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第36章

作者:金呆了 标签: 现代言情

  顾弈牵起嘴角:“客气客气的。当真了?”

  青豆扁嘴,不理他。

  这路真的挺长。来时没觉得这两公里有这么累,走起来怎么也没个尽头。

  她叹了口气,前面的人随即停下了脚步。

  顾弈躬下身,颇为苦恼地在她前头扎了个马步,“上来吧。”

  青豆摆手,不要。他说上来,青豆说不要。三推四让后,天更黑了。青豆只得识时务,脚尖一踮,跳上了他的背。

  温暖向顾弈扑来,好像要把他推进黄土地里。他的第一步走得有些踉跄,等青豆手搭上肩膀,他迅速稳住重心,快步往前走。背上的青豆轻如无物。他问她:“你都吃什么,为什么这么轻?”

  “我有八十多斤的。”

  他牢着她的大腿掂了掂分量:“八十一?”

  青豆心里一惊,不想让他得逞,于是道:“不止,八十五六。”

  顾弈皱眉:“怎么背起来还没袋米重?”

  她不想继续娇小的话题,趴在他背上,没话找话:“为什么学校的女生都怕你?”

  “有吗?”

  “女同志们都说你很凶!”青豆把背后的坏话转达给他,“你都怎么凶人家了?”

  顾弈想了想:“没......”

  “切。又不是一个人这样说。素素说,你大概是喜欢人家,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女孩子表现出太多漠然和凶悍,都划作喜欢。”

  “是吗?”顾弈忍俊不禁,“按照这个说法,那我目前凶得最厉害的姑娘......”他脚步一顿,将她往上一掂,神神秘秘压低音量,“你猜是谁?”

  青豆凝视远方飞扬沙尘,明白过来,生气地掐他:“我就说你对我凶!你真的是......流氓!流氓!”

  青豆立马想到顾弈对她的不耐烦。

  顾弈吃到痛,加快步速,飞奔起来。

  青豆耳边的碎发逆风飘扬。颠簸中,她下意识箍住顾弈脖子,一度怀疑他报复地想要把自己当袋米丢出去。

  好在,桑塔纳已由遥远的小黑点越来越大。

  开车的师傅姓陈,是汽车零配件厂专门配的司机,但他从南城来,不识得这乡下的路。

  今日办婚礼,能认路的都在帮忙,没事干的只有顾弈勉强认识路。

  顾弈来过南弁山一次,又记得青豆说过,从程家村到南弁山是一条笔直不抹弯的路。同青松复述完这段描述,顾弈便被允许来接青豆了。

  陈师傅心大,回答完顾弈关于车档位和仪表盘的问题,聊了两句,听说他在村里和外公开过拖拉机,陈师傅当即放手,坐在了副驾,把车子给他开了。

  顾弈胆子够大,头一回摸车很稳,一路顺溜到山脚,就是停车耽误了会,但这一点都不妨碍陈师傅对年轻小伙子的欣赏。

  陈师傅表示,回去的路顾弈再练一趟,以后有车就能直接上路。

  见顾弈接到姑娘,天色也不早了,陈师傅熄了烟,冲他们打了声招呼:“来了啊,赶紧的吧。”

  青豆礼貌:“师傅,您好,咱们快点吧。”

  照这边风俗,结婚开三日宴,第一日为待媒,第二日为正日,第三日为谢相邦。顾弈一行亲邻择正日自小南城赶来,吃最为隆重的晚宴,开宴时间为下午六点,这会赶紧出发,估计能赶上开席。

  这厢刚拜托完,那厢顾弈自然地坐上了驾驶座。

  她以为看错了:“你把位置让给师傅。”

  而师傅已经在副驾坐了下来。

  最后一丝天光即将敛尽,顾弈不紧不慢,吓唬青豆:“师傅,我挂二档行吗?”

  “行啊,这会根本没人,想怎么开怎么开。”陈师傅大马金刀,鼓励他,“年轻人胆子大一点。”

  青豆两手按在大腿上,眼巴巴看顾弈把变速档杆调到“2”。

  她问“1”和“2”什么区别,师傅说“2”档速度快一点,正要详细讲解,青豆扒住座椅,扬声说道:“‘1’!‘1’!调到‘1’!”

