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尾
之后聊到了儿童福利院,前一段她们又去了,目前适合她们领养的孩子有两个:一个是四岁的先天性听力障碍,且情况较严重,基本没有手术恢复的可能;一个是一岁多的唇腭裂,这个通过手术是可以修复的。其他孩子相对残疾更严重,张孝和不建议领养。
她更倾向领养有唇腭裂的那个孩子,年龄小,未来手术能完全修复。但张澍显然更倾向有听力障碍的那个女孩儿,她见了,回来的路上说那个女孩儿让她想到了景春,她神神叨叨地说跟女孩儿对视的那一眼,有一种特别亲昵的熟悉感。
张孝和当下没多说,一直过了七八天后,今天才再次提这件事儿。她也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如果领养的话还是建议唇腭裂那个孩子。或是不着急,再等个一两年遇上合适的再说,这事儿也是需要缘分的。
张澍大口地吃着水果,也不知道触碰她哪条神经了,说:“你要是没绝经就好了,这样你就能和陈叔叔生一个……”
张孝和抬手轻打了她,胡咧咧。张澍说那咋了?又不犯法,接着擤了下鼻涕,没大没小地问:“你们是不是不需要计生用品了?
张孝和剥着手里的白灼虾,剥好放她碟子里,“不需要了。”
张澍挠挠眼皮,埋头吃虾,吃着说:“你们一个个都陆续结婚……我心里就更紧迫了。”
张孝和望着她红扑扑的小脸,柔柔地说:“你在妈妈心里始终排第一,始终都最爱你。”
张澍眼中闪着泪花,笑着说她,“我才不信,你跟陈叔叔肯定也这么说。”
张孝和说:“我才不跟他说这些的话。”
张澍心里可美了,撅着嘴说:“你说你最爱我,可你还是抛弃我跟他结婚了。”
张孝和大笑,笑着看一眼周围,轻了声音说:“如果你们俩同时掉水里,我毋庸置疑是救你呀。”
张澍摇头晃脑,“切,谁知道呢。”
张孝和看她,发自内心地夸,“我女儿怎么这么好看呢,娇娇润润的,哪哪儿都好看。”
“我也觉得我好看。”张澍笑嘻嘻地捧着脸,“我觉得我们四个人里我最好看。”
张孝和附和,“我也这么觉得。”
说着有一股奶油香飘来,张孝和朝着自助取餐台看,催张澍,“女儿快帮我取一个刚出炉的芝士麻薯包……”
张澍麻利起身,“你不是减肥吗?”
“今天减肥就亏了。”
张澍刚夹了一个麻薯包,诶,猜她看见谁了?她看见了去串亲戚的周母!她穿着统一的粉底金花的浴衣,手里一个托盘,里面放了水果和蛋挞。
张澍左右张望,也没见着周景明啊,她上前打招呼,俩人很是激动。这儿都能碰上。
之后自然是三个人一桌,张孝和掩饰了惊讶,问她自个来的吗?
周母大气地回,“对啊,我整天打这儿过又认门。”紧接就问:“你们花多少钱买的票啊?”
张孝和说:“别人送了两张。”
“那怪好。”周母分享说:“我不是整天看视频做自驾攻略嘛,那天就刷到这个会所的推广了,我才花了一半的票价。”
张澍吃惊,“这么便宜?”
“我也觉得很划算。”周母显然很高兴,“我也是头一回来这种好地方。”说完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学着张孝和压了些声儿。
张澍忍住笑,问她,“温姨,我给你打杯温水吧?”
“好啊,我早就渴了,我一直没找到打水的地方。”她四五点就来了,来后先好好洗洗蒸了个桑拿,然后吃点东西就躺那儿睡了。这是渴醒了上来找水喝。
她喝完水看一圈,年轻人可真会享受,看见一个采耳的,问张孝和,“那包含在票价里吗?”
张孝和说没有,又贴心地给她介绍了各个项目的费用,以及哪个值得体验。她听完也要去做一个 SPA,张澍先过去帮她预约,在回来的半道上收到万清母亲的微信语音,她惊讶着接通喊了声:慧姨?
那头出声,“樟树啊,我是你叔。”
“啊、叔啊?”张澍更诧异了,看了张孝和一眼。
老万问着,“清的手机是没电了?我怎么联系不上她啊?”
“啊、万清……”张澍脑袋转飞快,“叔我们今晚来会所聚了,万清这会儿在包房做水疗呢,有急事我现在跑下楼喊……”
“没急事没急事儿。”老万忙说:“你让她晚会回我个电话,我问她点要紧事儿。”
张澍挂了语音坐下,空气至少静止了一分钟。万清此刻在哪儿不言而喻,周景明他妈为什么在这儿也不言而喻。
但人周母没觉得有啥,她面不改色地吃蛋挞,她确实是昨天刷短视频买的票,也顺水推舟给年轻人腾个地方。她儿子这两天有心事,她猜俩人是不是吵架了?她不问,问了他也不跟你说,她也最烦她儿子这一点,像他爹,不说别人能懂你?
