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多梨
叶迦澜不咸不淡地瞥旁边恨不得要翘尾巴的许盼夏,笑了笑:“没打算瞒你,还没到时候。”
说这些话时,许盼夏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正喝那份单单点给她的百合炖桂圆桃胶,东西炖得极好,是单给她这一女客准备的,用白色的瓷勺,一勺一勺地慢慢喝。
吃过了饭,叶光晨让司机送两个人回去,反正他们俩学校离得也近,先送许盼夏,再送叶迦澜,等明天早上再接过来,一块儿吃早餐,出去逛一逛,聊聊天,再给俩人买些衣服什么的。
叶光晨表达父爱的这种方式,十几年没有变得,始终如一日。
回学校的时候,叶光晨特意把后面的座位让给两个孩子,他做副驾驶,看着外面鎏金溢彩的灯,感喟:“当年我和你妈妈在这边工作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高的楼。”
□□前也没有如今这么严格的安保措施,也不需要过安检。
人的生命似乎总是越活越快的,一晃,妻子过世,孩子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叶迦澜说:“毕竟这么多年了,家里变化更大。”
叶光晨深以为然。
二十多年前的□□合照和现在时候的□□合照区别可能只有人的衣着和像素,真要说建筑物的巨大变化,还得看下面的城市。
天翻地覆,日新月异。
叶光晨一路回忆往昔,望着今非昔比、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感慨万千,偶尔,叶迦澜也附和半句,唯独许盼夏,从上车后就不声不响,一句话也不肯说。叶光晨心中纳罕,从后视镜中,也只看到许盼夏坐得板板正正,垂着一双眼,抿着唇。
叶光晨说:“夏夏,你困了?”
许盼夏仍旧低着头,克制着嗯了一声。
她不能说更多的话。
声线会暴露——
暴露此刻,她被叶迦澜紧紧握住的脚腕。
被攥得生生疼,他死死扣住,掌心热源源不断地炙烤着她的皮肤。
许盼夏不能动。
不敢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
今晚应该还有双更www
第11章 叶迦澜(七)
叶迦澜看着许盼夏露出懊恼的表情。
只因五分钟前的一时不忿。
许盼夏和叶光晨其实很少交流,当初许颜女士还在的时候,叶光晨还会偶尔带着她们俩去商场中逛一逛,买买东西;后来许颜女士离开,或许是不想对她说谎……总而言之,叶光晨和许盼夏的交流大多限于不得不打照面的时候,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对同事孩子般的关照,不算亲切,也不算冷落。
许盼夏没有过父亲,因而又些畏惧叶光晨——
在叶光晨之前,许颜不是没有尝试接触过“找个男人,给自己一个家也给孩子一个家”这样的劝告,但自从发现暧昧对象在醉酒后抓着许盼夏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许颜抄起刀捅了那个男人胳膊,发疯似地大喊大叫,让对方滚出去。
从那后,许颜再不和那些劝她找男人的邻居来往。
许盼夏也有了些微妙的心理阴影,她害怕那些高大的男性。
大约是小时候的一点心理阴影。
包括叶光晨。
这些,许盼夏都告诉过叶迦澜。
他了解她的一切,无论是身体或者灵魂。
叶光晨刚才还在兴致勃勃地问叶迦澜,问他和许盼夏的相处情况,叶迦澜自然说和妹妹关系很好之类的……
许盼夏最受不了他这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存了坏心思故意挪了挪坐姿,勾起左腿去踢叶迦澜,要让他出丑,叶迦澜抓住脚腕,死死扣住。
许盼夏不能动。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呆。
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许颜没钱给女儿报什么兴趣班,但她聪明,脑袋灵活,买了一堆教学碟片,拉着女儿一块儿跳,拉韧带,就当锻炼身体……即使许盼夏如今连一个完整的舞蹈也跳不下,但小时候韧带拉得好,柔韧度还是有的。
也迦澜知道。
为了不让叶光晨察觉,许盼夏默默调整着姿态,上半身巍然不动,实则拼命挣扎自己那被叶迦澜抬起、越拉越高的腿,膝盖因用力而发麻,叶迦澜仍面色如常地和叶光晨交谈。
叶迦澜说:“其实现在这时候,夏夏最好还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指腹稍松,在许盼夏打算抽脚时,又用力一捏。
她其实很瘦,一层皮肉裹着骨肉。
叶迦澜说:“夏夏成绩一直挺好的,好好学下去,考研,读博,都可以。”
许盼夏吸了口冷气,低着头,脚腕又被强拉过去。
叶光晨说:“倒也是,不过大学可能也没有那么忙?和高中不同,到了年龄,谈恋爱也没事。”
许盼夏脚腕处发了汗,淡淡薄薄一层。
叶迦澜的指腹熨帖着脚腕那处,揉了揉:“主要现在和您那时的情况不同,现在很多大学男生没有责任心。”
他的手指像有温度的蛇,像慢条斯理吞掉土地的藤,像缓慢绞紧植物的蔓,温柔触碰着妹妹可怜的脚腕。
叶光晨恍然不知,他只认可叶迦澜的话:“也是。”
“盼夏现在还小,没怎么涉足社会,”叶迦澜说,“您也别催着她恋爱。”
捏脚踝。
叶光晨说:“我也没催啊。”
许盼夏握紧衣角,咬牙。
叶迦澜笑:“您刚刚吃饭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扯脚腕。
叶光晨愕然:“不是吗?我吃饭时候怎么说的来着……哎,夏夏,我刚刚催啦?”
