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晚欲
“好吃。”孟菱切了一块吃下肚,给出一个满意的评价。
陈遂‘嘁’一声,颇为自大:“这还用说。”
孟菱咬着叉子,笑盈盈的,不把他浪费了十几块牛排的事情揭穿。
陈遂问她:“第一本书出版有什么想法吗?”
孟菱想了想,诚恳地说:“希望大卖。”
陈遂失笑:“那要是没能大卖呢。”
孟菱喝了口梅子酒:“那就等下本喽。”
“心态挺好。”
“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很着急想要一个结果,或许是出版梦圆了,剩下的反而都是感激。”
陈遂点头:“作者唯一能把控的就是写作本身,剩下的机缘,就交给命运吧,咱们的路还长,无论当下是红还是不红,都要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孟菱用力的点了点头。
陈遂喝了口酒,站起来说:“给你唱首歌吧。”
孟菱眼睛一亮:“唱什么。”
“之前答应过你,但没来得及唱的那首。”
孟菱一时想不起来,却因为想不起来而更加期待。很快音乐响起。
“我曾爱过也失去过,尝过爱的甜与涩……”
第一句歌词出来的时候,孟菱就立即被击中了,而后只觉得血液都温热起来。
因为陈遂唱的是《没离开过》。
他们复合那天,坐出租车在街上游荡,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手紧握着她的手,冷气将长发和衣襟吹得一飘一晃,林志炫的歌声响彻耳畔。
她告诉过他,“一直都在爱你,没离开过。”
他便说,“这首歌,下次我唱给你听。”
她都把这件事忘记了,可是他却一直记得。
“我眺望远方的山峰
却错过转弯的路口
蓦然回首
才发现你在等我没离开过……”
孟菱持续动容,像被一摊篝火烘烤着,她心尖上的颤栗就是火焰跳动的频率。
再细小的事情也被人家郑重铭记的感受,你能体会吗。
微小到踩死了一只蚂蚁,但是他记得。
“让我们一起抬起头
迎接爱降落
阳光证明这并不是一场梦
闭上眼用心去感受
有一个声音
它说爱情没离开过”
是啊,让我们一起迎接爱降落在我们的世界。
曾经发生过什么都不要紧,因为爱情从未、从未离开过。
……
第二天新书预售,孟菱获得了很好的成绩——《薄荷烟》预售销量破五万直接冲上新书热卖榜单当天的销量第一。
梦想和爱,都有厚爱她。
3.
陈遂的那本《梦》,设定在近未来,结局写到了世界末日。
女主角问男主角:“如果末日了,只能给我说最后一句话你会说什么。”
男主角的答案是:“我爱你。”
如果真的会死,那我的遗言就是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会一直重复这句话直到我的呼吸和心跳彻底停止。
然后他又问女主角:“那你呢。”
女主角说:“抱紧我。”
4.
那天陈遂正对着视频学习如何把一只鸡炒的还算能吃,正播放到该放多少盐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他骂骂咧咧接起来,心想谁这么会找时间。
还没来得及说“喂”。
对方一句话让他屏住了呼吸:“陈遂,你爸没了。”
电话是一个和陈胜文关系挺好的叔叔打来的,陈遂小时候经常去他家后花园摘山楂吃,他很喜欢陈遂,尽管陈胜文出国这么多年他们没再联系过,但他一直留着陈遂的联系方式。
陈遂还算冷静,他把盐盒盖上,关了液化气,才问:“怎么死的?”
“吸毒过量。”
“他吸毒?”
“具体原因你还是听他妻子给你聊吧,她想要你的联系方式,但是我怕直接给她会打扰到你,还是把她的手机号给你吧。”
“……”
挂了电话之后,陈遂在灶台前站了很久。
直到孟菱端着水杯出来接水,他才回神。
陈遂最后一次见到陈胜文是在他十一岁的时候。
现在他二十三岁,时隔十二年,十二生肖都轮了一番,再听到陈胜文的消息竟是死讯。
孟菱走过来,问:“陈大厨,您的鸡炒好了吗。”
陈遂小声说:“陈胜文死了。”
孟菱一愣,有好几秒钟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消息。
陈遂说:“我要打电话问问他是怎么把自己作死的。”
孟菱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眼灶台上的锅,想了想说:“那你出去打电话吧,我来做饭,等会儿吃热乎的。”
陈遂点了点头,走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拨通了陈胜文继妻的手机号。
那通电话打了十五分钟左右。
前十四分钟,陈胜文的现任妻子保持着基本的礼貌,对他悲痛却有条理的叙述了近几年他们一家的现状。
原来陈胜文夫妇移民之后没两年,就被一个加拿大人骗了几乎全部积蓄,他们寻财无果,借酒消愁却被人唬着吸了毒,两个人一时间穷困潦倒,最后这几年,他们卖房子卖车子卖珠宝,实在算得上家徒四壁。
陈胜文想过回国,但一想到回国之后搞毒困难就打消了念头。为了能吃上一口饭,陈太太不得不去红灯区站街赚取最廉价的小费,陈胜文毒瘾发作常常好多天不回家,在大街上睡一宿和流浪汉抢面包都是寻常事。
到最后他们连孩子上学的钱也挥霍光了,他们的孩子被休学回家,大喊大闹,陈胜文无颜面对这些质问,跑出去一星期都没回来。陈太太原本没当回事,谁知道这天早晨忽然收到警察让她认领尸体的电话。
陈胜文死在一条最不起眼的街角,被人发现的时候身上已经爬满了老鼠,那些针眼全都变成烂疮,皮肉成为各种虫子的美味佳肴。
陈遂久久未语。
他对陈胜文没有感情,所以并不难过,但陈胜文好歹是他亲爸,他到底还是唏嘘的。
陈太太说:“我心想你也是他的亲人,他去世总是要通知你一声的。”
这句话之后她话锋一转,问道:“我记得我们出国之前,你爸给了你一套房子……”
陈遂眉心一跳,问:“怎么,你想打这房子的主意?”
“我们现在活不下去,你可以不管我,但是你妹妹和你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你总不能眼睁睁看她没学上,小小年纪和我一起站街吧,反正你现在都是那么厉害的作家了,也不差那点钱,我们不要多,只要胜文给你的那一点钱……”最后一分钟,全在要钱。
陈遂只想冷笑。
当初陈胜文用这套房子明码标价抵了父爱,现在又想回收?
没那么便宜的事情。
“想要钱?可以。”陈遂哂笑,“这套房子值多少冥币,我等会算算,全部烧给陈胜文。”
他挂了电话,摁了摁鼻梁。
试图驱赶疲惫。
“饭做好啦。”又过了好一会儿,孟菱从厨房走出来。
陈遂看着她,不自觉扯出一抹笑,走过去,见她炒了一盘鸡,还煮了大米粥。
她给他盛了一碗,说:“趁热喝。”
碗里的食物发出清香,热气腾腾的白雾从碗里飘出来,陈遂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去的那刻,他有一滴眼泪掉在了热汤里。
“孟菱。”他低着头,看着碗,喊她的名字。
他的女人耐心问:“怎么了。”
他说:“我怕以后……我当不了一个好爸爸。”
孟菱被狠狠刺到了。
眼前这个人,人生中的一半时光都在被亲情凌迟。
她站起来,到他旁边,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害怕。”孟菱笑,“以后你就把我们的宝宝,当做曾经的你,你想怎么呵护曾经的你,就怎么爱他。”
陈遂久久未动,几秒后,又有一滴热泪滚到了汤碗里。
5.
陈遂大学毕业那年给孟菱求婚,七夕的时候正好放暑假,他们俩就趁这个节点去领了结婚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