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顾弈猜透她心中九九:“也得你乐意啊。你不乐意,我肯定不能强行拔。这事儿得打配合,不是吗?”
青豆眼睛咕噜咕噜:阴阳怪气?
顾弈眼波一柔,挠得青豆又是心痒。他眉眼没动,但她笃定,口罩下的他笑了。
-
顾弈也就是说说,没准备给她拔。
给青豆补四颗牙过程中,几人各自打道回府。
素素先走。孟庭和她约好晚上一起去逛百货商场。孟庭脱节长江三角洲这片的时尚许久,声称要考察考察市场情况。虎子紧接其后,没办法,他家老母亲和老父亲正巴巴等他回家吃饭。本来指望他狱后着家,老老实实,结果还是屁股挨凳如扎钉,每日等不及地要往外走,约好过年每日回家吃晚饭,已经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结果了。
吴世康把锁门技巧教给顾弈,也走了。
这是老门店,开关门颇有技巧,一扇老旧的双开玻璃门左右都是机关。门锁有三处,一是玻璃门,二是玻璃门关上,门上上一把链条锁,绕三圈半,三是卷帘门,门底有一锁。教顾弈锁门后又教他开锁。钥匙完全送进去,再退出来一点点。这个“一点点”自己掌握,很微妙,只有开惯了才懂。
青豆最晚来,最晚走,到太阳掉下地平线,月亮高高挂上天空,口腔内四颗牙齿才磨了三颗。
说实话,牙齿酸得快倒了。上牙特别敏感,青豆听牙钻涡轮钻进头颅,酸得瞪眼干流泪,全身汗毛起立敬礼。
按照那个声势,她应该已经血流成河了。但每次坐起漱口,她都还活着。不得不说,人的身体真奇妙。
过程非常恐怖。青豆几度想起小时候的猜想——牙医是世界上最像杀人犯的人。如果眼前人不是顾弈,她那会肯定在想遗言。
后面美色已经无法支撑痛苦的过程,青豆终于闭眼,刨出记忆里美好的东西,聊慰凌迟的痛。
她脑子里关于恨啊爱啊生气啊纠结啊都消失了,一切的一切,被漫长尖厉的的电钻声覆盖。
顾弈很有职业精神地问她痛不痛,痛的话他轻点。青豆同样具备极高的患者素质,始终摇头,表示自己可以!
“是水太凉了吗?你在抖你知道吗?”顾弈拍拍她的肩,提醒她往盂盆里吐水。
“啊?是吗?”青豆疼得都不敢合拢嘴巴,漱完口又栽倒回去。
顾弈说:“还有一颗,下次弄吧。”
“一次性弄好吧。”下次还来?太可怕了。“你累了吗?”
顾弈:“我不累,我只是感觉......你快吃不消了。”
程青豆强打精神:“怎么会!只要想到我以后刷牙刷的都是好牙,我就很舒服。要是留一颗,我会很难受的。就像扫地扫了三个角,还剩一个角留着下回扫,那比不扫还难受嘛。”
说罢,青豆张开嘴巴。
顾弈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准备摘手套。
青豆着急抬高音量:“别回头!老是回头的人走不了远路!”
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出回马枪,顾弈眉眼一弯,口罩下喷出道噗嗤。
潇洒白大褂下的身躯随笑意前后晃动。
看到他笑,酸疼缓解。青豆勉强挤出一颗酒窝:“心软的人是做不成好牙医的!来吧,别磨叽了。我这难受呢!”
顾弈笑话她:“不是说不难受的吗?”
“我不一向口是心非吗?”她摆烂地承认,又拉开他掰牙的手,认真看着他说,“你给我弄牙的时候,我老想到小时候。”
“小时候什么?”
“小时候的你!”
“我......怎么?”
“小时候你比现在好。”
“人好?”
小时候人也不好。“哼。长得好。”
顾弈堆雪的眉眼被笑意溶解。
磨最后一颗牙,青豆和顾弈都很安静。除了一些提示,他一句话闲的话也没说。青豆盯着他,大脑陷入另一层空白。她什么回忆也刨不出来了,一颗心扑通扑通,忽然有好多想说的。
记忆深处的小顾弈和此时此刻的顾弈重影一般,缓缓重合,分散,又重合。
时间数秒式拉长刻度,两分钟不到,青豆仿佛捱过十余年。泪横淌下好几颗,浸湿鬓角。
顾弈细细磨掉最后一点蛀掉的黑线:“这颗不补也行,就两个角蛀了,你咬合看看有没有问题,没问题这颗就不补了。”
“好。”青豆边漱口边抽鼻水,“补的时候疼吗?”
“补牙没感觉的。”
“好。”
终于结束,青豆边整理头发,边与顾弈确认:“明天早上来拔牙吗?”
“早上我起不来。”
“那什么时候补?”