——重重弹了脚踝凸起。
许盼夏惊慌地啊一声,倒是吧叶光晨吓一跳,他连声:“怎么了?”
叶迦澜松开手。
“……没事,”许盼夏狠狠瞪了叶迦澜一眼,好不容易平稳了呼吸,解释,“刚刚差点睡着了。”
叶光晨是对孩子颇为宽松信任的那种父亲,听许盼夏这么说,完全没有疑心。事实上,他并不在乎孩子们有没有谈恋爱或者其他,而是关切地细细问了许盼夏的近况,担忧她太过劳累……
许盼夏彻底生叶迦澜的气了。
下了车,她拎着许颜让叶光晨代为转交的东西,等叶光晨的车一开走,她便愤怒地大声骂了叶迦澜:“你变态啊!!!”
她的腿还在酸,又酸又痛,再好的韧带也经不住这么拉。
叶迦澜站在夜晚中,被她骂了也无愠色:“你不早就知道了?”
许盼夏掉头就走,不打算理他。
但住在一起就这点不好,无论再怎么闹别扭,他俩仍旧选择默契地在叶光晨面前维持好兄友妹恭的样子,表面上和和睦睦一团和气,背地里仍旧是拉黑套餐一条龙。就连苏安也察觉出些不对劲,偷偷地问叶迦澜,你干了什么,怎么把夏夏妹妹得罪这么狠?
——好像忘了,你们兄妹俩关系一直不太好……
——怎么回事呢?
怎么回事?
叶迦澜也不说,等叶光晨在北京转了一圈离开,许盼夏学校终于开了秋季运动会。
不出意外,叶迦澜和舍友一块儿去外国语欣赏友邻竞技精神的时候,就看到卫长空站在许盼夏旁边,笑得像个开过了狗尾巴花。
不过许盼夏显然没那么多时间和他说话,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手里拿着一枝黑色的钢笔,太阳下隐隐约约闪着金光,正在一张又一张的统筹和签到表格上签名画勾。遥遥地看到,苏安吹了声口哨,他眯了眯眼,回头和叶迦澜说:“夏夏妹妹好眼光啊,拿万宝龙当签到笔,有品味,有豪气啊。”
继而又感慨:“不愧是书香世家,一个你,一个夏夏妹妹,我就没见过其他大学生还有用钢笔写字的。”
叶迦澜不置可否,他也瞧见了许盼夏手握的那支笔,太阳下一点金灿,映衬着浓黑笔身,深得像一汪深渊。
持笔的人全然不知,许盼夏快忙死了,她核对、清点着人数,埋头书写。旁边的卫长空已经跑完一圈回来,他没有报其他的项目,便和许盼夏闲聊。
“哎夏夏你这钢笔挺好看的啊?”
“嗯,路边摊买的。”
“哪里的路边摊?和我说一声呗,我去搞个情侣款。”
“好几年前买的了。”
“怎么你哥他们都叫你夏夏?”卫长空靠近,许盼夏闻到他身上一点汗水味道,渐渐扩散开,还有他洗发水的气息,混在一起,在太阳下要被晒得蒸腾,“我也能叫你夏夏吗?听起来比较亲近。”
忙到焦头烂额的许盼夏大声:“卫长空你离我远——”
余光瞥到熟悉身影,许盼夏声音转了个弯:“——远太多了,再靠近点。”
她声音很大,把卫长空吓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察觉到许盼夏神色有异,他折身,看到叶迦澜。
卫长空喊了声:“哥。”
叶迦澜连头也不想点,只笑一下,视线还在许盼夏身上:“渴不渴?”
许盼夏低头,钢笔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纸:“刚才卫长空给我买了水。”
叶迦澜说:“晚上一块儿吃饭吗?”
许盼夏说:“没时间,我忙着呢。”
叶迦澜又说:“我请客,请你和长空一块儿。”
许盼夏手里的笔尖差点戳破纸,一团墨水抖落晕开,这话从叶迦澜口中说出,简直堪比叶光晨说自己怀孕。她愣了很久,直到卫长空笑着说好啊好啊哥你坐下咱们聊聊……
许盼夏心里一团乱麻,她合上钢笔,放回口袋,将签到表拿去交差,厚厚一大摞,班长就站在台下,对方刚从趣味运动赛的赛场过来。顶着大太阳,许盼夏抱着一叠东西给他,说了两句话,又在人群中穿梭。
户外的观众席是阶梯形状的,大部分人站在上面,或挤在前排,因而后面此刻没有多少人,只有阴影和一个暂时无人的志愿者休息点,里面存放着一些水、巧克力、绷带创可贴酒精棉签藿香正气水等等应急物资。许盼夏从这边经过时,猝不及防被人拽住胳膊走,对方力气大,能将她抱起,吓得她一哆嗦,再抬头,看到叶迦澜的脸。
叶迦澜拉着她到了现在无人值守的志愿者小屋,关上门。门是玻璃的,但上面贴了两大层宣传海报,这边本就背阴,叶迦澜拉她走到里面,没有灯,愈发步入黑暗,暗到许盼夏只能看到叶迦澜亮如兽的眼,在镜片下,黑暗中愈发明显。
他身上的气味很干净,没有汗味,也没有任何奇怪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