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如果没有看错,她脸颊上有一处类似酒窝的凹陷,十分迷人。她那么经常笑的人,居然很少露出这处凹陷,真是神。
邹榆心牵起青栀的手,带她一起跳舞转圈,一会单手一会双手,青栀都跳得两眼失焦,人都飘了。
待一曲送别结束,青栀扑进青豆怀里,眩晕地说:“阿姐,好开心啊。”
青豆抱着她,点点头。她看得也很开心。
邻居围上邹榆心,纷纷夸她宝刀未老,几位男士爱慕失控得都要失去矜持,贴上去了。好在还有一丝理智,说出的话没什么不妥,“只可惜老顾不在”、“老顾好福气啊”、“跳的真好,不愧是文工团的”......
邹榆心跳得两颊绯红,松开的第一颗纽扣露出少许颈下皮肤。红裙子映衬下,雪白得惊心动魄。
青豆不由心念一动,拉拉身边的顾弈:“难怪你这么白,原来是遗传你妈。”
顾弈五官和邹榆心长得完全没有关系,一张脸皮却怎么也晒不黑。
“可能吧。”顾弈看着邹榆心谦虚捂嘴,顾盼生辉,只觉得又虚伪又心酸。他们这个阶级有千百种办法粉饰丑陋。体面就像这张雪白的人皮,绝不会轻易揭下。
青豆抬起头,漾起酒窝:“这么一看,你还挺俊的。”
见他不语,青豆捅捅他,“你妈今天这么漂亮,不拍张照片吗?”
她总盼着顾弈什么时候拿出相机拍照,这样她可以“不经意”地提出顺便买一张的请求。可这厮手里不是篮球就是香烟,没劲死了。
顾弈似乎在思考。
邹榆心也听见了,笑盈盈朝顾弈投去目光。她在等儿子。
青豆见状推他:“快去啊快去啊!”
顾弈垂下眼,径直往房间冲去。
邹榆心一边同邻居说话一边整理头发,青栀拉拉青豆,“阿姨的扣子松了。”
青豆鼓励她,“那你去告诉她呀。”
青栀太喜欢漂亮的邹榆心了,平日莽莽撞撞的人,此刻连话都不敢说。
“唔......”
“去呀,没事的。”
青栀鼓起勇气,站在一米开外,仰视女神,字正腔圆地对邹榆心说,阿姨,你扣子松了。
邹榆心低头,系着扣子,同旁抱歉,“跳得太投入了。”系完摸摸青栀的头,“谢谢栀子。”
青栀一个害羞,转身又扑进了青豆怀里。
顾弈将镜头上的红点对准机身上的红点,顺时针旋转,听到锁声紧才开了机。
青豆一直盯着他的动作,颇为好奇,问东问西。
顾弈佯作不耐烦:“要不你拍?”
“啊?”她往后退了退,“你拍你拍。”
邹榆心说,“青豆拍好了,青豆稳重。”
是的,邹榆心就是有魔力,她朝谁笑,谁就酥了。这番美貌真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青豆拿过相机,心想,怎么顾弈这点就没遗传到他妈呢,他说话,她只想打他。
就像此刻,顾弈把相机放到她手上,提醒她:“当心啊,几百块呢。”
青豆又生气又紧张,想来串飞毛腿踹死他,又不忍心让相机经受一点晃动。
顾弈靠近她,指着按钮,“这是快门,按下就拍了,”又指着背面的圆框子,“这是取景目镜,看这个可以看到......”
“我知道。”上回他教青松拍照,她都记得。
青栀迫不及待,开始倒数:“三!二!”
哎呀,怎么这么快,青豆还想准备三五个小时再拍。
所有人靠边,将地方空给邹榆心,一起喊道:“一!”“拍照!笑!哎!哈哈!”
青豆盯着取景目镜中的一抹妖娆红影,在倒计时中紧张又郑重地按下快门。
那一刻,她好像跟时间握了手。
她焦虑了整整一个月。她不怕顾弈帮她和青栀拍的照片拍砸,只紧张自己第一次帮人拍照的结果。
好在,最终成像的照片特别成功。
照片里,穿堂风过,裙摆飞扬,四十岁的邹榆心露出标准八齿笑容,美得像一首被岁月吻过的抒情诗。万种风情都不足以形容。
青豆看到这张照片时,清南区从白露步入了霜降,她也刚从军训里解脱。
她比别人幸运一点,别人中暑晕倒脱水暴瘦,她的军训则平缓平静。她光学会了踢正步和军体拳,其他全没干,别人每天跑十公里,她第一次跑完脱鞋倒沙子,把袜子带了下来。然后热心的教官老师目光如神,发现她是扁平足,免了她一系列苦累的跑步活动,把她当残缺人士。
听说,那晚不少人去找教官,问自己是不是扁平足,都被教官打回来了。
虎子问,你没练枪吗,很刺激的!
