前面,也不等男人展现绅士,自己拉开车门。
就在她打开车门时,惊呆了。
宽敞的后座摆满鲜花,一束束包装好,堆在里面,像个小型花店。
陆宴臣站在身后,“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就挑了几束还不错的。”
心里跳跃的欢欣情绪密密麻麻将她包裹,姜予眠看着那些话,感动到不知所措,“为什么,要送我花?”
“当然是恭喜姜予眠同学顺利毕业了。”他自然而然把“小朋友”的称呼改成了“同学”,像考场外那些家长,给予鼓励,又带“孩子”去庆祝。
高考结束的这天晚上,陆宴臣带她去了俱乐部。
上次来这是新年,这次来,姜予眠又见到不少光鲜亮丽的成功者。
俱乐部里设有多个娱乐房间,陆宴臣发话,让她选自己感兴趣的体验。
姜予眠站在智能地图机器前,看着上面分布的文字,眼里兴致满满:“都感兴趣,都可以体验吗?”
陆宴臣含笑点头:“当然。”
姜予眠兴高采烈,从射箭室玩到射击场,还在陆宴臣的指导下,打了一把桌球。
这个晚上她成为自由的女孩,玩得无比畅快。
“陆宴臣。”
“嗯?”
“谢谢你。”
“不客气。”
她忍不住伸手,拥抱了男人一下。
怕被他察觉别的心思,又克制自己很快放开。
她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对你的谢意,送一个拥抱,希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会。”他在考场外也见到许多家长与孩子相拥,那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心情共享。
在姜予眠身上,他似乎感受到了,虽然年纪轻轻的他坐在了“家长”位置。
许是今夜的畅玩彻底打开心扉,姜予眠玩笑般地提起当初耿耿于怀的旧事:“你以前还丢了我穿过的外套。”
男人哑然,向她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这个回答让她很期待。
高考结束这晚,是无数高三学子的狂欢,也是姜予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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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后两天,班长在班级群组织毕业散伙饭,邀请全班同学都参加,大家陆陆续续报名,最后发现少了姜予眠。
初步统计完,班长私聊姜予眠询问情况,却得知她已经不在景城。
高考完的第三天,姜予眠回到曾经生活多年的城市,“送”王强入狱。
从警察局里走出来那刻,姜予眠抬头望向纯蓝的天空,看到自由翱翔的鸟儿,不由自主伸出手。
被囚禁在记忆中的女孩终于挣脱枷锁,冲破阴霾,迎来湛蓝晴空。
“很久没回来了,竟觉得有些陌生。”
趁这次回到南霖,姜予眠想去拜访一下舅舅一家。虽说舅舅对她不够上心,但至少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提供了住宿。
姜予眠来到熟悉的门前,犹豫许久才鼓起勇气敲门。
门铃响了许久无人回应,隔壁的大妈都被吵醒,拉开门:“你们找谁?”
姜予眠望着女人喊了声:“蒋婶。”
蒋大妈定眼一看:“哎哟,是你啊。”
她记得这个小姑娘:“你这是?”
姜予眠回答:“我来找舅舅。”
“找舅舅?你舅舅一家前两个月就搬走了,你不知道吗?”蒋大妈絮絮叨叨,“听说买了个新房,你那舅妈买菜的时候还跟我吹嘘好一阵呢。”
后面的话,姜予眠没怎么听进去,只晓得舅舅搬家了,而她这个亲外甥女毫不知情。
陆宴臣观她神色,提出帮助:“如果你想见他们,我可以找到地址。”
姜予眠缓缓摇头:“不了,也没有很想见。”
或许,她安安静静的离开,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吧。
陆宴臣没有劝,只是问:“接下来还有什么要做的?”
姜予眠缓声道:“想回老家看看爸妈,还有爷爷奶奶。”
小时候,她跟爷爷奶奶住在南霖的一个小镇上,后来奶奶去世,她也到市里上学,跟爸妈住在一起。
“其实那个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只有我跟妈妈在家。”
“爸爸很忙,跟我们聚少离多,我曾经还怪过他,但妈妈跟我说,他是个英雄。”
“你不知道,我妈妈是个温柔又坚强的人。”
她性格温柔,却坚强地撑起一个家。
陆宴臣静静聆听,心说:我知道。
12岁那年冬天,他因在雪地里长跪而晕倒住院,醒来时没见到亲人,守在他身边的是个温柔的女人。
那个女人跟母亲的性格截然不同,却带给他像母亲般的关怀。
他还在医院见到那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
女人抱起女儿:“我的乖乖哦,外面这么冷,妈妈给你织的围巾呢?”
小姑娘的眼睛滴溜溜打转,手里攥着棒棒糖,圆乎乎的拳头指向病床上的他:“哥哥冷,给他戴。”
女人刚开始没注意到他脖子上的围巾,听完女儿的理由哭笑不得。
他将围巾还回去,女人却让他收好:“眠眠送你的,我要是收回来,她该不高兴了。”
“好孩子,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你的爸妈要是知道你因此伤害自己的身体,会很难过的。”
趴在旁边凳子上拿儿童画板涂鸦的小姑娘听得糊里糊涂,只晓得跟着附和:“哥哥没错,哥哥没错。”
所有亲人向他投来异样眼光,连亲爷爷都把怒火发泄在他身上,却有个温柔如母亲的人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
两人各自回忆着往昔,达到小镇。
姜予眠买了四束不同的花。
车子再往前开,就到了乡下。
村里没有墓园,爷爷奶奶在一处,爸妈在另一处。
墓前因为旧无人搭理长了许多杂草,陆宴臣若有所思:“这里荒草遍生,有没有考虑过移去墓园?”
“不,爷爷临走前说过,他要跟奶奶留在家乡。”姜予眠拨开草丛,“至于爸妈,当初爷爷说,怕人寻摸踪迹报复家人,所以也留在了这里。
姜予眠先去祭拜了爷爷奶奶,再去看望爸妈。
乡间小道偶尔有人路过,见两个穿着不俗的年轻男女悄悄议论,不知又是哪里来的城里人。
姜父姜母是合葬的墓,姜予眠送上鲜花,跪下磕了三个头。
陆宴臣对着埋葬在那的人深深鞠躬,神色虔诚,随后默默走开,把空间留给她。
“爸爸,妈妈,眠眠好想你们啊。”
夏风吹动发丝,眼泪落入草丛,少女站在墓碑前,眼中涌上悲伤。
许久,她才转身离开。
离开的路上,姜予眠迈过一个石坡往下走,正好有人从下面走来。
他们跟一个中年男人擦肩而过,中年男人看到姜家夫妻俩墓碑前那两束新鲜的花,忽然想起什么,忙回头将人拦住。
他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孩,眉宇间依稀可见故人的影子:“你,你是眠眠?”
姜予眠愣了下,对方的身份浮现在脑海:“黎叔叔。”
遇到老熟人,原本打算离开的两人跟着黎文峰去了他家。
黎文峰的老家也在镇上,跟姜父一起长大,两人又考上同一所警校,成为伸张正义的警察。
黎文峰难得休假回家一趟,想去祭拜故人,结果遇到友人的女儿,他认为这是故友冥冥之中的保佑,对姜予眠十分热情。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姜予眠轻描淡写带过那些不太好的记忆,只说现在暂住于爷爷的朋友家中。
“他叫陆宴臣,是……陆爷爷家的哥哥。”姜予眠还是只能这样绕一圈去介绍他的身份,“这次就是他陪我回来祭拜爷爷奶奶和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