她又想到了她的驾校教练,又时髦又壮实,一看就像个命长的。而且人嘴也甜,她前一段花 180 块在直播间买了个口红,那个好看的主播喊着:我的妈呀!颜色也太好看了吧,买它买它买它……
她脑袋一抽就买了,买回来嫌颜色太俏,她难为情涂。但昨天还是拿出来涂了,太贵了,不涂就浪费了,下午去练车的时候教练多看了她好几眼,说腊梅不雪天儿才开吗?今年咋提前开我车上了?
张孝和打断了她,问了她些自驾游的事儿,打算几月走,线路怎么规划。原本她就是闲聊,但看周母说的头头是道,一听就是做过严谨规划的。为这事周母还回了趟娘家,问了她常年跑长途运输快八十岁的老爹。她计划明年四五月份走,本来万清父母也要去,但两家人变亲家后都嫌不得劲儿,他们两口不去了。
他们两口不去了,张孝和听到路线后倒是动心了,但她没盲目提。她自己去最合适,跟周母住宿方便嘛。但她内心还想要丈夫也同去,他能当司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相对安全些。那么偏远那么些天,她们年龄也不小了,安全是首要考虑的。但丈夫同去的话,周母处境就很尴尬,出去玩儿嘛,心里舒坦最重要。
张澍见她们聊得投机,她远远地坐去了人少的角落,先是联系上周景明要他告知万清她爸喊她回家,然后双手托着腮无所事事地发呆,看看餐区的人们,望望休闲区的人们,再打量打量忙碌的工作人员。
她喜欢这样的无所事事,也羡慕万清那样儿,累了就停下来充电调整自己。可她没魄力,她停下来调整等再次上路……路也许就消失了。有时候一些情绪说不上来,羡慕那些逆流而上的人,羡慕那些潇洒独立的人,可她又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
这句话很矛盾——我羡慕她但我不想成为她。
她低头抠美甲上的水钻,抠了吧,反正明天上班也会被领导说。她就是这样的人,明知道工作期间不允许美甲,她也会在周五的晚上做个美美的指甲,在周日的晚上卸掉。朋友们都说过她,两天就要卸掉,何必呢?
可这才是她,她就是这样的人。她们认为两天就要卸掉何必呢?对呀,所以那是她们呀。
她抠不掉,算了,还是回家用工具吧。她衣帽间有个美甲箱,她只要兴致来了,能花一两个钟坐那儿美甲。她的时间就是垃圾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她周末除了聚餐就是录播客、追综艺、发呆、逛花卉市场等等,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消遣。没万清那么精细规划,万清的一天就是一天,除了睡午觉,不是学习这个就是学习那个,把自己填满当当的。
她托着腮准备继续发呆,忽然看见有人端了盘牡蛎,她立马伸着头看取餐台,迅速起身过去夹了两盘,一盘给母亲她们,一盘自己吃。她来会所前特意拿了个小柠檬,此刻戳开,把里面的汁均匀地淋在牡蛎上。
她和母亲最爱食清蒸牡蛎,无需任何复杂佐料,几点柠檬汁即可。
此刻的江明珠已经忙完了,坐那儿喝着啤酒听着张澍的播客。三罐啤酒喝完,播客也播完了。接着如往常般拍了照片到群里。张澍秒回了她:【天冷少喝冰的。】
她回:【不冷。】
都十度左右了还不冷,张澍问:【这几天不忙?我看你十点多就结束了。】
她回:【天太冷,十点以后就没啥人了。】
……
张澍拍了照片到群里,她们刚吃完牡蛎,准备再找个人搭一桌麻将。江明珠看见周景明母亲,问她:【你们都去会所了?】
张澍回:【没。我跟我妈在会所碰见温姨的。】
江明珠回:【哦,我以为周带温姨去的。】紧接问:【那周呢?】
张澍阴阳怪气地回:【你猜?】
江明珠懂了,问她:【清去周家了?】
张澍轻飘飘地回:【害。】
啥都没说,也啥都说尽了。
店里就一桌食客了,小豪做了一大份炒面四五个人围坐在那儿吃。江明珠也饿了,摘了无线耳机爱惜地装好坐过去吃。这对耳机是前一阵万清送她的,说干活的时候戴着方便。她前一阵换了新手机,原先的手机用四五年了。
她近段也不一样了,怎么说,总感觉有那么些自我膨胀(周景明原话)。她先把她的一头金发染黑了,衣服也好好穿了,很少再把短袖的袖筒撸到肩膀……也许是天冷穿长袖不好往上撸了。但总之她就是不一样了。
张澍表弟的车也过户给她了,尽管不是她心仪的 X6,但也不差啦,远比她的破面包车强吧?