青豆当然想练持枪打靶,她每天都在训练器材室诚惶诚恐地擦真真切切的枪支,却一颗枪子都没能射出去。这真是大憾事。
青豆没黑没瘦,倒是在厂里学习的二哥瘦了不少。青豆洗好迷彩服,踢踢挡道儿的二哥,“厂里吃的不好吗?怎么瘦了?”
青松头枕双臂,想了想,“吃得还行吧,有时候会去田里偷点野菜煮煮。”
“啊?”青豆停下晾衣的动作。
“骗你的。”青松挠挠青豆下巴,“怎么会吃不好呢。”
他停顿了很久,过了会拉过青豆:“我应该干不长。”
“为什么?”
“等结了婚我就走。”
青豆一吓,“走去哪儿?”
他下了狠心:“挣自己的钱!”
青豆望着二哥的眼睛,郑重点头:“好啊,什么时候?”
“我和蓉蓉准备过了年就办。”
青豆眨眨眼,仿佛接受了大秘密。
他松开紧锁的十指,摸摸青豆的脑袋:“豆子,好好读书,知道吗?”
青豆又点了点头。
“要考比程青柏还好的大学。”
“那没有几所了。”
“那不就是有嘛。”
“哪儿那么容易。我考不上的!”
青豆不敢问二哥后面的事,至少在结婚这关面前,家里就很难熬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1990啦!
本章留言揪50个读者送红包。
? 卷二-秋天的故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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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1990·冬 ◇
◎新婚大吉1◎
温饱年代不盛青春这一说, 多数人心未及一动,已快进至搭伙过日子的阶段,等反应过来,才迟钝地对着眼前那猪头啐一句:老娘的青春白瞎了。
程青豆知道青春这个词, 正值自己的大好青春。
她捧着话本问二哥:“为什么要说青春白瞎了?”
二哥答:“没遇见过爱情, 没轰轰烈烈过。”
爱情?轰轰烈烈?光这六个字就够青豆目眩神迷的。
青豆梦呓般脱口问道:“什么是爱情?”
程青松和冯蓉蓉处于热恋期, 于是冲妹子答了句酸词:“爱情就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噫?青豆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时间, 什么又是对的人, 只是此时此刻,肯定是错的时间。
母亲吴会萍耳朵一竖, 眉眼一横,一巴掌拍上了青豆这作闺女的屁股, “爱情?你几岁?你再给我看那些书试试!就说不能听收音机!好好的丫头被这些靡靡之音害的!中邪了!才几岁?还爱情?”
青豆脚下抹油,一溜烟跑了。也许不明白自己的爱情在哪个阶段发生, 但和母亲相处过一段时间后, 青豆和吴会萍的亲情已经进展到一言不合打屁股的程度了。
在□□十年代时代, 学生谈爱情与偷盗同罪, 是羞于提及的事。
她不敢在学校里发癫的, 又架不住喷薄的好奇,遂偷摸着问。
在她断续搜集的情报里, 爱情和婚姻是划等号的。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已婚邻居(林芬芳)对青豆说:“爱情就是找个没有甲肝乙肝、身体健康的对象, 然后生一个没有甲肝乙肝的大胖孩儿,一家人平平安安奔小康。”再问两句, 爱情就变成了换套大点的房子, 和老人分开住, 孩子能有自己的房间。
另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已婚邻居(孟庭)对青豆说:“爱情就是生老病死风雨同舟。最重要的是, 不管你身上发生过什么事,这个人都会接受。‘爱情’不是这辈子,不是下辈子,还要加上上辈子。”再问两句,爱情变成了眼睛里倔强的两颗晶莹泪珠。
青豆不敢问了,再问下去,她对爱情这两个字都不好奇了。
她拉过智多星虎子,问他爱情是什么?
这厮后退半步,用看鬼的眼神打量她:“你真中邪了?你妈让我最近别跟你玩,说你魔怔了。天天说些混账话。”
程青豆脚跟一蹬,刚要佯怒,他又嘻嘻哈哈地卸下演技,“开玩笑呢,生气了?哎,别走啊,你不是问我问题吗?什么问题来着?”虎子虚捋胡子,故作高深,“哦,爱情是什么......啧,怎么这么恶心。”
青豆盯着他那块寸草不生的下巴,认真等答案。
虎子嘴巴一张一合,叽里咕噜,倒了堆没营养的废话,从宝黛说到令狐冲和小师妹,青豆忘了自己问的什么,只管撑着下巴,听他胡说八道。
青豆仍不知爱情是什么。这个词像风一样,有形又无形,是个如何都猜不出的谜语。
在她的青春里,这个词是过境疾风,刮完就跑,留下堆历史遗留问题,在程青豆名字前作了定语——“一个小小年纪就会问爱情的疯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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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零年新年,程青豆见证了她人生的第一场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