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她一边听漫长的嘟声, 一边焦心一个未知问题:没打通算钱吗?就在青豆快要放弃的时候, 那边接了起来。
声筒里传来一声“喂”, 遥远, 空旷。化成灰青豆也听得出,是顾弈。
“你在家啊。”青豆露出惊喜。
那边:“......”
旋即, 免提切成了听筒, 声音清晰明朗,“怎么了?”
“你在家那我来找你。”青豆热情主动。
那边沉吟, 也没问为什么, “行, 你坐几路过来?1路要转乘南城3号, 是新开的大学线。在南门那边下公车。”
青豆满口答应,这她早打听好了。
青豆坐上公车,一路晃晃悠悠,左手抓右手,右手抓左手,不停练习。一下车,一眼看见顾弈鹤立灯下。
青豆自己问自己,心跳鹿撞了吗?
又自答:没有,只担心他又给我做脸色。
车上比外头热。她穿着二哥从海南带给她的牛仔裤,闷得厉害,好在裤腿晃荡,半截空管里能进点风。她跑到顾弈面前,笑得没有半点隔阂:“你居然出来接我了。”
她努力挤出酒窝,释出和解之意:看,顾弈真好。还有,我知道你好。
实际顾弈才不好呢。
他身体松弛,面色冷漠,仍穿着那件洗透了的白衫,头发湿漉飘香,反着粼粼月光,扫向她的眼神像夜色里奸邪的老猫,只要她稍有动作,他就要挠她一利爪。
青豆很谨慎。当然,这是她最擅长的——察言观色,然后顺毛捋。
她随他步伐进校,穿过川流不息的学生与风霜洗炼的校舍,嘴上一直念个没停。
青豆先说了最近家中的事,比如东东长高不少,那对酒窝越来越明显了,青栀被逮去收麦,暑假作业也没带,回来估计又要喊学习苦了。末了,她环顾一圈校园,嘻嘻哈哈,道明此言目的:“啊......家里离不开我。”
所以她报了南城大学。
顾弈手抄在口袋,静静听着,没有回应。
青豆在后面气呼呼践踏他的影子,声音依然充满笑意:“顾弈,你还不说话吗?”
他回头,“你要我说什么啊?是你来找我的,不应该你说吗?”
青豆盯住他神色,没见异常,没有发怒前兆,两手局促地来回摆动:“我说完啦。你说说嘛,大学都干吗了?上的什么课,学拔牙了吗?会补牙吗?到可以帮我弄牙齿的程度了吗?”
“学了,刚学完口腔颌面X线学,课上老师讲,现在国外开始通过牙齿破凶杀案,去年加拿大有桩焦尸案,就是通过比对X片中,一颗一致的畸形楔形牙破的案。”
“啊?”他在说什么?
行至避之不及的食堂,浓重的馊味卷来。
顾弈脚步一停,指了指里面:“尸体就是在这种垃圾桶里找到的。”
“哦......还烧焦了呢。”青豆附和。表示自己在听。
“所以,现在要杀人,最好牙齿拔干净,这样证据清理得比较干净。”
他说完,青豆还没反应过来。
倒是黑影压来,一张俊脸忽而贴至眼前,青豆才迟钝一噎,知晓他在吓唬她。
青豆没动,使劲瞪他。
顾弈唇角一牵,继续往教授房走。
南城大学的教授房在一片联排的实验老楼后面,掩于绿树荫浓之中,环境幽静。楼没有大张旗鼓修建,外部仍是青砖黛瓦配上不伦不类花色窗格,留有不同时期的年代风格,里面倒是别有洞天。
哑光的红漆地板,洋气的旋转楼梯,刚走过来,还看到了二楼有一个双开门大阳台。青豆惊叹,书生并非无用。也不知道她到顾燮之这把年纪,能不能住上这种房子。
家中无人。青豆问,他们去哪儿了?
顾弈说,天文学专业的老巢在北京,每年暑假,顾燮之都去北京参加学术沙龙。邹榆心为维持身材,饭后一直保留站立走步的习惯,所以应该去散步了。
青豆点头:“那你家没人啊。”
“我姐在家。”他扬扬下巴,“二楼。”
青豆屁股刚自然地坐下,立马腾地起身:“那我要上去打个招呼吧。”
“她没空,在听歌呢。别打扰她。”顾梦孤僻,没那么爱打招呼。她宁可所有客人都不要有礼貌,专程与她问好。
“哦。”她舒服地坐了下来。
相顾无言。
“找我干吗?”顾弈率先打破的沉默。
当然啦,也有青豆眼神幽怨,持续盯着他的原因在。
青豆想,他家真大,怎么面对面坐在红木沙发,竟能隔开两米远。她蹬蹬转至他旁边,对他说:“顾弈,我跟你说个事。”
顾弈看了她一眼:“说。”
他以为会迎来程青豆的选择,且通过她一路顾左右言其他的行为,认为她选了傅安洲。
他心里绷紧的绳刚刚就已经松开了。
没想到青豆抓起了他的手。
海鸥牌电扇摆头拂风,扬起青豆的发丝。她朝他眨眨眼,一脸做题的认真:“我抓着你的手,你紧张吗?”说着,她摁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出关节响,“嗯?”
