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留
穿着军装的人一前一后直接进来了,“北方军区孤鹰中队政委陆春阳。”
刘建连忙站了起来。
“听说我的兵被你们拿下了,我想知道她触犯了哪一条律法。”陆春阳从警卫手里拿了军官证放到会议桌上,神情要多冷有多冷,“如果她真触犯了法律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包庇她,军事法庭的门是开着的。”
“这是误会……”刘建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夏乐是孤鹰中队的人,并且人家的顶头上司还直接杀过来了,他以为南方军区已经出面,他的人也被带走了,后边再找个适合的中间人讲和把面子卖回去这事就揭过了,现在看来悬。
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那夏乐绝对不是小鱼小虾,不然这位肩上扛着穗的领导不会特意从北方军区赶过来,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夏乐有那么好的身手了。
脑子里瞬间想到这些,刘建笑得更弥勒佛了些,“满门灭杀案性质恶劣,任何人都可疑,夏乐又是第一个去到现场的人,我们怀疑她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你们直接将她当成最大嫌疑人来审?”陆春阳冷笑,“公安局审案什么时候改成这个程序了?”
这就是刘建最理亏的地方,他们当时只要把审问改成做笔录他都能理直气壮,可现在监控带子还在人家手上,他就是想改口都改不了,有些事也就能糊弄糊弄外行人,真正是怎么回事那带子谁看谁知道。
“夏乐错就错在当时不该夺你们的枪。”看刘建一脸就是这样的表情陆春阳冷哼一声把帽子带上,“她应该用她那几块军功章直接砸你们头上,再往脖子上一挂,看你们是不是有种开枪。”
“……”所以说当兵的浑不吝啊,位置坐得多高都一个德性!刘建在心里腹诽,看着走到门口的人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们应该庆幸她有足够强大的自制力,不然你们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找不回场子。”
对方来得突然,走得也干脆,并且好像什么都没干,几个刑警面面相觑。
有人就问了,“局长,他这是来……”
“当然是来给夏乐撑腰的。”戴正回了话,看向坐下去点烟的局长,“军方看起来像是并不打算息事宁人,夏乐有那个价值?”
“和平时代能拿一块军功章都不容易,夏乐这才多大年纪就拿了几块,能是普通的兵?”知道是特种部队出来的刘建哪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那种反应,又一直要求心理医生,是战后综合症没跑了。
刘建拍了额头几下,“夏乐那边你继续想办法接触,最好是能让她开口把这事揭过,她有什么要求都满足。”
“无论什么要求?”
“我倒巴不得她提个不合理的要求,我们也不至于这么被动,可你以为人家没脑子?”刘建嘲了一句起身离开,这事他得继续往市局反馈,怎么说他们也是一体的,总不能看着他们被军方踩到底。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刘建心里也觉得窝火,军方有点欺人太甚了,他们是被人抓到了把柄没错,可真要说起来吃亏的是他们好吗?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对方却还要揪着不放,是想让他们集体磕头认罪?他倒是跪得下去,她敢受吗?
夏乐自然是不会想这么多,她其实是知道自己在这事上不占理的,就算一开始有理在她夺了枪后也成了没理,在那种情况下她被击毙都是白死。
她这会头疼得不愿意去想那些,蜷在沙发里任脑子嗡嗡作响,任那些人那些事在脑子里你来我往的争夺地盘,她谁都想要,以至于只能做一碗水端平的那个,看着反倒像是成了局外人。
郑子靖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看着她颤动的眼皮轻声道:“宁医生说你不能任由你的情绪陷进去,一旦有这种情况就要给你吃药,夏夏,你也不想吃的是不是?”
当然不想,不说药能起到的作用,只要是药就没法往好的方向去想,夏乐睁开眼睛,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郑先生表达自己拒绝的意愿。
郑子靖就在沙发前席地而坐,把她额头上的头发拨到一边,视线放到同一水平线上,声音带着温度,“我和你说过的,我小叔牺牲前也在作战部队,在他第一次执行任务后同样得了战后心理综合症,是不是也叫创伤后应激障碍?”
夏乐轻轻点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药
郑子靖笑,“那时候我还小,对这事没什么印象,后来听我妈说那时候小叔是真的挺惨的,他们都要以为他只能从部队出来了,部队甚至都提交了他的调令,打算把他从作战部队调到后方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硬生生扛过去了,没人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但是从那之后不管再遇上什么事他的心态都没有崩过。”
摸了摸夏乐的头,郑子靖笑得温柔,“心病需要心药,小叔找到了他的药,所以他治好了病,夏夏,你的心药是什么?”
