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尾
万清忙自己的,没怎么听。
接着父亲又点评他们这几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张澍最稳当,估计将来坐办公室的多些;明珠有父母托着,将来会是前途最光明的;徐家丫头像她父母太鸡毛蒜皮,很难有什么大出息;景明大事上有主心骨,未来不可限量;至于景春嘛......她这种情况将来很难说了。
“你呢将来就考去上海,努力落地生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回来。但家里这些同学的关系要维护好,真回来了关系也在......”父亲滔滔不绝地说着,万清心思早飞了。
父亲这半生足以用五个字总结——郁郁不得志。他的那些同学该往上提的提了,下海去南方该成功的也成功了,只有他兢兢业业半生还是个小科长。
母亲在卧室收拾行李,半个月前她辞了企业会计的工作,准备随她一道去西藏陪读。
万清一面啃手指一面看电脑 qq 里弹出来的信息,周景明想问她借两本外国名著。老师指定暑假必读的。这几个人里万清家书最多最全,父母在培养她阅读这一块毫不吝啬。经常她买后大家轮番借阅。
周景明家去年就搬离了她们街道,买了方二手的独门小院,离这儿也不远,骑个单车七八分钟。
万清拿了书下来给他,俩人对视那一刻显不自在。往常人都在,闹闹腾腾插科打诨的俩人相处也倒自然。但只要一单独碰见就不自觉地尴尬。
周景明接过书,就着路灯翻了两页说:“我下午去新华书店,那里卖完了。”
万清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我看完了就还你。”周景明把书放车篓。
“我已经看两遍了,你慢慢看吧。“万清说。
“谢谢。那我回去了。”周景明调车头准备回。
万清什么也没说,跟在他身后一块出过道。
周景明猛回头,“你干嘛?”
万清瞪他,“我去买雪糕!”
周景明吓一跳,“你那么大声干嘛?”
万清脱口而出,“怎么不吓死你?!”
周景明骑上车就走,街口文具店停下,进去挑了支钢笔,结账时朝门口半个身子趴冰柜里挑雪糕的人问:“你还没挑好?”
正扒冰棍儿的万清抬头,“你请客是吧?”
周景明不太耐烦,“你快点挑吧。”
万清挑了支最贵的,直接拆开,坐在溜风口的台阶上吃。
周景明也拿了支冰棍,顺势坐在她旁边舔。
万清无语了,“你吃冰棍儿能不能直接咬?”
周景明说她,“你压力大冲我撒什么火?”
“你哪只眼看见我压力大了?”
“两只都看见了。”周景明举着冰棍儿问:“你咬不咬?”
万清低头朝冰棍儿柄那一头咬了一大口。
“以你的能力到那边轻松就考上了。”周景明说:“想我们了就 qq 留言,打电话也行。”
万清把嘴里冰棍儿含化了,回他,“才不会想你们呢。”
“爱想不想。”
“诶问你件事儿?”
“说。”
“你是不是跟徐佳佳在谈恋爱呀?万清说:“……那天张澍说的。”
“你们女生无不无聊?”周景明烦了,“整天就会给人瞎配对。”
“谈了也没人笑话你们呀。”万清笑吟吟地望着他。
周景明只觉得她阴阳怪气,把冰棍柄折断,回她,“谈也不跟你们谈,整天烦都烦死了......”
万清本能反驳,“谁稀罕跟你谈呀,我们又不瞎!”
周景明看她,把车篓里的书全还给她,骑上单车回了家。
万清抱着书街口站半天,也扭头回了家。
接下来的两天各忙各,也都没往一块聚。第三天江明珠前后跟在周景明身后哀求,要他帮忙再去卖烟酒。周景明态度异常坚决,他不会再去卖了。那边张澍在院外喊,“你们要不要出来呀?”
江明珠要她们进来,说有事商量。张澍看一侧的万清,万清让她进去,她在门口看自行车。
五分钟后几个人出来,江明珠没心没肺地问万清,“外面这么热,你怎么不进屋呀?”
“我懒得进去。”万清回了句。
周景明听见喊住张澍,问谁告诉她自己在和徐佳佳谈恋爱?张澍有点懵,“我没说过这话呀。”
而另一个当事人徐佳佳则惊异,“啥,有人传咱们俩在谈恋爱?”
