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尿管子不就是撒尿的东西吗?青豆眼睛咕噜一转,下一秒,尴尬爬上脸颊。她偏头望向远方,扯开话题道:“咦,那盏灯亮了!”
距离青豆家还有一百多米,那枚灭了的灯泡不知怎么又偷偷亮了。奇了。
顾弈嘴角开始拽过一丝坏笑:“程青豆,尿管子是什么?”
青豆噎住,找补道:“我说的是,你撒尿量大。”
“尿管子是什么?”
青豆:“......”
“尿管子是什么?”
青豆瞪他。
“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是什么?”
“尿管子是什么?”
烦死了!“是鸟!你鸟大!行了嘛?”
“噗!”
嘭的两声,顾弈重重跪倒在地上,青豆的屁股墩子也摔在了地上。
她欲哭无泪地捂着被石子烙开花儿的屁股,别开脸,不看笑得不能自已的顾弈。
她死死僵着脖子,远远望着那枚灯泡,不无遗憾地忍着痛,憋屈想:差一点儿,就能摔在水泥地上了。
素素走近,瞧见顾弈跪在青豆身旁,头埋在膝间一颤一颤,像哭坟,不解道:“干嘛呢?演琼瑶剧?”
青豆气得说不出话来,忍痛在心里搭腔:是的,演到女主角不愿跟二流子共度此生,宁死不屈,拒绝大团圆的剧情处。
顾弈笑得鼻涕都要冒出来了。他深吸一口气,一垂眼,青豆远眺的一双剪水眸中,含着两簇垂钓的灯火。
他喉头紧了紧,硬支起疼痛不堪的膝盖,再次两翼包抄抱起她。
青豆也不挣扎,像只懒猫,歪着头,跟着顾弈小跑的步伐,任世界摇摇晃晃。
而那盏忽而亮起的灯泡,装着个即将要触及的人间。
她看着它一点点变大,一点点细节,一点点发亮,忽然被灌满了希望。这场婚礼之后,这个晚上之后,二哥和嫂子会好好的吧。她会考上大学吧。
白飘飘在信里描述那个神奇的夜晚,她说,“我记忆里的惊涛骇浪原来只是一条平静无波的溪流。我记忆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小绅士原来也是个喜欢听下流话的二流子。还有,我记忆里撒谎不带眨眼的姑娘,原来是那么美好直爽的可人儿。记忆是大骗子,一切都塌缩变形,但我接受这个畸变过的人间。”
小桂子回她:“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作者有话说:
(1)满清十大酷刑
第27章 1990·春 ◇
◎青春的困厄1◎
小桂子的字突飞猛进。原先横平竖直都做不到, 此番来信一撇一捺都有了笔锋。
青豆暗叹,这门房大爷,不可小觑。
青豆入学南城师大附中后,多次观察过那门房大爷。不愧是优质学校, 门房大爷也是上等的。此人身姿峻拔, 个头超过一米七五, 头发理得寸短,发色黑白参差, 眉眼冷峻。越看越不一样。
青豆有回打招呼, 问他喜欢看书吗?
大爷一羞,“啊?我不识字。”
这位大爷确实爱好文艺, 只是爱好的不是阅读,而是跳舞。
上课铃响、兔崽子们回课堂后, 若从一号楼阳台眺望,能看见大爷时常站在校门口那棵百年老树下打拳, 拳风软绵绵的, 多看几回, 能瞧出他肩颈随风微微扭动, 脚下影子轻浮摇晃。
青豆怎么知道的呢?
哦。她不仅知道门房大爷的英姿及趣味, 还知道南城师大附中掩映在茂密的水杉树林中,门口是严谨威风的名人题字, 入门是条长径, 左右两侧竖着一排巨长的公告栏,长径尽头是知名的喷泉雕塑。接着, 穿过雕塑背后的银杏大道, 可往左可往右, 往左是高一高二所在的一号楼、二号楼、三号楼和校图书馆, 往右是高三所在的五号楼、音乐楼和外文楼。
再往细里说,青豆还知道二十棵银杏树上栖居着六窝白头翁,春末夏初,也就是青豆高一下半学期,这帮家伙营巢繁殖,公然y乱,聚集喧叫,教室里的学生不一定注意到,但对于罚站了一周的程青豆来说,那就是她的义y军进行曲。
高中和初中太不一样了。简直换了一张水浒传地图,从江湖直接到了朝堂。
初中的素质参差不齐,大家热爱哄闹,不好好学习,市一中后街打群架立棍儿的混子比比皆是。青豆是个书呆子,下学也有邻居同学一起走,习惯了做心无旁骛的好学生,直到进入高中,她才知道,顾弈曾经做过一阵子棍哥。
小南城里,棍哥就是老大。回顾他抽烟的冷峻模样,身高也足够威吓营养不良的矮地炮,做过棍哥不奇怪,奇怪的是,抵达南城师大附中这样的高精尖校园,他的成绩依然不落人后。
为迎接五月预考,师大附中提前进行了一次考试,那次模拟成绩前100名贴在了公告栏。一眼便看到了第三名的顾弈。
青豆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站到双腿发麻才离开。
所以,后来她在二楼阳台罚站,即便看不清字样,她依然知道顾弈的名字在哪一个部分。
她和顾弈之间始终隔着阳台到公告栏的距离。
程青豆在班级只有中游成绩。这已经够打击自小尖子生的她了。第二学期,她因为质疑一篇课文的讲解,被语文老师拿戒尺惩戒。
事后,老师展示给她教学参考的解释,告诉青豆,你错了。
青豆据理力争,成功得罪老师。连续一周的语文课,她都在外面晒太阳。
这和初中又不同了,这里学生都苦读,以老师为首,不敢质疑权威,不敢乱说话。绝无人崇拜顶撞老师的人。
老师用了“歌颂”,教学参考写着“说明”,青豆坚称是“讽刺”。
一周后,青豆明白了,那篇课文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教科书是不能随便质疑的。
她在图书馆的阁楼上抄完了五百遍《包身工》,抄到最后,由烦躁委屈到心如止水,完成了一次痛苦的涅槃。
图书馆是一栋三层半的仿古小楼,斜顶是半层阁楼。
这么小的地方,窝着两个人,她自然会注意到“傅西洲”。青豆知道他很有名,又不知道他有名在哪里。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久了,只知道他若经过班级门口,女孩会隐隐躁动,所以,她把“傅西洲”的有名理解为一些青春期的萌动激素。
一周的抄罚完成后,她稍微有些明白了。
他第一天问她,“累吗?”