不弄牙的时候五六七八年都不看一回牙医,弄牙的时候恨不得把命都耗进去。顾弈没理会她的过度激进:“你那颗牙长横了,要用老虎钳和榔头,你吃的消吗?吃得消,我就勉为其难早起一下。这么多年朋友,不帮忙也不像话是吧。送你一程。”
青豆脚下一软:“......”
顾弈不紧不慢地收拾,该浸泡器材的浸泡,要用高压锅灭菌的东西打包好,写条放台面上。他还没正式工作,一套操作完全按照书本来。吴世康说,实际操作起来没点慎独精神绝对偷工减料。他才工作半年,已经从每日消毒拖拉成一周消毒一次。
青豆站门口吹风,舌头想舔补牙的地方,又不敢舔,怕把磨砂感的填充物舔掉了:“我可以舔吗?”
“舔什么?”
“牙齿。”
“舔吧。”
青豆腮帮子一嘬,正要大舔特舔,顾弈又说:“舔掉下来我再帮你磨。”
青豆立正站抄兜,哼了一声。
他点到为止,不再逗她:“过半个小时再舔。”
“好。”
青豆倚靠门,看他前后忙活,心中生出不少感慨:“你长大了顾弈。”
顾弈挑眉,不知道是喜是悲:“你才知道?”
“一直知道,但是今天感觉特别明显。”
“为什么?”顾弈熄掉无影灯,关掉日光灯,拿锁开始关门。
“人一旦工作,就会显得很稳重。”青豆是这么觉得的。
着白大褂、持口腔镜的顾弈,非常有迷惑性。无影灯很像书上说的催眠灯,她盯着那灯,眼睛一眨一眨,接着这人说的每一步指令,她都会乖乖听从。搞完一趟牙,她都快成他的信徒了。
“那可能。难怪我一直觉得你没长大。”
“夏天看我打字的时候,你没有觉得我很稳重吗?”
他一把关上门,开始绕链子锁,语气淡淡:“可能吧,我没在意。夏天的时候,我只觉得你很遥远。”
青豆愉快的嘴角登时下弯:“怎么遥远了?我们不是......那会天天在一起吗?”
顾弈疲惫地扯扯嘴角:“没什么。”
他拔出钥匙,伸手拽过卷帘门下的拉钩。巨大的滚轴滚动声撕裂黑夜,十米内生物无不被这阵可怖的动静吓到。
青豆本来就怵这种突然的动静,烟火点燃的瞬间是,突然被人惊吓是,这番卷帘门动静自然也是。
她倒抽一口凉气,忍住倒牙的酸意,吓退好几米。
再缓过气,顾弈已经锁完门,往车那边走了。她不知道要怎么继续那番话,意志消沉坐进副驾,问他累吗?
“不累啊。在门诊,我经常拔一上午牙。补牙算轻松的了。”
“你以后会开这样的牙科诊所还是去医院牙科啊?”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他对这方面挺无所谓的。
“那……”青豆小心翼翼试探,“真的会在西城吗?”
“你觉得呢?”两脚离合器后,车子没发动得起来,顾弈蹙起眉宇,又踩了两脚。
“应该不会吧,你爸妈肯定不让吧。”
“我爸妈不会说什么的。”顾弈说完,右边没了声,他没憋住,打断青豆顾左右言其他的纠结,直接说,“我一般只听女朋友的。”
青豆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仔细打量他的神色,“那?”
“嗯?”
“你这么听话啊?”青豆不信。
她话音一落,车子启动了。
黯淡的车厢内,年轻的两张脸随车身摇颤。闪过一瞬恍惚。
顾弈慢速前进,交待道:“我热一下车。”
“唔……”
他接道:“跟你一起时,我不听话吗?”
青豆颇觉好笑:“你也好意思问这话。”凶巴巴的,整个人和听话两个字就不搭噶。
他牵唇低笑,“是吗?”
“顾弈。”青豆认真唤他。
“嗯。”应声时,顾弈偏头看了青豆一眼。这丫头眉眼精神,身体竖得笔直,看样子就是有话要说。
“我们……那个……算了。”她第一次无奈,原来复杂涌动的情感和能诉之于口的话语之间,有如此难以跨越的距离。青豆咬唇,转而问道,“你在西城是不是有人了?”
顾弈嘴角笑意放大:“你觉得呢?”
青豆看他笑,又生气又释然:“那就是你上回骗我咯?”要不是素素一声吼,青豆差点准备给他定罪了。
实在没法解决的时候,只能凭借只言片语,昏官判案,糊涂定罪。
“我什么也没说。”
“你说等我毕业了告诉我个事儿!什么事儿非得毕业了告诉我?然后我问你是不是有人了!你跟我说!有人了怎么说?”青豆来气,声量拔高,“这不就是暗示我有了吗?”
“那就是我有人了?”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