  顾弈没理她,一脚油门下去,单手扶上了方向盘。青豆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他:“你的手呢!左手呢?右手呢!不是!要两只手同时握!”

  陈师傅哈哈大笑,“小姑娘要吓死了。”

  顾弈弯唇,“她胆子小。”

  -

  隆冬时节,田地荒芜。灰蒙蒙的景物划过车窗。

  顾弈开得很稳,但青豆知道他第一回 开车,偏见极强,一边紧张,一边给他念和尚经:“‘一九八八年,我学会开汽车,上坡下坡压死二百多,警察来抓我,我跑进女厕所,女厕所,没有灯,我掉进粑粑坑,我和粑粑做斗争,差点没牺牲......’”(1)

  青豆念完,顾弈面无表情,真像个老司机。青豆观察了好一会,就在放下来心来时,景物渐渐有点不对了。

  天光黯淡,乡景极其近似。每栋房子破烂得差不多,每片田地荒芜得差不多,和一路驶向南弁山不同,那座山是很明显的目的地,但程家村是个平地,和周围每一个村子没有两样。

  顾弈有点不确定在哪里拐弯。但他没有说,眉头紧锁地将眼前的房子和下午的记忆匹配。

  青豆觉察出不对劲,不是她多么认路,而是顾弈拐弯了!还连拐了两个弯!

  青豆奇怪,坐驴车出发一直是直路啊。“你是不是不认路?”

  “我认识。”

  “那这里是哪里?”青豆本来也不熟悉,此刻涌上了害怕。

  顾弈面不改色:“很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1)是那个年代的顺口溜

第24章 1990·冬 ◇

  ◎新婚大吉3◎

  幸好, 去往程家村的路是条通衢,顾弈硬着头皮打了四个拐,沿途循声,在喜庆的喧闹声中摸了个正着, 拐到了青豆家。

  天擦黑, 筵席处亮堂堂的, 换作从来没来过的人,估计也能开到这里。

  青豆下车脸臭烘烘的。

  青栀迎了上来, 问青豆怎么这么晚才来, 刚刚她同学来家里看她的漂亮姐姐,没见到人, 很失望呢。

  “是啊,怎么这么晚才来?”青豆朝身后来人说。

  顾弈摸摸鼻子, 没有搭腔。

  墙上的挂钟显示七点一刻。程家门庭不够,搭台搭到了隔壁人家。顺一排灯火望过去, 七八张桌子塑料桌布飘扬, 长凳横斜, 空盘子被舔过似的, 增增亮的。

  是土匪扫荡过的凄零村落。什么也不剩了。有十几个老乡还意犹未尽, 喝着老酒吹着牛b。估计知道酒不好带走,是以决定灌进肚里兜着走。

  至于菜, 算虎子同学有良心, 在素素指挥部的部署下,他从筷子缝里漏了碗菜肴, 几个鹌鹑蛋、蘑菇冬笋肉片里的笋、红烧卤鸭里的鸭脖子、糖醋鱼里的鱼尾巴......

  吴会萍正在收桌子, 房里摆了三桌, 现在得赶紧收拾地方腾出空间, 要给新人住。

  素素干青豆的活儿,清点礼服摄影的东西,见青豆出现,大拍她一记屁股,“我以为你今天住镇上呢。”

  “哪儿啊。”

  青豆看了眼身后,还是把夹了菜的碗给了陈师傅。四个大米缸里只盛出一两饭,凑上桌上剩的八宝饭,勉强能吃吃饱。青豆都给了陈师傅。

  她和顾弈分食一盆冷掉的酒酿小圆子和一大碗糖水菠萝。

  陈师傅一个劲儿夸顾弈:“全国总人口只有不到百分之二的孩子能够进入高中以上的学校学习,小伙子不错的,第一次开车开成这样很不错了,今年高考是吧,考完了来跟我学车。”

