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可青豆无心风景。
她满身挫败,消沉寡言。
顾弈臭着脸,蹲下身,把她背到了背上。他不让她多走路,每天背她回家。
十五分钟的步程,青豆问他不热不累吗?
顾弈说,热啊累啊,但我活该。
青豆真是被他气死了。因为压力,加上委屈,青豆伏在他背上哭了。
第三天青豆的手就顺了。她很怕老师换掉她,于是换上了软糯糯的裙子,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些。
素素说过,人漂亮了,运就会顺。这一点在素素身上表现得不明显,可能运这个东西也有短跑长跑的区别吧。青豆的漂亮运很明显是个短跑。她一改前两日不精神的病人模样,换上新裙,编好麻花,漂漂亮亮的上了岗。
这么赏心悦目,换谁不好好说话。
周老师果然展颜,语气温和不少。
青豆也争气,调整五指与大脑的联动状态,很快进入剧本故事。
可能是老师的个人习惯,剧本创作比青豆想象得要规律。不像她灵感来了,半夜抄起笔瞎写,老师每天下午13点午觉醒,会揣着故事提纲和分场提纲,坐下开始口述。
他讲四五个小时,顺的话,约莫四五千字,到晚饭时分下班。
剧本和小说不一样,时间地点人物交待很简单:“凌晨两三点,天空大地墨一样黑。(换行)村舍里忽然亮起一盏灯。(换行)屋内老王腾地坐起,惊呼:‘我想起来了,照片上那人是谁我想起来了!’”
编剧和打字员关系突破性进展,就在故事第一个高潮来临的时候。
青豆边听、边打、边落泪。没办法,她在听写打字中,早把自己的情感串了进去。落泪是她共情人物的反应。
老师大为激动,一口气叙到九点,还请青豆和顾弈一起吃了碗泡面。
周老师的效率很高,二十天就口述完一个电影剧本。他说,一个剧本的构思和资料准备时间很长,实际初稿很快,就是捋一遍,初稿写完再改改弄弄,一两个月就能拿去投。
周老师是急脾气,也是热心肠。后面的日子,他们慢慢熟悉,青豆学到很多。
知道青豆想学写剧本,他知无不言,教她写剧本的时候,要考虑拍摄成本,不能今天南城明天京城后天东京。除此之外,还要考虑景点,每一个景都要考虑好再写,别一个景出现一回就没了。这太浪费了。这和小说不一样,小说飞天遁地都行,但剧本每一笔、每一景,都是制作成本。写剧本,除了艺术创作的部分,编剧脑子里还要有一个实际统筹的框架。
太贵的剧本,没有厂收的。写的时候,还是得抠着点写。
那些话,比庙里的上上签管用。
青豆回到校舍,每天都记录心得。再次陷入剧本创作的热情。
这个夏天对青豆来说,很像那晚礼堂舞蹈房,她踩在顾弈的脚背,身心放松,被经验丰富的人带着,专注享受荡漾的旋律。
同样,这也是相当被动的情况。
她能感觉到,生理上,身体渐渐恢复,心理上,因为打剧本这个工作充满了能量。而实际上,她和顾弈的裂痕并没有因为朝夕相处而弥合。
顾弈每天陪她,有求必应,但他并不开心。
他的眼神里透出股青豆都难以招架的疲倦。她试图逗他开心,有时候他也会开心,但很短暂。青豆与他推心置腹,表示以后凡事都会和他商量,绝对不自作主张。她讨好地抱住他,但顾弈并不领情。他牵起嘴角,似笑非笑。
青豆本来明白怎么回事的,但这半个夏天过去,她有点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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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本初稿写完,周老师请青豆、文化馆的工作人员以及余辉之在文化馆后面的百花酒楼吃饭。
青豆拽上了顾弈。
席间,大家自然关心年轻漂亮的青豆:“是不是毕业了就办酒?”问的是青豆,看的却是顾弈。
这阵子,他们早就把两人的关系和背景从青豆嘴里套了出来。眼下,周老师把青豆当自己人,一副要做主的样子。
到了年纪,躲不过被催成家。
青豆保持微笑,顺着老师的目光看向身旁的顾弈。他似乎并不想回答,笑着接过老师的酒杯,说了句却之不恭。
文化馆的老师们多是文工团下来的,多才多艺,能喝能劝,青豆跟着喝了两杯,很快不胜酒力。
顾弈被他们灌得厉害。余辉之笑话他,“一杯接一杯,喝得就跟个大喜日子的新郎官似的。”这话换得老师们变本加厉的起哄。
青豆扫见他嘴角微醺的笑意,跟着弯起唇角,目光再往上一移,捕捉到他眼底装醉的清明。
回去路上,他们摇摇晃晃。青豆问他,“你想不想结婚啊?”刚刚他其实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顾弈有气无力,反问她:“你想不想?”
“我……”青豆看向他,“你先说。”
酒意拖住顾弈的脚步,一步都走不往前。
他疲倦地往消防栓上一歪,蜷起一条腿。好半天,他才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青豆的期待落空:“不是吧,你就是为了负责,所以每天跟我在一起?”
他肩膀一耸,流里流气朝她摊手:“不然呢?”
不然呢?你以为呢?