过完户那天她先围着车转一圈,又坐上去感受了会,总感觉差那么点意思。周景明多了嘴,问要不换套内饰?对!她不止要换内饰,她还要把车身喷成金色,她学着万清的样抱臂站那儿,跟周景明形容着她要什么金。她不好说想要土豪金,她委婉地自创了个名词“迪拜金”。
懂否?
周景明也站那儿,咬着嘴唇上干裂的嘴皮,一声没吭。
迪拜金自然是没喷成,但做了保养和换了内饰。起先奶奶不同意换车,还念叨了她几句,但下楼看见车的那一刻……觉么着也不错,我孙女能花就能赚!
而且怎么形容呢,自从换了车后奶奶无形中好像也更有底气了,更爱出门了,也爱串门了。才回来那一阵她不爱上街,就算上街大家聚堆聊也没人关注她说什么。以前可不这样,以前她们家得势的时候街坊聊天不说以她为中心吧,至少她说话很算回事儿!绝不会受冷落和被人忽视。
可自从换了车后,上街聊天不一样了,她说话声儿都抖擞了几分。而且大家也开始纷纷夸她孙女了,是真心实意地夸,咋那么大本事呢?年纪轻轻有房有车又有事业。烧烤店生意那么好,那钱可是天天进账啊,不像有门亲戚开公司的,听着怪噱头,年底算净利去吧,一算八万块?!
奶奶可得意了,心里可舒畅了,剁饺子馅买的肉全瘦肉,不像以前……什么乱七八糟的肉都往里剁。她也买新衣了,从里到外都是新衣,这钱是她儿子给的,新衣是孙女领着她买的。也直到这一刻她的心才真真正正地踏实了,日子终于顺了,将来真哪一天睡过去了,她也了无遗憾了。
第53章 对酒当歌(十四)
一入深秋,两三场雨后变天很快的。昨晚睡觉前最低温五六度,今天最高温也才五六度。
周景明七点就醒了,他下床拉开窗帘朝外看了眼,地面湿漉漉的。万清也醒了,睡眼惺忪地问他,“下雨了?”
他轻声说:“嗯,估计凌晨下了。”
万清又往被窝里缩了缩,真暖和,明明她喜欢夏天,可冬天的幸福感最强烈。
周景明在那儿扒衣柜,他怕冷,他犹豫着是穿秋衣裤还是直接保暖衣?他拿出了秋衣裤,前天才洗晒过,用柔顺剂泡过非常柔软。
万清躺那儿静静地看他,他穿好秋衣裤套了睡袍去洗漱,洗了十来分钟过来说:“我妈说她下午直接去练车了,你多睡会儿。”
万清柔声问:“你中午回来吃吗?”
周景明说:“你中午在我就回来。”
万清应他,“你回来吧。”
“好。”周景明问她,“要给你准备早餐吗?”
“不用,我晚会起了自己弄。”
他去厨房简单弄了早餐,吃完漱漱口,回来卧室脱了睡袍,把秋裤裤腿先往上挽两圈,之后才套西裤。
万清问他,“挽两圈干嘛?”
他说:“翘腿坐的时候露出秋裤不好看。”
……
他继续套了毛衣,穿上羊绒外套,又把万清送他的那块手表戴上,穿戴整齐后看她,“那我上班了?”
万清说:“去吧。”
他拎上一个袋子,拿了车钥匙准备出门,顿了顿又折回来说:“我去上班了。”
万清笑他,“去吧。”
周景明手轻扶着门框,想说什么还是没能说出来,只得再次说:“我去上班了。”
万清反问:“需要我给你一个拥抱?”
“切。”周景明笑出声,转身愉快地上班了。
他还要先绕去洗浴会所,把羽绒服寄存前台,方便母亲出来穿。他以为母亲真去串亲戚了,昨晚睡前他和万清的手机都飞行模式,今早刷牙的时候看了眼,母亲凌晨三点微信他:【儿啊,天气预报说大降温,你上班的时候把我羽绒服稍到洗浴会所的前台。】紧接:【我新买的那款深灰色,再拿条枣红的围巾。别拿错了。】
他回过去:【这么晚了都没睡?】
他妈:【我都没来过这种好地方,吃吃喝喝搓搓麻将,一晚上还赢了 200 块……】紧接回:【我中午直接在这儿吃饱了去驾校,别操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