  青豆一口一坨冷硬圆子,心想,再厉害还不是耽误了吃饭。

  虎子爸和青豆家亲戚聊成一片,自称是c老九,逗得大伙乐呵呵。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机关单位人员,还以为都高高在上不理人呢。又新奇又亲近,马屁不迭。

  家属院就来了王乾一个,倒是一帮受过青松恩惠的小孩都来捧场了,朱洋洋作为大学生也鼎力担当台柱子,接受乡亲观赏,并且喝了人生第一口小酒。

  主角程青松被灌得双腿打颤,已经倒在了床上。

  冯蓉蓉换了套娃娃领的新人服,头上箍了个夸张的红发箍,两鬓垂几缕发丝,与饱满红唇相映,美得不可方物。

  红色当真衬人。青豆看直了眼睛,冲素素说,“新娘子好美。”

  “你以后更漂亮。”素素掐她脸,“你以后是大学生,肯定嫁的很好,排场只会更大。”

  素素忙活半天,热得慌,脱下外头那件白色羊毛衫,直接系在了腰间。

  青豆为素素的潇洒动作震惊。今天她格外漂亮。青豆凑近一看,发现她眼皮上抹上了时髦的蓝粉色眼影:“哇,好漂亮啊。”像一对儿花蝴蝶。

  素素眨眨眼:“我让蓉蓉姐的影楼化妆师给我弄的。”

  “唔。”青豆想也不敢想。两条小辫儿是她能负荷的全部打扮了,再多就要挨骂了。

  冯蓉蓉想给青松擦把脸。他吐了好几回,中午就吃不消了,冯世鹏这个不要脸的,平时没一句好话,到了酒桌上一个劲奉承青松,让他不好推拒。那架势,好像要把青松灌死在酒桌,当场给妹夫收尸。

  她心疼他,拎起牡丹花热水瓶倒了热水,摸了摸太烫了,只得不熟练地跑去井边打井水。

  井口湿滑,有厚苔,青豆怕她穿高跟再滑了,刚要上前帮忙,便看到夜色中,蓉蓉姐姐冯珊珊使了个眼色,示意蓉蓉别动手。

  冯珊珊对着堂屋大喊一声:“阿姨,这井水怎么弄啊。我们这也没弄过。”

  吴会萍放下手中的东西,忙赶来:“啊?哦哦哦,你别弄了,身上别弄脏了,我来打。”

  程家是口老木井,几块木头包着井边,看着是挺吓人的。村里一直有掉下井去摔死人的传说。小时候二哥调皮,会把青豆抱到井边,威胁再哭就把你丢下去。这时候要是大哥在,都不会允许他玩妹妹。

  后来井上就多了块木盖子。青豆不确定现在上面那块还是不是当年大哥随手做的,也许已经换了吧。

  井边有个结辘缠着圈粗绳,绳头拴着一个铁环,只要摇下结辘,铁环上的桶便会倒扣下去,绳子承重后绷直。接着,臂力小的可以正转钴辘,臂力大的直接抓紧绳子把装满水的桶拎上来。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确实不适合冯蓉蓉做。

  青豆想帮娘打井水,被素素拉住了。

  蓉蓉不好意思,站井边拿眼神学了一遍,小声说了句谢谢妈,转身抄起一瓢冷水混进烫水,给青松擦脸去了。

  桑塔纳启动,车灯照破漆黑的石子路,一波一波往镇上送客。冯家就来了妈妈、哥哥和姐姐,她爸和叔伯辈的都在“忙”大生意,赶不过来乡下。她这婚结得有些孤单。

  这里于她很陌生,水磨瓷砖颜色半青不灰,孤零零的灯泡外罩着圈乳白色的灯罩,映得一室半亮不亮。床硬邦邦的,被子味道怪怪的,皂香夹着霉味,半香不香的。

  亲戚被安排住在镇上的招待所里,明天还来吃一天酒。

  她听妈妈在门口打了声招呼,听车嗡嗡发动,逐渐远去,感到不真实。像躺在一个不美也不坏的梦里。这里不属于她,她只是误闯了进来。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她窝进青松怀里的幸福。

  像感知到她的不安,醉得不省人事的青松张开双臂,把她搂进了怀里,低喃了句:“蓉蓉......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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