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呆了
吴会萍捏着这五百块,心情颇为复杂。她明白安清辞还坠在婚姻的美梦里,经济条件使她无法脱身,到底没有托出小汪的事。
这趟傅安洲来,是告诉她,最近查明手表没有遗失,特为之前的误会道歉。
吴会萍不知道到底查没查明,只是收下东西,感谢了他和安清辞。
那次方源发疯,在家翻箱倒柜,拆家般找那块雷达表,傅安洲特意提前一天从广州飞回家里。
她知道他作为青豆的同学,已经仁至义尽。多的她也没法告诉他,只能收下礼盒。
东家的事,少说为妙。这么复杂的家庭关系,谁爱干谁干,她也落得轻松。她现在换了家清南区的退休老教授,不住家了,每天去做中晚两顿饭,早上可以带东东,省得蓉蓉早上上班手忙脚乱的。一举两得。
这么一串复杂的事,落到青豆青松耳朵里只是:那家人少了块一万八的表,怀疑我,我就没干了,今天那家人说找到了,送了这个礼盒给我道歉。
青松心里难受:“那你受了不少委屈啊......这人参你拆了自己吃吧,年纪一把了,干这干那的。这种事做的不舒服别做,城里人忌讳多,要是那家教授家做的不舒服就别做了,不差你一个月几十块钱。”
差的。家里三个不挣钱的,她要是不挣钱,就是四个。
吴会萍说教授那家挺好的,听说她有个大学生女儿,对她更好了。他们很佩服培养读书人的农民家庭。
青豆沉默地拿筷子捣饭:天哪,家里总是有源源不断的钱,不会真的是……傅安洲是真的找到了表,还是碍于她的面子,急于打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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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将晚秋,街道遍地落叶枯藤。南城市市民积蓄力气往前走,青豆却走不出素素的困惑。
素素和小海分手,不管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应该有话跟她说的,可她几次联系,素素都避而不见。这叫青豆心头发慌。
十一月的某日,她出六舍,在楼下碰见了傅安洲。
傅安洲老好人上身,到大学还给青豆打水。青豆拦住他,不许他打了。
他穿着件麻花条纹的浅亚麻毛衣,领口露出截格子领,英伦风味十足,一点也不像这所土大学出品的:“你就当没看见呗,反正不是我打,也是别人打,你只管用水就是了。”
西宁区的南城大学是老牌大学,校内规划很差,开水房离女生宿舍有两栋楼的距离。女生在这所大学本就是珍稀动物,是以,男生几乎包揽打水的工作。
当然,打水也就是一些女尊男卑的义务,他们连头发丝都见不到——女生把水瓶放在校舍一楼的指定公共区域,会有热心男同学帮忙打水,再放回这里。
大家全是“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傅安洲说的没错,若是青豆没逮到傅安洲拎着她的水瓶,也会有别人帮她打满。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水瓶啊。”这年头水瓶没花样,全是塑料和大花,经常发生偷水瓶事件,所以每个人水瓶上都有化成灰也灭不掉的标记。青豆一开始天真,拿毛笔写下大名,当天就偷走了。金津说,墨水一擦就掉,这边外地人很多的,你别当我们高中。
青豆忙捂住金津的嘴,不让她乱说话。不过,青豆还是领会了金津的主要思想的。她拿刀刻了个手掌大豌豆荚,刺青一样,谁都擦不掉。
“上次和他们一起过来拿水瓶,看到了这个豆子,”傅安洲指腹在凹凸的雕痕上摩挲,“我猜这个是你的,今天才知道真是你的。”
青豆“咦”了一声,“你看到豆子就打水啊?”
傅安洲朝她懒懒一笑,“亲切呗。”
不知道是不是青豆的错觉,没什么问题的三个字,语气有很强的顾弈既视感。
她说:“你这语气好像顾弈。”
傅安洲意外,舔了下唇:“是吗?哪句话?”
“刚刚那句。”青豆模仿着音调一塌,“‘亲切呗’......”
傅安洲摸摸鼻子:“可能吧,刚从西城回来。”
青豆瞪大眼睛:“啊?真的啊?”
“嗯,我们课少。”傅安洲逃了两天的课,凑出十天,去找顾弈玩儿了。
青豆眼巴巴:“好玩吗?”
“还不错,但我去的那几天下雨,没去成九寨沟。”他没想到离开高中,会闲成这样,“我刚下课,上午就两节课,下午又没事了,约了素素打牌。你去吗?”
青豆怒目圆瞪,拔高音量:“约了谁打牌?”
