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姗姗
萧绮和顾奕边走边寒暄,礼貌客气,陈炘偶尔插上两句。
直到顾奕问:“听说你们是高中同学?”
萧绮微笑着对上她,却不知道这个“你们”,指的是她和陈炘,还是她和姜禹。
萧绮:“是的。”
顾奕浅笑,忽然站住,说:“其实咱们以前见过。”
萧绮:“哦,在哪里?”
顾奕刚要开口,却有其他宾客迎上来,与她打招呼。
顾奕转身应对。
说笑了几句,顾奕跟萧绮说了句“抱歉”,便跟那几人一起离开。
陈炘却没动。
萧绮和陈炘一样望着顾奕的背影,隔了几秒,她低声说:“前几天我跟你打听过一件事,你当时说,让我去问姜禹。那时候,你就已经在云起了是吗?”
陈炘:“刚决定去,还没落实。所以那件事,在我的立场不便多说。”
萧绮看向他:“为什么?”
她终于问了出来,指向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陈炘意会:“可能是因为循规蹈矩太多年了,想改变一下。”
萧绮拧了下眉心,仿佛不认识他一样。
第76章
宴会里, 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这一行萧绮确有不小的“收获”,却和萧歆预计中的不同。
萧歆的本意是,希望萧绮借此机会知己知彼, 先一步掌握顾奕的情报, 以备来日。
可在萧绮看来, 这些未雨绸缪不仅可笑,而且劲儿使错了地方。
姜家和顾家若真联姻,那也是两家的利益捆绑, 可不是她一个人收集情报就能杜绝的,再说她也不会为此要死要活, 患得患失。
相比之下, 反倒是陈炘的突变, 令萧绮在心理上有些措手不及。
她早就想过,少女时代升起的那点旖旎,就此埋在记忆本中,当做一页美好的回忆,就已经很好了。
后来再相遇, 见陈炘和往日并无不同, 依然是沉稳低调,和光同尘的模样, 她只觉得仿佛是这现实世界的一场梦。
虽然显得不够真实,但它存在着。
又或者说,是她太现实、市侩了,所以才读不懂他的世界,就这样隔着远远地欣赏, 也是不错。
可现在, 什么都碎了, 碎了一地,稀里哗啦
萧绮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做思想建设,就是希望再开口时不要失态,不要露出任何在意,或者谴责的语气。
陈炘和她本来就没有关系,她根本没立场、资格去评价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陈炘端过来两杯酒。
萧绮接过一杯,喝了口,便露出微笑。
不会儿,两人分开。
萧绮走了一圈,和几个熟人聊了数句,便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对正常宴会顿失兴趣。
萧歆的微信发了过来,问她情况。
萧绮只说:“你是让我来见顾奕的?我和她没什么交集,不过侧面观察她和旁人交际,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萧歆:“她可不简单,她那些弟弟妹妹被她治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是么?
萧绮又朝顾奕和陈炘的方向看了眼,倒没看出来顾奕有这么狠,或许是掩饰得太好。
想来也是,顾奕连陈炘都撬得动,必然手段了得。
这时,姜禹的微信也发了过来:“怎么样,玩得开心么?”
萧绮回道:“无聊。”
姜禹发来一个笑脸:“无聊就早点回家吧。”
萧绮收起手机,正准备起身,谁知再一抬眼,顾奕和陈炘正朝她走来。
待两人走近了,就听顾奕问:“听说你接手了喜禾,要重新打造。”
萧绮笑着应了:“是啊,刚起步。”
顾奕:“我对服装业也有点兴趣,不过我没接触过,之前只听姜总介绍过之昀,这个牌子我一直在关注,风格我也很喜欢。”
之昀的风格么,低调、简约、落落大方,却又衬出高知女性的气质。
和顾奕的气质也算贴合。
萧绮随口说了句:“喜欢的话,随时欢迎,之昀不止做成衣,还有私定、高定。”
“也好。”顾奕扫过萧绮的装束,说:“那咱们交换一个联系方式,找时间约。”
萧绮有些意外,看样子顾奕像是认真的。
可她也没多问,等互相扫了码。
随即顾奕又切换了一个话题,只是刚开头,手机就响了。
大概是个比较重要的电话,顾奕脸色严肃了些,起身时对陈炘说:“帮我照顾好萧总。”
等顾奕离开,萧绮这才说了句:“没关系,不需要应酬我,我待会儿就走。”
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消失了。
陈炘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你的反应和我周围的亲朋差不多。”
“什么?”萧绮抬眼。
陈炘扯出一点笑容,很淡:“人们似乎对看上去无害的人,会额外严格。好像不挑出一点毛病就不罢休。可要是真的找到毛病了,又无法释怀。反而是对那些看上去就卑鄙无耻的人会宽容一些。”
他说话也比过去直接些,只是表达上依然委婉。
萧绮瞬间明白他的指向,跟着说:“看来你辞职的事,周围的人都在反对。是不是没有人理解你?”