“在今天之前我都没觉得自己有病。”夏乐抱着毯子坐起来,很努力的去把心里的想法剖析出来,从郑先生被枪指着仍然走到她身边的那一刻起,她就把对战友的信任给了他。
“政委让我去向宁医生报道的时候心里都是抵触的,我从来不觉得那是我的病因,如果真的是,那我这病就是好不了的,活下来的人都不记着死去的人……那怎么不换他们活下来呢?如果是他们活着肯定会记得我。”
郑子靖听得心都颤了几颤,可面上他还要一脸附和的表示赞成,“那是当然,活人对死人最好的祭奠就是记得他,就像我们也会记着我们故去的长辈,每一代人不都是这样一辈一辈的传承下来的吗?可我们并没有因为要记得谁而让自己生了病,如果因为这个原因生病,那肯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夏乐下意识的把毯子抱紧,那她是哪里出错了呢?
“夏夏,你太用力了,你太用力的去记人,记事,你怕不用力一点记着就会忘记,所以在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事已经深植在你的心底了,成为了你的潜意识,也就是心病。”
看着茫然又有些无措的夏夏郑子靖突然就想到了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她就那么从容的行走在众人的视线里,短短时间定下行动计划并且果断的付诸行动,将那一车人救下来,那种轻而易举的感觉就好像对她来说就是那么轻松简单一样,可没有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她就算知道要怎么救人恐怕也没有那个身手。
那时候他哪里能想到她患有心病,又哪里能想到她会露出此时脆弱的样子来。
“夏夏,咱们给自己一点时间,就像你在部队时接下来一个任务,定一个时限,咱们完成它。”
“可是如果病好了……”
“病好了你就会不记得你牺牲的战友了吗?”
夏乐不知道,她就是怕忘记才会不敢忘。
“我小叔牺牲时我才九岁,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他一直在我这里。”指指自己的头,郑子靖又指指自己的心,“在这里,每年他的忌日我都会告诉他,我和他只差几岁了,再过几年我就能告诉他我已经比他大了,我会记得他一辈子,到我再记不住任何人任何事为止。”
夏乐怔怔的看着他,“你没有生病……”
“对,我没有因为要记住我小叔而生病,你却病了,为什么呢?”郑子靖笑,这时门铃响起,他揉了揉她已经乱了的头发,“不要着急,知道问题在哪里其他的就不是问题,慢慢来。”
夏乐抿唇,她当然是着急的,这病就像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她怕伤着妈妈,也怕伤着其他无辜的人,有些代价她是付不起的,她不能失控。
脚步声从门口传来,满脑子都是自己的病,夏乐漫不经心的看过去一眼,入眼的人让她立刻本能的站起来站姿笔挺的敬礼。
陆春阳回了个礼,脱了帽子递给警卫随意往单人沙发一座,抬手压了压,示意她也坐。
随后进来的宁浩给领导介绍,“陆政委,这位是郑子靖郑先生。”
已经从各个渠道看过好些照片的陆春阳抬头,个头倒是不错,本人比照片看起来更有精神,一看就是好家庭教出来的,不是那些玩得夜不归宿的小年轻。
宁浩又给郑子靖介绍,“这是夏乐的老领导。”
郑子靖不知道怎么称呼合适,干脆省了,态度恭敬的问了声好。
“坐下说话。”
郑子靖非常自觉的坐到夏夏身边,受夏夏影响,他也坐得前所未有的笔挺,这样子让陆春阳对他更多了几分好感。
“政委,您怎么来了?”夏乐有点坐立不安,“是因为我的事吗?”
“不然呢?我还告诉你,陈飞已经在动车上了。”
“他来干什么?我又用不着他打架!”对自己的兵夏乐说话自然而然的不客气起来,却也透着亲昵,这是部队特性。
“你自己给他要的假期你忘了?”陆春阳这会心情倒是轻松些了,夏乐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要好,这孩子自制力是真的非常强,哪怕失控了也能保持清醒,军人因为这个问题出事的不只她,可不是每个人在病发后还能克制住自己,这也是本事的体现,所以就算到现在他们对夏乐的评估仍然非常高。
“对不起,政委……”
“你最不需要说对不起,而且你还让事情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你对得起任何人。”陆春阳有着政委该有的好耐心好口才,可他同时也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从一线作战部队退下来的军人,该强硬的时候他比一般人更铁血。在这件事上就是。
这一趟本来不是非他来不可,可他觉得自己应该来,这是他的兵,在战场上吃了亏那是没办法,方方面面要考虑的东西太多,牺牲都在所难免,可要是在大后方还要被人欺负了去,他怕晚上睡着了邹新吴中他们那几个都得来找他告状。
“这事你也别往心里去,警方办案就那么回事,也不能说他们就不对,但是这威风他们逞错了地方,也选错了人,这个场子我肯定要找回来,不然他们还以为当兵的回了地方能任他们拿捏,我得让他们知道没这回事,正好趁着你这件事杀鸡儆猴。”
“……”原来这事还能这么用,夏乐本来还觉得有点小题大作,知道牵涉到这种目的性她就不说什么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长辈
陆春阳看了宁浩一眼,宁浩会意,起身道:“郑先生,我和你说点事。”
郑子靖是人精,立刻站起来跟着他离开,把空间留给两人。
听着门开了又关上,陆春阳把端着的架子放下来,看着夏乐的眼神不像是长官,更多的像个长辈了,“听宁浩的意思你是被血刺激到了,对你来说这不应该。”
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被血刺激到这确实不应该,夏乐没好说现在都还在被影响,抠着裤子垂下视线道:“当时也没觉得,三个大人都是当场就死了,两个孩子还剩一口气吊着,当时想的就是能不能把孩子救下来,大概……”
夏乐偏头想了想,“大概是作案的手法太专业了,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
“很专业?”