“......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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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素躲青豆,理由很充分。
小海爸爸生了肿瘤,他妈拿这事儿压他,骂他,怪他。他很愧疚,也认为是这两年任性,把爸爸气成这样。
他舍不得素素,舍不得爸爸,两边为难。
素素是个提起爸爸就会心软的人。于雨霖对她这么好,她也从没有改口的念头。所以,她狠下心和小海断掉了。她觉得,他就算凑和跟她好,以后也会后悔的。没有哪个女人比得过爸妈。
小海骨子里是传统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不上素素那浪荡样。他们在一起后,他拿出了十成十的真心,也感受到了素素热辣外衣下的小女人,他不想负她,尤其自己拿掉了人家的第一次,更加得负责。
素素知道那些臭男人的臭德行,临死前还要给自己加个好男人的冕。不想变成负心的那一个。装什么装。
她拜托虎子,恳求他假装接盘,让小海死心。
两人在雅舍公馆演了出琼瑶剧,把小海逼走。
小海撕心裂肺在楼下嚎了一晚,仿佛作法求雨。次日,大雨倾盆,浇透这座伤心的城市,连带波及周边各省。
被雨围困在公馆的第五天,素素和虎子说完了程青豆的生平,聊完了顾弈的痴心和愚笨,又把家属院闲话家事说尽说透。
最后,两人眼神一对,发生暗昧的火花。
那是很玄妙的几秒,他们什么都没干,说的也是别人的事,可是眼神一对,忽然吞吐,愣愣神神,发生闪避。
电影不是白看的,故事不是白讲的,那几秒,虎子知道有希望了。他一点没敢愈矩,认认真真追求。又是送蛋糕又是给她买包,前者素素吃掉了,没办法,放着要坏的,后者她拿去百货商店,问过价格,气得半死。
一千块的包,疯了吧。
这厮还把小票扔了,害她退也不能退,还又还不起,架在了那儿,如鲠在喉。为了防止虎子再发疯,拿钱玩笑,素素直说了:“我们不合适,别想了。”
跟虎子这样的人在一起,罗素素有点说服不了自己。他是好,那晚短暂的心动不假,但没有在一起的冲动就是没有。
程青豆殷勤找素素,素素总要躲,主要是把青豆当做说媒的说客。再面对虎子的爱意,她不再如过去,没有了坦然和无所谓。她有些害怕听到虎子的消息。会难受。
而实际上,虎子什么也没对青豆说。他最舍不得逼素素。虽然爱吹牛,虎子却是知道自己什么熊样的。
第72章 1992·冬 ◇
◎风月比你痴2◎
当素素知道青豆一无所知, 只是难受她不理她,牌都没心思打了。
她仰天、扶额、揉太阳穴、翻大白眼,直叹晦气。
人婆妈起来,可太难受了。她随孟庭, 习惯快刀斩乱麻, 难得有点心事, 四肢百骸瘙痒难耐。不住想逃。
对上青豆委屈巴巴的眼神,素素真是拿她没办法。
她跑去外头抽烟, 青豆问她,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她说:“跟小海学的。”
他事后喜欢抽烟,干完容易胸闷, 抽烟会舒服些。素素闻了嘴痒,跟着偷吸, 呛着呛着,就呛会了。她开始呛烟的时候, 他会给她拍背顺气, 然后亲她, 为她啄去烟。后来她主动要整支的烟, 非说事后也想抽, 就许你闷不许我闷啊?
小海无奈,依她给她, 不过交待素素, 以后出去不要说自己会抽烟。素素假装疑惑,为什么?小海说, 你已经够坏了, 不能再坏下去。
青豆接过她手上的烟盒, 两指衔出根香烟。看似熟练, 一气呵成,实际指尖触感陌生,磕磕巴巴。
拇指一揭,骆驼牌的翻盖往后一仰。火苗蹿出的瞬间,青豆噗嗤一笑,吹得火光摇曳不定:“真像电影里演的。”
她把火往烟头一送,顺势深闷一口,朝素素得意挑眉。
青豆的学习能力很强,一边点火一边吸烟的动作她只看顾弈二哥做过,却从没自己实施,没想到,首战如此顺利,像预先排练过千百遍。
随一口烟雾喷出,素素目瞪口呆。
青豆又朝她吹了口缭绕余烟,流里流气:“妞,干吗?吓着了?”
完全没呛,熟门熟路。
“你怎么会抽烟的?”素素惊得手上的烟都忘了送,在空气里干烧。
青豆挑衅似的又吸了一口,试着吐烟圈,失败了。她弯唇一笑,两颗甜丝丝的酒窝打破酷劲,“顾弈教的。”
素素翻白眼:“正经不教你,净教你这种,男人都一个德行。”
青豆衔着烟,左右摇晃,垂眸思索:“什么德行?”
“拽良家女人下水,救酒家女子上岸,”素素嘬了口烟,不无嘲讽地对号入座,“前者顾弈,后者小海。”
“哈哈。”
雅舍公馆是由红砖砌成结构对称的民国建筑,正中央有个门廊,螺旋楼梯,精工细雕,一楼有口字型沙发,供会客用。东南角有张公共牌桌,一开始没人用,置放报纸信件,后来一楼淹掉,大家蹲在二楼闲来无事,合力将桌子搬上去,搁在过道,打牌搓麻。
一来二去,后来恢复秩序,大家没事也要攒个局,打打牌,来来钱,说说闲话。
楼下正在洗牌,问素素来不来?傅安洲出来叫人,见一对姑娘蹲在阳台,眯眼抽烟,颇为意外:“这是?”
青豆嘴叼着烟,将烟盒一递:“来一根?”
傅安洲似笑非笑地接过烟,修长两指一夹,送进口中,下一秒,青豆手上的打火机蹿起火苗。
他倾身凑火,一阵风刮来,火灭了。青豆正要再打火,傅安洲的烟头碾上了她手上燃着的烟。
再分散,是两点猩红。
他深吸一口,又扫了她俩一眼。素素一头大卷,饱满红唇,就该手上有根烟,青豆却不然,她完全就是一脸误入歧途的纯真模样。
他说:“豆儿,你下回抽烟别笑。”
“为什么?”青豆敛去笑。
“你露出酒窝,一点也不像抽烟,像含了根棒棒糖。”
青豆恨恨。
底下见人一个个上去二楼就不下来了,又差了个兵上来叫人。
见三人蹲阳台抽烟,老K哟呵了一声:“放风呢?”
老K是个旅美华人,回国办事,zf安排他暂住此处。他很爱拍照,捕捉生活微妙的瞬间,看他们一块抽烟,迅疾回房取相机。
回来时,烟尽人散,意兴阑珊,又被他按下去,再来一根。
这回没有那么自然,不过洗出来,青豆还是第一时间跑去要照片了。她想要给钱,老K摆摆手,“公家的。”
一句话,叫青豆拿的无比坦然。
她没有底片,所以认真塑封。自从迷恋上拍照,她兜里的钱就像流水似的往外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