陈炘:“嗯,幸好我对别人的理解没有抱过幻想。”
虽然陈炘看上去很平和,用词也不犀利,可萧绮还是读到了一点嘲讽。
事实上,她也是不理解的。
萧绮措辞道:“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
“想过。”陈炘笑道:“是过去太顺从了。”
萧绮没接话,只是回想了一下过往片段。
似乎在她的印象里,陈炘从未说过一个“不”字,更没有明确的拒绝过他人的要求,高中时在学生会,他几乎是有求不应,可他不是不懂拒绝的人,他会换一种更为温和的方式表达。
就比如她表白时,他说“很抱歉”。
比如她问,姜禹找他咨询的内容,他说“不如直接去问他”。
其实他一直都在表达自己的立场。
想到这里,萧绮笑了,为自己过去一厢情愿的认知。
陈炘看过来。
萧绮抬头,笑容还残留了一点:“你说的没错,对于看上无害的人,人们会希望他一直这样,有一点瑕疵都无法容忍。反过来,对于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但凡挖掘出一点可贵之处,都会觉得是惊喜。可能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喝露水长大的。现在你下凡了,开始柴米油盐了,所有人都觉得你疯了。”
这话落地,陈炘也笑了。
萧绮又道:“我刚才还在想,你是不是经历了什么事,突然受了刺激。”
陈炘摇头:“什么事都没有,我早就想改变。”
萧绮:“我不明白,既然要变,为什么还要去做公务员,还去驻外?”
陈炘说:“公务员是我父母希望我去考试,我当时还没有其他主意,想着考就考吧。驻外么,也是差不多的原因。而且驻外期间不能辞职,我只能回来再说。”
萧绮没接话。
她当然也和政府部门的人打过交道,知道与外交、驻外相关的部门有一部分人是留学生,但做得都不长久,听说能超过三年的就是奇迹了。
陈炘也是留学回来的,留学的日子必然自由,而在体制内,不仅凡事都要守规矩,还要足够的谨慎小心。
萧绮问:“你突然选择‘下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陈炘想了下,说:“有,我终于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了。”
萧绮:“什么意思?”
陈炘笑道:“在我原来的环境里,观点越多朋友越少,生存越难,会显得格格不入。某些时候,表达观点甚至会树敌,就像套个紧箍咒。”
接着他就举了个小例子,是他的一位同事,平日里勤勤恳恳,心眼也不坏,做事认真负责,按部就班,却因为她翻译的一本书出版了,她拿了点稿费,就被红眼病同事告到领导那里。幸好她一早就上报了这笔收入,而且收入不多,不至于上纲上线。
“听上去的确有点窒息。”这样的生存环境是萧绮无法理解的,她问:“所以你就想挣脱出来?”
陈炘摇头:“与其说是为了挣脱,不如说是不希望将来后悔。而且我也想知道,换一种生活方式,以我的能力能走到什么位置。这就是一种人生测试,原来的我连测试机会都没有,就被划分到一份名单里,安排好人生。”
安排好的人生,没有意外,也没有惊喜。
萧绮沉默了。
她有些意外陈炘会跟她说这么多,但同时又想到,或许就像他说的一样,周围没有人理解他在想什么,所以他就选择不解释。
这就像是与不合拍的人对话,对方觉得你可怜,你也觉得对方可怜,对方觉得你尖锐,你觉得对方有病。
人们总觉得,能让一个人突然作出重大人生改变,一定是因为受了某种刺激,或是生了一场大病。
这就像一个抽烟多年的人突然戒烟一样。
有烟瘾的人都知道戒烟有多难,多痛苦,而九成以上的人戒烟是因为身体原因,自己意识到不戒烟不行了,于是下了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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