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很快就出来了。”顾弈朝他宽慰一笑。
顾弈一笑,虎子心里更揪得慌。就不该见男人。男人面对这种婆婆妈妈的场合,真别扭。
喉头的甜水怎么也咽不下去,虎子头猛一偏,颈脖一弯,忽然哽得难受。
见他眼眶红了,顾弈眉头一皱:“又他妈不是无期,你至于吗?”
“操!别咒我!”
走前,虎子问顾弈,和豆子好了没?
顾弈讳莫如深,只朝他清清嗓,挑挑眉。虎子了然,朝他眨眼:收到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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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去见虎子,第一眼就落了泪。
虎子心疼地哎哟哎哟,“这眼泪落的,顾弈都要嫉妒了。”
青豆白他:“你别胡说。”
“怎么?他还没搞定你?”
怀着重重的心事,哪有功夫说自己的事儿。青豆眨掉眼泪,认真组织语言。她有一万句话要说,只有半小时,不能哭。
虎子想想也是,朝她点头:“别让那小子这么快上手,吊着他,再拽着他,这样他才对你死心塌地。男人,别惯。虽然你喜欢程灵素,但是女人,还是要做袁紫衣,懂吗?”
洋洋洒洒说道理的虎子,又有当年的虎子样了。青豆喜欢看他得意。
她挤出酒窝:“那你的袁紫衣呢?”
终于轮到虎子卸下笑了。他神色骤冷,仿佛早已下定决心:“不要提。程青豆,以后都不要提。”
青豆呜呜掉泪,哽咽地点头,搞得像生离死别。她来会见前,素素托她说服虎子,让他见见她。可她没开口,虎子早已料到,提都不让她提。
虎子无奈,戴铐的两手朝她拱拱,催她:“还有没有话说,不说我进去了。”
青豆着急,伸手拉他。手碰上温热的手铐,又吓得缩回手,生怕发生电影里的情节,警惕地看向身后两个年轻的管教。
见那两人神色如常,青豆松了口气,到底不是电影。
她快速发问:“你信里说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判了,和我一起,我们会一起跑操,也分在一起做变压器。”虎子在信里提到了一个狱中的朋友。那人是外地打工的,说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带对酒窝,常在市一小那片出没。这次出事,就是碰见有个孙子欺侮她,他见义勇为打得对方脾破裂,被判了故意伤害罪。
虎子一开始不以为意,进来的人都会找个话术把自己的罪名正当化。后来聊天,虎子渐渐觉得那个酒窝女孩有点熟悉,套他话,才知道真他妈是程青豆。
就说嘛,哪儿来这么多长酒窝个头不高的女大学生。
他写信问青豆是不是有这回事,青豆询问家人,才知晓后续。
青松说,见义勇为不会对案件定性发生改变。他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还拉下脸求冯世鹏帮忙。可这一年严打,出拳头被抓就是涉hei,没办法。
青豆抽抽鼻子:“他没有家人是吗?你把他的编号告诉我,我给他存点钱。”
虎子说,青松给他存了钱,蓉蓉写了信,说等他出来会来接他。
花衬衫只认识几十个字,信是找虎子读的。他说,他进过一次牢监,他家人都不愿意来接他。他笑得没有所谓,完全没信。在外面也是吃馒头,在里面也是吃馒头,都一样。
虎子拍拍他肩,告诉他,不一样的,等你出去了,我带你去吃我妈蒸的馒头。
青豆离开前,递了一封信给虎子。她说:“你读给他听。”
走出不见天光的二监,室外阴云密布,陷入雷鸣电闪的晚夏狂欢。
素素听见门响,踩熄烟头,朝青豆走去。仅一眼对视,她心头一丝期盼的火苗就这么灭了。
虎子不肯见她。
她低骂了句没良心的。青豆揽上她的肩,左揉右揉,“等他出来再狠狠骂他,现在他听不到。”
罗素素怀疑王虎是故意的。装伟大真是男人的通病,真要放她自由,就面对面说话,真孙子。
作者有话说:
努力想轻松一点,咋还这么沉重
第82章 1994·秋 ◇
◎风有约,花不误1◎
蝉鸣催尽残暑, 南城早晚浮动温差。
九月开学,新同学青春洋溢,朝气蓬勃,青豆却一副历经沧桑, 看破红尘的样子, 与众人格格不入。
“老气横秋, 像个自梳不嫁的老尼。”素素不许她丧气,非要给她扎高马尾, 将眼皮吊得高高的, 称这样精神。
大学门口肩举牌子、手持喇叭的学长们正迎着新生往里走。
本校接人是接龙形式。第一波人在汽车站门口等,第二波人在学校门口等汽车站送人来, 再按照系别分批引导。按照这帮理工科的没良心作风,下车时, 女同学的行李一般会遭到哄抢。
青豆和素素从家往学校这条路,坐的是1路公车, 等下公车, 自然遇到这场景。
老油条们看到女神都顾不上新生了, 热情帮她搬行李。青豆忙要推拒, 生怕占用引导人员的资源。
男生哪里听她的, 已经自我介绍起来了:
“师姐你好,我叫苏勉, 今年大二, 也是光电工程的。和您……在英语角碰到过,还记得吗?上学期四级那会儿。”
“师姐, 我叫......”