“谁呀谁呀,谁传的呀?”江明珠一脸八卦。
张澍看了眼脸通红的万清,拍脑门道:“想起来了,我是听八班人传的。”
周景明没再说,骑上单车一行人准备去周景春家。路上万清说肚子疼,半道回了家。周景明望着她背影,抿着嘴什么也没说。江明珠还在嘻嘻哈哈,说让他们干脆把谣言坐实吧。徐佳佳推搡她一下,娇声细语地说:“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张澍鸡皮疙瘩要出来了,追上周景明问:“万清怎么了?”
周景明回她,“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了?”
……
周景春家接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报社来电话了,说体外语言处理器被人捡到送了报社。景春父亲忙去报社,半个小时后来电话,说处理器完好无损。一屋子人高兴坏了,景春母亲抱住她啜泣,随后麻利去菜市场,说傍晚给她们烧好吃的,顺便再去蛋糕房买个蛋糕。
最高兴的莫过于周景春,她这些日子天天在家帮忙带弟弟,帮母亲煮饭整理家务,好像这样才能抵消点对家人的愧疚。江明珠当下用手机打万清家电话,告诉她这一天大的消息。她们可以彻底安心了,她也不用偷家里的烟酒卖了。景春父亲取了处理器回来,然后回里屋默默坐下,拿出抽屉里的名单和钱,准备挨个把街坊的钱给退回去。
犹豫了半个下午,傍晚前周景明决意去找万清。他去她家,她在书房写作业。他问她,“肚子好点了吗?”
万清没接话。
他又说了处理器找回来的事儿,说小春家此刻很热闹,家里还买了蛋糕,问要不要载她过去?万清摇头,还是肚子疼。周景明看看她,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回了周景春家。
随后的几天里俩人没再正面交流。大家聚他们俩也参加,只是周景明说话万清不接,万清说话周景明也不接,也只有张澍能察觉出俩人的微妙变化。像江明珠和徐佳佳……一个粗枝大叶,一个眼里只看见自己。张澍问她和周景明有什么误会,万清说没误会,别的不解释。
自从周景春的处理器失而复得后,她出来得更少了。理由是她为了延长处理器寿命,打算出门才佩戴,在家不需要配戴。且夏天易出汗,保养不得当会影响使用寿命。
几个人聊着从张澍家出来,江明珠说张澍家多自由啊,父母出差就她一个人在家,可以随便看电视玩游戏,可真是另人羡慕!徐佳佳说你家也很好啊,你们家都很好,反正比我家好,我在家不是写作业就是练舞。
江明珠说我家才不好呢,我奶奶不让我看电视,老说我再不听话就让爸妈给我生一个弟弟……说着她拐个弯儿,挥挥手回家了。不多时,徐佳佳也回家了。一群人只剩万清和周景明。
俩人前后走,万清想:如果周景明主动求和,她要不要接受?犹豫间就到了分岔路口,万清没能听到想听的话,慢慢转身准备回家。刚走几步被周景明叫住,问她刚是不是喊自己了?
万清摇头,“我没喊你。”
“那我听错了。”周景明表示无所谓。
万清想:此刻要不要问他还借不借书了?万般踯躅间,又听见他说:“张澍家离你们家那么近,你为什么不直接回,而是陪着我……我们绕这么大一圈?”
万清猛然被问住,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啊,她和张澍家前后家属院,自己干嘛绕这么大一圈?但她不假思索就回了,说在张澍家零食吃太多了,刚好出来转一圈送明珠和佳佳。
周景明头一瞥,问她,“难道你不是在找机会想跟我道歉?”
啊呸——你个自大狂!
