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恰是此刻,傅安洲收回手,两手的拇指食指框出一个相框,半闭一只眼,朝她咔嚓了一声。
等她回头,他的目光仍在框子背后流连。
“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他上前将碟片还给青豆,“酒窝特别美。”
他和那本破旧的《地下室手记》离开了,脚步把地上的碎石踩得咯咯作响。
青豆茫然地看着他后脚跟扬起的烟尘,愣愣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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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青豆稍作整理,拿着报纸包的小方盒鬼鬼祟祟往天台去。顾弈说这次来给他多带点烟,跟虎子赊,她不敢辜负未来的清北大学生,实打实给了顾弈带了一条十包。
放炉子里点着,是一把熊熊大火呢。够他烧到高考结束了吧。
顾弈在天台候了好久。脚边躺着最后一根还没死全乎的烟蒂尸首。
云团兜头滚动,金色的光影刺上眼皮上,像一场不疾不徐的昏昏旧梦。
听到地动山摇的脚步,顾弈抿唇笑了。小时候还想,为什么这么小个姑娘脚步声这么大,结合后来的扁平足可能,估计是脚掌力量薄弱。
青豆气喘吁吁推开天台门,没想到他已经来了,更没想到,他就这么大字型躺在了天台地上。
像死了半个月的尸体,一动不动。
青豆把烟扔进他怀里,转身要走。顾弈一把拉住她,“这么急干吗?”
青豆挣开他的手,也没看他,“我要回去看书。”
顾弈直起身,撕开卡纸包装,取出两包揣进兜里,剩下的还给了青豆,“太多了,我们宿舍查得严,你帮我保管。”
青豆两手负背,撇得干干净净:“我们宿舍也查柜子的!”
顾弈嘶了一声:“女生宿舍查得没那么紧。”
她把烫手山芋丢还给他,“我不要。”没那么紧也是紧的。她害怕!她胆小!她又胆小又害怕。
上次一包烟塞在靠墙的床垫下面,还好说。这次这么多包,她往哪儿藏啊!
顾弈拉过她的手,把烟塞进去,“帮帮忙。”程青豆特喜欢整理东西,而且码得很整齐。一般整齐的柜子,检查的人不会翻得太厉害。
青豆正要拒绝,下垂的另一只手被他拽到了唇边。
青豆迅速抽出手,以为他要做出什么动作。上次他抽烟的眼神已经够......这次居然直接要拉她手!还是......要亲她的手?青豆心下一惊,连连后退,靠至墙边。
顾弈蹙起眉宇,“你手上怎么了?”
青豆迟疑地左右看看,才抬起他指的右手,看清那排牙印,恍然失笑,“哦,这个啊......”
他问:“怎么回事啊?”
青豆告诉他,这是给虎子刺青,他不吃痛居然咬她!
她以为顾弈会问纹了什么,结果他再次捞回她的手,左右翻转,观察了一下那圈牙印,再度皱起眉心,“草,那要不要打针啊?”咬这么狠?
“什么针?”青豆心头一紧。
顾弈一本正经地看向她:“狂犬疫苗啊!”
程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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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拗不过顾弈,只能趁大家返校、就餐的时间,四处找地方。
她蹦起来看白头翁的窝,想着可不可以藏一包进去,可她太矮了。连草丛挖土的方法都想到了,又怕下雨淋湿,毁掉顾弈的高考利器。
头顶上的天已是一片喧黄的雨的预示,她揣着校服里的烟茫然无措,站在图书馆门口想对策。
木质阶梯的声音咯吱咯吱响起,身后的人像从时光循环里走了一圈,早上消失在面前,此刻又从她身后冒了出来——
“南城可真小,一天见两回。”
第31章 1990·夏 ◇
◎劝君快上青云路1◎
青豆问傅安洲, 有没有哪里可以藏东西。他问多大,青豆将校服内的长条往布料上贴了贴,给他展示轮廓,“这么大。”
他稍作思忖, 领她到阁楼, 指了指书架顶那层积灰的空隙, “这里。”
一楼是会议礼堂,没有书架, 二三层部分开放的书区木书架是顶墙固定, 只有这个阁楼因为高度不一,木架和其他不一样。
“哇!你好厉害!”青豆踮起脚仰起头, 来来去去瞧那处空间,惊奇他居然立刻想到了。看来平时真没少来。
傅安洲:“我也是意外发现的。”
“是嘛。”青豆随意应和, 只想快点解决。她左右张望,发现上次罚抄搬来的木凳子没了, 她一个个书架排查, 不得不接受那凳子没了的事实。那是她从一楼杂物间辛苦搬上来的......
傅安洲当她问问题, 回答道:“我有一回伸懒腰, 仰头看见个书角。”
说完, 他顿住,朝向青豆推了推眼镜。
青豆想问他看见凳子没, 见他互动, 顺着他的话问:“哦?什么书?”