顾弈皱眉,垂眸看她手上动作:“什么意思?”
“我抓着你的手哎。”青豆深吸一口气,与他十指紧扣,高举至面前,“你看。”
顾弈不解,“然后呢。”
他问完,平静地配合她,回握住手。
于是,五指扣得更紧了。
顾弈五指再修长也到底是男人的手,插进她的指缝好紧好涨,不过青豆仍牢牢实实地锁着,朝紧握的手努努嘴:“你知道吗?我没有心动的感觉。”
和傅安洲没有关系。没有傅安洲,青豆对顾弈也没有心动的感觉。
素素说,你亲亲他的嘴,看看人会不会软掉。青豆当即要把素素打软。素素求饶,这才说了一个可行度更高的方式:拉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是啊。皮肤一寸亲密无间地贴合,只有亲人才会无波无澜吧。
十九岁的青豆牵上顾弈的手,一如十岁拉他去井边,就像拉上一个朋友,只是这次更加用力。
他靠近她,她不心动。
他们牵手,她也不心动。
青豆见顾弈臊眉冷眼,眼睛亮晶晶地凑上去:“你有心跳加快吗?”听呼吸,顾弈很镇定,此刻的眼神,依旧像在看一个傻子。
傻子青豆打破砂锅:“说呀!”
热气膨隆,在紧握的手心腻起一层汗,顾弈甩开她的手,不耐烦:“没有。”
“你看!”青豆咯咯直乐,两手紧扣红木座,直起身体靠近他,两脚晃荡,得意洋洋:“我就说嘛!”
顾弈坐在敦实的红木沙发,身体内有东西一度震动得要脱身而出,见她如释重负,他喉头一咽,把那东西摁了下去。
行,就这样吧。
顾弈胡乱拨动硬杵的短发,溅出飞扬的水珠。
青豆边躲边笑:“咦!”
他瞥了她一眼,嘲讽一如平常:“笑个屁!”
不知不觉,八点半已过。南城3号末班车下班了。
青豆心里有计划,要是时间过了,她就去电力学院那边的录像厅,等二哥或者六子哥十二点下班,一起回家。
顾弈让她睡下,跟顾梦睡,或者睡顾燮之书房的床。
青豆惊奇:“书房里有床?”
“他有时候看书晚,怕吵到我妈。”
“哦。”青豆自然选择书房。她不敢影响顾梦。
青豆随顾弈上楼,没听他说话,心里不安:“你有没有生气啊?”
顾弈斜睨向她:“你觉得呢?”
“你要是生气,就会把我扔大马路上。”她觉得他没有生气。
顾弈此人哪有那么好相与。稍微没来得及好好回应,就是一整个学期的甩脸色,比他十一岁还不如呢!
生气?
顾弈就像被设定为“0”的X,被她扔进无效公式,一步步推向既定答案。他气得都不会了。对,气得连生气都不会了。
顾弈耷拉眼,看向她:“程青豆,我要是不生气,我就是真对你没意思。”
这是他第一次坦明有意思没意思,青豆心头一紧,巴巴地问:“那你生气吗?”
她的谨慎与世故悉堆眼角。
顾弈还没有说出答案,就在她胁迫的眼神收到强信号。
顾弈手上的选择与从心与否无关,只是顺她,还是逆她。
开了一天车,他也困了,懒洋洋地甩她一句:“哦,不生气。”
夜静风动,蝉鸣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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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弈不知自己生气没。
这东西太复杂了,不适合他这种干苦力的人思考。他就适合吃了干,干了吃,再找个地方倒头睡。
他开了十个小时的车,又经历了一场按兵不动的哑谜战,困得睁不开眼,只是倒进床上,他左胸口的死东西仍没停地跳动。
闭上眼,青豆与他十指紧扣的画面便浮上了脑海。甚至细微到皮肤触感与温度,都有详细的记忆。
当时并不美好。顾弈应该都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独处时,大脑篡改了这些,让那一幕变得值得回味。
他只能睁开眼,径直盯住天花板,深呼吸,调整状态。哪里知道,眼皮把天花板掀了一页又一页,始终没翻完《程青豆》这本破书。
他去冲了个冷水澡,把自己浇冷。回房路过书房,鬼使神差,开门进去想看程青豆睡没。
拖鞋无声趿拉至床边,徐徐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