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雀啾啾
他回头扫视谢逢周, 想到自己刚才给这祸水当场看个相, 老脸顿时挂不住,还要硬撑着, “今年多大?家住哪儿啊?家里干啥的?爸妈啥工作啊?”
一连串问题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搁一般人可能早就被问懵了。
谢逢周倒是不慌不忙,把证重新收回钱夹里,正要说话。
岑稚抢在他前面道:“高中。”
“我们是高中同学。”让卫杨知道她是替程家拿下项目才和谢家联姻还得了,老爷子不把程越江祖宗十八代骂个来回, 岑稚边说边对谢逢周使眼色,“所以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谢逢周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会儿, 倒是听话地没有打岔。
认识那么早, 还算知根知底,卫杨琢磨着又问:“你俩咋在一起的?”
“我追的他。”
“我追的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围观看戏的秦厌殊抬头。
岑稚见状不对立马改口:“他追的我。”
谢逢周:“她追的我。”
这下卫杨也抬头了。
岑稚:“…………”
默契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站在卫杨后边的谢逢周满脸无辜, 远远地冲岑稚摊了摊手。
如果再看不出怎么回事, 老爷子这六七十年算是白活了。当即用眼刀把企图无限缩小化的岑稚从头到脚刮一遍, 没好气地伸手一指门外。
“滚滚滚!”又转头斜向身后,“你留这儿,我有话问你。”
岑稚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硬生生被卫杨瞪了出去。秦厌殊落在后边,顺手关上门,见她心不在焉地守在门前,安抚道:“放心吧,谢逢周那张嘴,死的都能帮你说成活的,僵尸见到他也得给忽悠起来走两步。”
……岑稚突然就更不放心了。
房内气氛沉默。
卫杨不说话,谢逢周也就站在那儿任他打量,过了半分钟,怕老爷子仰头脖子酸,还体贴地从旁边捞一把椅子,直接坐在床边让他近距离盯着看。
两人都没吭声。
颇有种看谁先沉不住气的较量。
如此半晌,隔壁床大哥哗啦掀开被子先坐起来了:“要不我也出去吧。”
屋里又少个人。
卫杨终于开口:“你跟我家吱宝儿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逢周从旁边果盘里挑个橘子,用脚把床尾的纸篓勾过来,慢悠悠地剥着皮,和岑稚相同话术:“高中。”
老头揪着这点:“咋在一起的?”
橘子皮完整地从他指间落下来,谢逢周头也不抬:“我追的她。”
听他语气也不像作伪,卫杨放了些心。瞅他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揭掉橘子瓣儿上的白色脉络,心里哼笑还算这小子体贴,勉强加两分吧,嘴上却冷邦邦道:“橘络理气通络治咳嗽,常识不懂吗?剥那么干净谁吃啊?”
剥橘络的人抬眼:“是吗。”
听话地停下手,谢逢周掰掉一半橘子径直放进嘴里,“我一直都这么吃。”
卫杨:“…………”
这人老是不按常理出牌,老头难以置信,“你小子有没有点眼力见儿啊?不知道先给长辈来一个?”
谢逢周吃完橘子,气定神闲地往后靠到椅背上,抽张纸巾擦了擦手,才道:“肠胃不好就少吃酸的。”
没想到他还了解自己身体状况,卫杨顿了顿,嘴硬:“你咋知道橘子酸?”
“刚替你尝了。”
“……”
老爷子活到现在第一次体会到无语凝噎的感觉,就没见过嘴皮子这么利索的,正反话全让他一个人说了。
见卫杨气得吹胡子瞪眼,谢逢周将纸团扔进篓里,很不道德地笑起来,边笑边又拎起个苹果和水果刀。
他长着双标准的桃花眼,眼尾狭长微弯,怒亦三分情,漂亮得勾人。
笑起来却全然不同。
就像四月树梢顶上敷满春水和露珠的那片最干净的叶子,瞳孔润黑澄澈,里头藏着只涉世不深又活蹦乱跳的小羊,有种与世道格格不入的锐气。
卫杨算那么多年命,头回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小狐狸估计都没出山。
栽谁坑里肯定一死一个准儿。
卫杨心里那股被抢走玩具的小孩脾气忽然散了,疲沓地靠到枕头上,盯着病房对面播着新闻的电视:“秦医生都跟你说了我有胃病,肯定也告诉你,我和吱吱没有血缘关系吧?”