青豆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面无表情低下头去。
每天傍晚他都会来呆一会,隔了两天,他合上书本,将《解体概要》搁在她的小方凳上。青豆抄到晚自习结束,一边抻腰一边随意翻开。
书上有一处折页划了线:“我们身陷一个满是冗言的世界,疑问与回答在其中完全是同一回事。”
青豆怔怔良久。睡前,她问下铺话特多的女孩子,隔壁班那个“傅西洲”很厉害吗?
女孩叫金津,可能那天精神不好吧,她疑惑地看了青豆一眼,“啊?”
青豆戴罪在身,不敢多话,匆匆回了句没什么,埋进被窝,打电筒抄《包身工》去了。
次日她犯了个大错误,为了感谢那句话,感谢第一个安慰自己的人,青豆主动打招呼:“你的名字真好听,是取自‘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吗?”
“傅西洲”倚靠斜窗,夕阳透过木棱框窗户折在他脸上,把他照得像个古典主义浪漫情怀的诗人。
他推了推金边眼镜,笑得颇为亲和:“何以见得?”
“傅西洲,‘吹梦到西洲’的西洲啊,不是吗?”青豆抱了本《十月》,以为他没理解父母起名的深意。
他微笑沉吟,好半会才摸了摸鼻子,“其实,我叫傅安洲。”
“啊?”青豆发出了昨晚金津的迷惑声。
“我叫傅安洲,我爸爸姓傅,妈妈姓安,住在长江三角洲。名字是这么来的。”
楼下老红漆木头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楼有人进来,拐上了楼梯。这里一切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是透明的,一清二楚。
那一声声慢搓的木板嘎吱,膈得人难受,尤其是本就尴尬的人。
一本《十月》徐徐从青豆的颈下上升,遮住她半张臊红的脸。
傅安洲越过书脊与她对视:“你是哪里看到了我的名字?”
青豆眨眨眼,想了想,“成绩表上。”
马虎瞥了一下高一好学生的大致名字。
傅安洲合上书,饶有兴致问她:“你只看到过我的名字,没有听人叫过我?”
他问的好细致,青豆哪里知道:“也许听过吧,但我可能当做两个人了。”
“你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傅安洲表扬她,青豆却没听出来。她支起耳朵,听见了顾弈的声音,与之伴奏的,是道女声。
下意识的,青豆勾起抹看热闹的笑,猫进傅安洲所在角落,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指。阁楼很小,就二十多平,一眼能看到头,只有傅安洲的斜窗处被两排书架严实挡住。
女孩问顾弈,有没有预考的题目,顾弈说没有。
她隐有责怪,“你爸不是南城大学的老师吗?”
顾弈语气淬冰:“所以呢?”
青豆捂嘴想笑。可惜看不见表情,这厮肯定鼻孔朝天,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睥睨对方。
空气里好会没有声音,就在青豆想观察情况时,女孩儿脚步慌乱地咚咚下了楼。
青豆趴在书架,顺空隙偷窥,没料影子都没看到,顾弈忽然出声了:“程青豆?”
傅安洲也意外,同青豆对视,轻声问:“你认识顾弈?”
阁楼容易传声。青豆想也没想,本能反应便是双手捂住傅安洲的嘴。她左手拿的是《十月》,右手用的手掌,力道之大,把他直接推到了窗上。
青豆不想让顾弈知道自己在这里罚抄。她讨厌被他嘲笑,不想他用看笨蛋的眼神看自己。
但下一秒,顾弈仅用一个步子的速度,便出现在了最后一排书架。那一瞬间,青豆都没能来得及完成与傅安洲的眼神示意。
顾弈额角滑下几缕湿发,像是刚运动过,肩膀因两手插在兜里而端得方方正正。他盯了他们几秒,眉宇不解地蹙起:“你们在干嘛?”
青豆一僵,收回手,“我在看书。”
“你确定?”顾弈的目光忽而冷厉,像一个严肃的教导主任。
“你来干嘛?”青豆收起《十月》,翻了个白眼。
?他追问:“我问的是你们在干嘛?”
一双校服男女窝在角落,任谁都会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