傅安洲似乎就在等她问。他低下身,附至她耳边, “小孩子不方便看的书。”
气流呵过耳畔, 搅得青豆呼吸乱了一拍, 但她很镇定, 面无表情,也一点没有追问“谁是小孩子”或者“到底是什么书”的欲望。
青豆抬眼:“哦。”
她脑子里只有两件事,一:快点把这个该死的香烟藏起来,我快吓死了!二:还有两道物理题没解,我要抢在别人前头问班长借题本看看思路。
傅安洲正了正身子,往后退了退。
“那张凳子去哪儿了?”青豆目测便知自己上不去。
傅安洲上下看看她,又左右看看找了找凳子,摊手,“要不我帮你放。”
青豆捏着那个烟盒,不禁犹豫。女孩子抽烟肯定是不好的事,她不能担下这个坏名声。那这烟是哪来的?也不能暴露顾弈啊……她不能再传播他的事了。
傅安洲瞥见她虎口鲜红的新痂,“手怎么了?”
青豆心里揣着事儿,说话没过脑子:“被狗咬了。”
“得打针吧?”
“没打,死不了!”思前想后,青豆迅速做出了决定:“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傅安洲意外,复而失笑,左手试了一下高度,朝她伸出右手,“拿来吧。”
青豆手在他眼皮前挥了挥,心里不那么信任他。
阁楼在摇晃灯泡的映照下,染上了羊皮纸调的光。
眼前一阵明一阵暗。
感受到五指的晃影,傅安洲发出沉沉的低笑。
青豆把烟五分之四条烟拿报纸又裹严实了点,深吸一口气,放在他的手上,“谢谢啊。”
她拳头托着他的肘,引导他往上送。等烟放上去了,还不放心地跳了几下,确认在里面,别人又看不到,心中一喜,感激地朝他一鞠躬,“你人真好!”
傅安洲仍闭着眼,故意问她:“现在可以睁眼了吗?”
扫见他勾起的笑意和颤动的密长睫毛,青豆心又乱跳了。完了,她一定很蠢,让人闭眼是什么欲盖弥彰的动作。
看着他的脸,青豆忽然羞耻得想捂住脸,不想和他对视。怎么办?
他:“嗯?”
青豆快步行至扶手边,背朝他:“哦......嗯......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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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青豆心脏咚咚跳,那边清南区的虎子也不安生。
手上那“忍”字处的疼痛蹦得他忍无可忍。他猛一个抽气,手往桌上一拍,吓住了对面那对男女。
小海一年前分配到斜对面的农工商银行。事少钱凑活还离家近,刚开始推销粮油米面,有点拉不下脸,后来熟练了,也就无所谓了。
素素今年毕业,在孟庭灵通的活络下,她分到了邮政,七月入职。邮政银行要卖邮票,又恰好是某局的医保定点,没几个人存钱,全是拿单位的医保来划钱领东西的。她自嘲自己以后和那些百货大楼卖货清点的前台没区别。
虎子天天在前台听两人说废话,听着听着,恍惚自己就在银行工作。结果一低头,呵,乱七八糟的账本,铁皮盒里一堆零碎钱。
他哪里有正经活。只有一个“忍”字。
结果忍还忍不利索,这么快就破功了。
罗素素秀眉倒竖,“干吗啊!吓死了!”她跟人家学引眉,画眉技术仍不熟练,此刻两条眉毛左右不对称,怪里怪气的。都这么怪了,还如此艳丽动人。一双骨感的肩头敞在背心外头,让人没法挪开眼睛。
“虎子手疼,没事儿。”小海揽了揽她的肩,无比亲昵,“吓着了?”
小海工作了,和素素也说过成千上万句话。不仅不那么爱脸红,约素素也约得越发勤快,关系就差戳破窗户纸。今天他大发血本,叫虎子张罗,一起捅破窗户纸。
他要素素做她“马子”。
素素拧开肩,不让小海动手动脚,半倚靠前台,笑话虎子:“这么痛还搞,傻不傻!”
虎子伸手护住自己的文身:“管你什么事,好看就行了。”
素素白眼:“好看的屁!”又不酷又不美,不知道图啥。
小海花50块钱包了三小时的场。挺阔气,买了水果,叫了茶水,邀请素素在小房间看嬉皮笑脸的港片。
电视声很大,虎子听不清里头说什么,索性跑到外面跟小学生玩弹珠。
电影放到一半,小海黑脸出来了。
这一下燃起了虎子的兴趣。手上的皮肉伤口突然不疼了,“怎么了?成了吗?”
“成个屁。”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手插进兜里,语气夹枪带棍,“跟我跳舞看电影吃茶,倒头来说把我当朋友。她罗素素就是这么跟男人做朋友的?”
小海走前问虎子去不去喝酒。
虎子摇头,称要看店。
一小时后,罗素素出来了,表情看不出任何异样。虎子问:“电影好看吗?”
罗素素笑,“蛮好笑的,乐死我了!这片子行,外头牌子添上。”又交待,“等豆子给你写,你写的不好看。”
虎子假装不知:“咦?小海怎么先走了?”
她将腋下包往肩上提了提,拨了拨卷发,“谁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