“哎哎哎!我叫......师姐, 您别忘了我。”
青豆记了个大概。那几个男生很快把目标转向素素, 几双眼睛闪闪冒光, 想来一早就瞄准了。从没听说过学校有这号明艳的大美人,完全是明星莅临,蓬荜生辉。
矮个儿问:“这位师姐是?”
旁边的赶紧打那说话的,使眼色道:“别乱说,说不定是师妹呢。”又赶紧腆着脸,转向罗素素,“是吧?”
“就是就是,其实……青豆师姐也比我们小,但为了尊敬,我们都叫师姐。”
这帮狗贼还挺在意年龄和社会身份。
素素早腻了男生的前赴后继,话很少:“我陪她来的,我工作了。”
工作了?那太遥远了。几张狗脸迅速转向青豆。
别人帮忙拎行李,青豆当然有问必答——
“家在哪?”
“老家在宁城,在南城生活好多年。”
“青豆师姐多大?”
“身份证72的,实际73的。”
“为什么学光电啊?”
“理工科好找工作嘛。我有个邻居是本校本系的师兄,我不知道学什么,就抄了他的专业。”
也不光是学弟问,青豆也要礼尚往来,关心他们,“你们都参加了什么社团啊?”
这一问,炸开了锅。他们这届开始试行全自费,每年学费高达三千,青豆全家估计也就这么多收入。要换她再晚一年上大学,估计家里又要砸锅卖铁了。
这帮家伙各个文艺开花,诗歌社美学社舞蹈社音乐社还自己创办组织性学沙龙,能考上大学的这帮小子除了学习,多另有一技之长,以及让人咂舌的先锋爱好。
这年头,艺人多是影视歌三栖,样样精通,花里胡哨,大学生也是,啥都会两下子。年纪轻轻,才大二,已经是副社长了。这么一比,顾弈的全才又不是那么稀缺了。
等终于有个小子厚脸皮挤出个人问题的问句,青豆开始犯偶像毛病,思考起公关话术。
素素很有眼色地担当新闻发言人的角色,清清嗓子:“学校里,要好好学习嘛,暂时不考虑这些。”
“对对对,好好学习。”
素素乐了,“那你们有对象吗?”
几人立刻改口,不愧校训:“没没没!我们要好好学习的!”
94年夏天,轰轰烈烈的美国世界杯一过,路边卖足球的摊位明显多了,全国掀起足球狂热。
校园低空四处是飞跑的足球,高空则是飞舞的小球。国民陷入热爱运动的氛围,三十五度高温仍挥汗如雨。
他们穿过操场,小心避开无眼扫射的足球,这么几步路,明显感受到男性运动的差距。有些人在球场挥汗,吸来一波女生走过路过驻足两眼,有些人,比如他们,倒贴式卖苦力不说,与姑娘说话还要小心翼翼,人比人,气死人。
有贼心不死的,冒出声音:“听说……师姐有男朋友。”
“哪个该死的污蔑豆子名声?”素素训斥完,笑眯眯同他们继续八卦,“谁啊?绯闻对象条件如何?说给我听听。”
“说是学校顾老师的公子。”
“有人看见师姐和顾老师公子那个……手拉手?”苏勉语气疑问,并进行了一定的缩句,删去了堂而皇之四个大字。
素素本以为是出版社编辑,想趁此机会局部澄清一下,谁知道是顾弈。这……
“手拉手啊!”素素惊奇,“白天晚上啊?”
“白天。那天期末考试,好多人看到了。”
边上小男生自我洗脑:“可能看错了吧。”
有人附和:“对对对,看错了。”
导员校门口提醒过,新学期男生送行李就送到女生校舍的楼道口,不能再往里了。
热情的小男生把装被褥的蛇皮袋拎到二舍楼道口,毕恭毕敬,朝青豆道别。
青豆自觉亏欠,赶紧打开行李袋,一人抓一把地瓜片和盐巴蚕豆。
酒窝盛放如这烫人的太阳一样灿烂。
素素等男生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拽过尤在认真送客的青豆,“得了得了,你真是没有当女明星的天赋,热情得跟个迎宾小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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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学期她们大三学姐搬迁宿舍,理工科的女同学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校舍区域。原先男女生宿舍是几栋散在的楼宇,隔几幢教学楼插一栋危房宿舍楼。
咸菜造型的皱褶内裤随风飘扬,引得一众学生上课无聊便看宿舍内衣裤卖呆。
当然,如南城师大附中一样,南城大学存在男女混住现象。
这好像是国内住房紧张的普遍现象。
但堂堂大学校园,怎么好这样。教改第一波,便整顿起男女混住的秩序。上学期,有个土木工程大三的女同学大了肚子。校舍阿姨和学生会顶着重重压力,天天查寝,有一阵几乎每天半夜都会巡逻,电筒光在昏沉的眼皮上四处扫射,没人敢张扬,都老实巴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