“是,应该是受过训练的人。”
陆春阳眉头皱了起来,他联想到了些不太好的情况,“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我当时急着救孩子,没有来得及。”夏乐抿了抿唇,“本来打算把孩子送到医院后再返回去看看,以当时的情况推断凶手应该走了没多远,我很担心那人其实还藏在老城区里,那边不像新城那边规划得整齐,很多小巷子连车都进不去,又是巷子套着巷子的,摄像头在那里不一定管用,他要脱身不难。”
陆春阳回头叫自己的警卫,“去打听打听现在案子什么个情况。”
看了夏乐一眼,他又加了句,“再问问孩子救活了没。”
“是。”
警卫员立刻去到一边打电话,陆春阳也不急着知道那边的情况,反倒关心起了其他事,“你妈妈是不是都要气坏了,在部队里挨了欺负看不到,回了家还得挨欺负。”
“她不知道。”
“……”陆春阳真是半点不意外,那会她一只脚都踩到阎罗殿了,都还非得听到他说一句不会告诉她妈妈才放心晕过去。
“政委,谢谢您。”
“恩?”
夏乐又抠了抠裤子纹路,“那个禁毒大使,是您帮忙的。”
“这充其量也就是互相行了个方便。”陆春阳笑,“周辉都嘀咕好几次了,说找哪个明星代言都不靠谱,禁毒的变成吸毒的,他们禁毒办都成笑话了,你底子比白纸都干净,现在又正好是个有点名气的明星,找你他们还赚了,你不用太感谢他。”
夏乐知道了,政委和周主任关系是真好。
“政委。”警卫员走过来,微不可察的看了夏乐一眼,“案子移交到乌市刑警队了,暂时还没有进展,孩子……小的没了。”
夏乐好像又闻到了那股阴魂不散的血腥味,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借着凉水让心不那么躁动。
这是陆春阳看着长起来的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吃过红鸡蛋,因为关注得多自然也就了解,她的冷静一直是他们交口称赞的,也是他们一直挽留她的原因,培养出一个脑子好使的军官太不容易了,可对她本人来说过于冷静却是一柄双刃剑,就比如现在,明明发病,却仍然用她的冷静强行压制,外人根本无法想像那种思想上的拉扯有多痛苦。
“出来之前我收到了林凯的退伍报告。”陆春阳突然转开话题,“和你一样,他申请的复员。”
夏乐并不意外,在医院那些天林凯就确定了这一点。
“我并不赞同你们的决定,从部队重新回到社会这个大熔炉,心态也好,习惯认知也好,要适应都不容易,转业怎么说也是一个好的缓冲,可你们坚持,我也只能尊重你们的选择。”
“是,我会看好他。”
“现在谁都不是你的责任。”陆春阳摇摇头,“你这种心态要转换一下,脱下那身军装后你们就不是上下属了,你管不了他一辈子。”
“是。”
这声‘是’应快了,夏乐自己都觉得很应付,于是又补充道:“我现在的公司里正好需要人,郑先生也同意了到时候让林凯过来。”
哪里来那么多正好,部队出来的人太单纯,这就是最大的隐患,陆春阳叹气,也幸好憨人老天疼,她遇上的人不差。
夏乐毫不自知又给郑先生刷了波好感,看政委叹气连忙又道:“我这里可以让林凯当一个过渡期,等到他适应好了想去做什么都可以。”
“……”这解释还不如没有,陆春阳失笑,“行了,我管不了那么远,你自己拿捏好度,哪家公司都不是做慈善的,最终还是要他有那个价值,别的不说,做个保镖他肯定合格。”
可问题就在于夏乐哪里用得着保镖,陆春阳自己都被这个循环弄笑了,“我会在这里留两天处理这件事,你要不要跟我去认识几个人?”
夏乐想了想,摇头,“我已经退伍了。”
“你啊,就是太看得清自己的位置。”陆春阳站起来身来,“既然决定了走哪条路就好好走吧,就像当兵的要保家卫国,明星也有明星要承担的社会责任,我别的都不担心,就怕你脑子不够用,防不到那些污七八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