“医生不能随便泄露患者信息,这点职业操守您那秦医生还是有的。”
谢逢周低头削着苹果皮,长长一片卷曲着掉落下来,“不过能猜出来。”
一个姓卫,一个姓岑。
确实很好猜。
卫杨脸色缓和了些,想到什么,转头问:“你俩高中同学,那你肯定知道程家那小子吧?就是程凇。”
削果皮的动作停顿一秒,谢逢周嗯了声:“知道。”
卫杨又沉默一会儿,说:“这丫头应该是七岁那年见到的我。”
西河街那片挨着游戏城和网吧,岑稚小时候经常跟着程凇过去。
她对打电动不感兴趣,就坐在小卖铺门口写作业,偶尔一动不动地发呆,一坐就是一天,等程凇玩完回来找她。
后来她觉得自己这样会耽误小卖铺做生意,很不好意思,就拿出口袋里的硬币踮脚递给卫杨,说要买糖。
卫杨哪儿能收她一个小孩的钱,给她抓一把糖,又搬了把小马扎。
来回几次,熟悉起来,读小学的岑稚会主动算账收钱,帮忙看店。
等程凇过来,她再跟他回家。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程凇初中就不来了,她周末仍然往这儿跑。
岑稚暗恋程凇这件事,卫杨打她小时候就能瞧出来,这么多年,他从来不觉得这两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也很不看好程凇。
老是让小姑娘等待,太辛苦了。
卫杨捞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给电视换成法制栏目:“程家那小子,成天想七想八,没个二两真心又束手束脚。”
啧两声,他瞥了眼谢逢周,“不如你活得轻松自在。”
谢逢周削完果皮,将苹果递到他跟前,闻言谦虚道:“您谬赞了,我这个烂桃花一堆的祸水相实在不敢当。”
小气吧啦的还记仇,卫杨被逗乐了:“别搁这儿得了便宜卖乖。”
接过苹果,感慨道,“我家吱宝儿是个不值钱的,对她好点她能记一辈子。我有时候想想,就后悔,当初干嘛要给她好脸色看,现在老了平白让她多个牵挂的人,糟心还操心。”
谢逢周笑了下,没出声。
这小孩确实挺会做人,知道哪些话该接,哪些话听着就好,卫杨赞赏的目光在落到谢逢周脸上之后又拧巴起来:“你领证之前处过几个对象啊?”
知道老爷子又开始给他看相,谢逢周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个。”
顿了顿,“也没处过。”
“少忽悠人了。”卫杨怀疑,“你这面相就喜新厌旧身经百战。”
谢逢周把纸篓推到原位置,重新靠进椅背里,抱着胳膊嗯一声,游刃有余地接招:“当您在夸我了。”
“……”
不要脸的。
屋里聊得融洽。
屋外岑稚坐立不安。
门关着她也听不见卫杨在问什么,担心谢逢周把程家的事情说出去。
卫杨年纪大了,岑稚一点都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里。
秦厌殊见她这样,干脆把她叫进问诊室,简单讲了讲卫杨的情况。
岑稚果然被转移注意力,拿出手机往备忘录里认真记饮食注意事项。
估摸着两人聊差不多了,秦厌殊随手从桌面捞起根笔,起身去查房。
岑稚跟在他后边出来。
她心里惦记着卫杨的胃病,正琢磨着下周回西河买点养胃的,心不在焉拐出走廊,往前走了一段路。
垂下的视野里铺来道长长的影子。
她抬起头,发现谢逢周正倚着走廊尽头无烟区的窗台,散漫又随意。
外套里那件冷白衬衫被日落染成焦黄色,火烧云在他身后铺了漫天,绯红热烈到如同要与夕阳同归于尽。
敞开的玻璃窗格将他框入其中,色彩对比强烈,又过着层滤镜似的朦胧感,像老式相机里洗出的旧胶片。
他透过那层撒落半空的薄绯色安静看着她,眼神让岑稚有点心跳加速。
那种感觉说不出来。
他应该是在放空或发呆,总之那双眼中透出许多情绪,就好像自己是他爱而不得的什么人。
岑稚朝他走过去,站在他跟前挥了挥手,叫了声:“谢逢周?”
被叫的人愣一下,看向她,眼神已经变得清明:“怎么了。”
岑稚直觉他这样肯定和卫杨有关,给他打售后针:“我爷爷年轻那会儿在街上摆摊算命,特别会忽悠人,他说的话你最好一句也别信。”
谢逢周手往后撑在窗台上,锁骨在敞开的衬衫衣领下凹出深深直线,慢悠悠叹气:“晚了,已经信了。”
“他还真忽悠你了。”岑稚眉头拧起,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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