慌乱间,青豆眼睛一酸,抽了抽鼻子:“你想多了,什么时代了,你情我愿的事,还要男人对女人负责?”
顾弈眯起眼,呼出口浓重的酒气:“是吗?”
青豆后退一步,强忍眼泪:“结婚是基于双方意愿的,是你爱我,我也爱你,不是你要对我负责,我接受你的负责。”她又摇了摇头,“不对,我不接受你的负责。谁稀罕你负责!”
“哦。”顾弈双手用力地醒了醒脸。手心来回拨过刺儿硬的头发,挠得他手心比心头还要痒。
“我就问你一遍,你想不想结婚?”别搞的谈场恋爱,这么委屈自己。
顾弈哑声开口:“那我问你……”
青豆多褶的眼皮一掀一合:“你问。”
“你会为什么结婚?”
“为了爱!”
不等她气息落下,顾弈脱口问出:“那你爱我吗?”
“……”青豆还没回答,顾弈拦截了她的气息,“不用回答,程青豆,你在民政局外面就给了答案。”
他距离她一米多远,说话间呼出冲天酒气,但他的逻辑还是这么清楚。青豆十分迷惑,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现在是气话还是醉话?
青豆:“那天情况……”
“对,很急!所有人都在逼你!”顾弈点头,特别理解她,“要是我,谁逼我娶个我不乐意娶的人,我会把相机他妈的砸烂。磨破个镜头算个屁。”程青豆已经是好脾气中的好脾气了。
他这么理解她,叫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那你……想不想结婚?”
顾弈还是那句话:“我会跟你结婚的。”
这话听得青豆想打他:“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什么叫会跟我结婚?你不用这么委屈!”
“那你呢?”他咽下顶上来的酒嗝,挑起朦胧醉眼,“想还是不想?”
哼。“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我想听到……”顾弈偏头往远处望,顿了好久才又抬起眼,眼神比之方才,清明不少,“我想听到你说不愿意。”
“啊?”青豆愣了。一时间,她怀疑自己闻酒气闻醉了。
顾弈重复了一遍:“我想听到你说不愿意。”
说完,顾弈脸埋进掌间,发出一抽一抽的低笑。
那一刻,青豆差点以为他在哭。天哪,她心都碎了,可下一秒他抬起脸,颊上明晃晃的笑意刺得她又是一愣。
“我说不愿意……然后你就解脱了?”
顾弈伸手,一把拽过她,挑衅地勾起嘴角:“你试试看。”
青豆踉跄地撞进他臂弯,被迫与他脸对脸。他引诱她:“说啊,程青豆,说你不愿意跟我结婚。”
青豆不语,顾弈逼她:“你不试试我会说什么吗?”
青豆警惕:“当我说了,然后呢?”
顾弈轻笑:“然后我就说,其实我对你也没什么感觉了,但是…..”他松开她的手,半真半假,“我得跟你结婚,我需要对你负责。程青豆,明白吗?不是什么爱,现在我跟你在一块,就是责任。”
看到程青豆受辱的那几步倒退,顾弈笑得越发得意,好像等她受伤的眼神很久了。
他张开双臂,将不稳当的她拥进怀里,附到耳边戏弄:“程青豆,伤人吗?”当年你说不喜欢我,但是还要跟我在一起,大概也就是这么个伤害程度吧。
去你妈的。青豆用尽全身力气,掐上顾弈的手臂。没有办法,她一拳头打不死他……
“怎么?就许你漫不经心,别人还不能不喜欢你?你怎么想这么美?”顾弈死死箍住她,眉眼一厉,“啊?谁惯的你?”
青豆飞甩眼泪,手脚并用,踹他个断子绝孙。
等逃出桎梏,青豆一屁股坐在路边,借酒意开始哭。
蝉鸣燥响伴奏。
哭到一半,青豆发现头顶是个电话亭,手抄进顾弈口袋左摸右摸,“东西呢?”
顾弈垂眸:“你要干吗?”
“我要电话卡!”
青豆打电话给了虎子。
虎子宿舍楼下就有个公用电话,打电话特别方便。不到30秒,熟悉的咋咋呼呼就传到了耳边:“豆!”
顾弈等在一旁,烦躁地摸口袋,疯狂想抽烟。他戒烟快一个月了,没有一刻有现在这么想。
青豆当着顾弈的面,对电话里说:“我想跟顾弈分手。”
哈?虎子忙问:“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他说不喜欢我了,对我没感觉了,但是因为睡了我,所以必须得跟我结婚。”青豆眼睛一闭,流下两行清泪。
虎子破口大骂:“什么!他喝多了吧!甩了他!草他妈的甩了这比!三条腿的hama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是。”
青豆抽泣:“嗯,他确实混蛋。”
“我跟你说!就是你惯的!现在的女的都特虎!你就是太猫!”虎子高血压都要犯了。
顾弈站在对面,两手抄在兜里,冷眼看青豆哭成一条颤抖的布条。
青豆看着顾弈,对声筒说:“我不想跟他在一起了。”
“草他妈的!让他滚!”虎子骂完,听见那头没了声,自己哑哑嗓子又找补,“那你,喜欢他吗?”
青豆挤出酒窝,迷惑歪头:“我怎么可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