第5章 无声的告别(五)
这天江明珠被父亲的司机接去了省里玩儿,但她哪儿也没去,跑了一天给周景春买处理器防汗套、保护套等小配件。又给万清买礼物,她再有几天就去西藏了。早先卖烟酒的几百块,今天全被她花光了。
尽管哪也没去玩儿,也只和父母吃了一顿饭,但她仍然很高兴。她迫切地想要回家,想把这一切礼物摊在朋友们面前。
傍晚到家她先去精品店,把买给周景春的小配件装礼物盒,打上蝴蝶结给精心包装。三天后是周景春的生日。
隔天她喊大家去新开的上岛咖啡,前一阵她说过,要在万清离开前去一次上岛咖啡。之所以现在就去,只因她刚见过父母此刻最有钱,要不然过几天就被各种理由挥霍光了。
中午大家如约而至,周景明找了离万清最远的位置坐下,万清贴着张澍咬耳朵,要她在自己和周景明之间做选择,跟她好就不能同周景明再说一句话。反之亦然。
张澍当然选择她啊,为表真心,还把周景明倒给她的水特意扔一边,自己亲手再倒一杯。万清很满意。
周景明不屑,嫌她们无聊。
那边江明珠周景春徐佳佳头抵头看菜单,上岛咖啡嘛——咖啡咖啡说明这里咖啡最好喝。六个人装模作样地点了三杯不同的咖啡,两个人喝一杯,万一不好喝也不浪费钱。
徐佳佳建议点鸡脆骨、炸薯条、洋葱圈、鸡米花……因为这些最保守,怎么做都不会很难吃。江明珠翻她一眼,嫌她没品位,来这里花几倍价格就为买外面三五块一盒的鸡米花?接着就把菜单推给团伙主心骨周景明。
周景明拍板点了几样,菜单刚放下万清就拿手上,来回扭头征求江明珠和张澍意见。最终周景明点的全被不动声色地推翻。
两个小时后出来,徐佳佳说这都是啥呀?还不如点保守的洋葱圈鸡米花呢。还有那咖啡是啥呀?巨难喝!
“你吃不惯是你的问题,这是台湾大连锁品牌。我觉得咖啡不错啊,要一点点品,才能品出其香醇。我妈在家就经常喝。”万清老道地说。
“我也觉得很好。”张澍点评,“就餐氛围很好,环境清雅,音乐悠扬。”话落万清给她竖个大拇指,“一听你就是见过世面、卓尔不凡的人。”
江明珠本想大力吐糟,但见品味明显高于她们的万清和张澍都说不错,她也附和,“我也觉得好,特别是咖啡……口齿生香。”
周景春不时捂捂自己耳朵,生怕处理器再丢了,无心参与她们聊天。
周景明看她们,“既然这么好喝,你们为什么全剩下?”
正反省自己是不是土老帽的徐佳佳立马反击,“就是!既然这么好喝,你们干嘛就喝了一口全剩下?!”
万清轻飘飘地回:“因为我过大姨妈,不能喝咖啡。”
张澍附和,“对呀,有什么问题吗?”
江明珠打哈哈,催着快去网吧,等会要没位置了。
张澍说他们,“还说你们俩没偷偷谈恋爱,夫唱妇随……”
周景明烦透了,回她,“有完没完了你们?以后划清界限,别再喊我出来玩了!”说完骑上单车就离开。他感觉最近诸事不顺,烦躁透了。
江明珠一脸莫名其妙,问张澍,“他怎么了?”
张澍脸上挂不住,骂他:“谁知道他个神经病!”
江明珠不在意,催大家快去网吧。周景春推说要回家看弟弟,不能和她们一起去网吧了,然后回家的路上去看了周景明。她了解她堂哥,他不是没有礼貌和乱发脾气的人。
周景明去了小吃店帮忙,一个礼拜前父亲的脚崴了,他要接替父亲的工作,每天蹬三轮车去市场买配菜、买鸡架鸡胸脯等小吃店的琐碎物。总批发市场离市区远,他每天早上六七点就出发,穿行大半个城市去买。买回来不影响母亲熬鸡架子汤,中午开店营业。
这些都不足以使他心烦,他烦这几个女生让他心烦。烦她们有事没事老找他。烦谁车链子掉了找他;烦谁题不会了找他;烦打个游戏找他;烦游个泳也找他……说什么,说她们身材这么好,怕被人乱吃豆腐,恩赐他在一侧当护花使者。还把游泳池里的水用脚攉他脸上。
——她们简直烦透了!
他更烦那谁……那拽二五八万似的谁。他烦早上路口等红灯的间隙,脑海会不自觉浮现她的脸;他烦她出现在梦里吓他;他烦她阴阳怪气笑吟吟的嘴脸;他也烦……烦她穿泳衣跳下水那刻像一尾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