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京一梦 第33章

作者:觅芽子 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他对着她说“赵老爷子是昭昭的叔父,他设宴,我自然是要陪她一起回来的。”“哦,对对对, 差点忘了, 钦老板如今是赵家女婿了, 恭喜两位, 新婚快乐新婚快乐。”

  兰烛见他情意绵绵地看着身边的女子。新婚赵家兰烛苦涩地笑笑。

  紫苏姐姐的路走完了,他转眼就找了一条更好、更快的路。

  “那真是恭喜钦制片了,听说我们马上就能吃到赵录小姐和江家二爷的订婚酒宴了,这样一来,您和二爷,那就是一家人了,如今有了江赵二家的照顾,您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外头的奉承声此起彼伏,兰烛从屏风后面回来,呆滞地坐在化妆镜前,对着镜子发呆。她为乌紫苏抱不平,看不惯那个借着女人往上爬的钦书,怕是从今日酒宴后,江昱成就要跟他一样,最后成了赵家的座上宾,自此以后,他们利益捆绑,荣辱与共,但这种局面会让依附江昱成而存的兰烛觉得无比恶心。

  倘若要进入那种圈子里,融入这样的圈子,必须得像钦书一样,毫无愧疚地玩弄手段利用别人的感情,那她宁可不要与这圈子沾上半点关系。

  兰烛随即叫小芹过来,“今天演出的曲目换了。”小芹一脸诧异不敢置信“换了

  “怎么了阿烛,不是唱贵妃醉酒吗?”小芹一脸疑问。兰烛冷冷地说道“那人不配。”“啊”

  兰烛回头,对剧团那些师兄妹们说到,“咱们一会,唱《武家坡》。”“啊兰烛姑娘,我们这么临时换曲目,不合适吧”“你们往日没排吗”“排、排过啊。”

  “那是有什么问题吗,是不会唱还是不会演?”

  随行的师兄弟们都知道兰烛平日里脾气极好,今日看她这么笃定的要换曲目,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换就换吧,反正平日里都练过,家伙式的也都带着,他们都是兰烛这两年自己带出来的人,当然都听她的。

  外面的宾客陆续坐下。

  兰烛带好了妆,屏风陆续开始撤走,道具装饰主角配角都要——上场,兰烛抬眼,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刚入座的江昱成。

  他意兴阑珊,没抬眼。

  坐在他旁边的是那晚兰烛见过的赵录,她褪去了红发,只留一头柔软的棕栗色的卷发,坐在江昱成身边。

  兰烛一时间想到八个字郎才女貌,如意登对。兰烛逼迫自己把眼神从他们身上移走。

  琴师就位,轻弦一响,台上的人几步轻颤,那婉转柔肠的声音就此响起。

  江昱成原先放置在桌面的手指微微一动,随着节拍一走,就发现了这一场,不是料想中的赵老爷子常点的《贵妃醉酒》。

  他抬眼一看,却对上了台上那熟悉的身段,皱了皱眉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江家老爷子。

  江家老爷子没管江昱成投过来的审视的目光,反而笑盈盈地看向赵家老爷子,"赵老,今天改风格了,不听贵妃醉酒了”

  赵家老爷子有些困惑,但这些杂事都是让下面的人去处理的,他抬头看了看台上的人,虽不是贵妃雍容华贵的扮相,但那寒窑青衣扮相的兰烛却一瞬间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一开口竟比他从前听的还要到位些,这样的音色张了他的面子,他哪还管什么贵妃醉酒了,他指了指台上,像是给那些个小辈科普到∶ ”《贵妃醉酒》都听腻了, 换个口味, 我跟你们说, 这出戏, 叫《武家坡》, 讲的是薛平贵十八年后回来调戏已经认不出他的王宝钏,结果被人王宝钏一顿教训,两个演员之间一来一回,好看的很!”

  底下的人听了赵老爷子的介绍,本来没什么兴趣的那几个小辈这会反而却充满好奇地看着台上。

  台子和座椅中间没有太远的距离,台上那扮演王宝钏的女子尤为好看,虽一身寒布旧衣,但难掩她相国之女的傲气和贵气。即便是不懂戏的人看了一眼,光凭着空若幽兰的气质和惊为天人的绝美扮相,也会深陷其中。

  兰烛站在台上,戏已过半,戏中的薛平贵最后给王宝钏留了一锭三两三的银锭,让她“买绫罗、做衣衫,打首饰,置簪环。”作为“我与你少年的夫妻就过几年…”的补偿。(1)

  兰烛每一次的演出,都完全沉浸在人物的状态里,但是今天,她站在台上,看到后续进来的王先生甚至坐在钦书的旁边,两人交头接耳、相安无事,好像完全忘记有一个女人的死,应该横艮在他们中间。凭什么陷进去、爱得热烈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们自以为站在高处却可以相安无事,毫不愧疚,这跟用三两三打发王宝钏的薛平贵有什么不一样。

  兰烛站在台上,唱着王宝钏的词,大骂∶ "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一个安家的钱。买宝库做衣衫,买白纸,糊白幡,落得个孝子的名儿在那天下传……”(2)

  她骂的荡气回肠,骂的声势浩大,骂的恨不得台下的人愧疚难当,自刎谢罪。

  满堂喝彩中,江老爷子抬抬眼,侧身对钦书说道∶“听闻钦制片从前做过琴师,这《武家坡》还算熟悉"

  钦书笑笑“我从未做过琴师,也不懂戏。”

  继而钦书转过头来,看向江昱成∶“听说二爷懂戏,不如您说说,您剧团里的人唱了这一曲,是什么用意呢”

  他加重了“您剧团”几个字。

  江昱成攥着手里的杯子,缓缓抬头,直视钦书,像是回应他的挑衅∶ “自然是说那薛平贵忘恩负义、抛妻弃子,这剧,有点良心的人都看得懂。”

  钦书神色一变,但到底是没再继续说话了。

  戏毕,兰烛带人撤了场子,去了后台卸了头面。

  兰烛的心还未平稳下来,她知道自己一时间气愤难安,却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着实冒险了一些。

  沉静其中,她没注意后台化妆间的人已经走完了。

  直到她身后的人出了声,兰烛才恍如大梦初醒,她从镜子里,看到了深陷在她身后的黑暗里的人,他直直地看着她∶

  “你当真以为台下的人不懂戏,看不出来你这自作聪明的讽刺,你怎么不索性再明白点,索性唱《铡美案》。”

  兰烛看到江昱成的一瞬间,想起她在台上看到江赵两家其乐融的画面,听到那些来往的宾客说的“强强联手”、“天造地设”,想到他身旁往后会多一个更名正言顺的女子,她就没法冷静。

  一时间她从那化妆镜前站了起来,连侧耳旁的水钻头面还没有卸,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到∶”我是该唱《铡美案》的,骂一声他抛妻弃子、骂一声他“贪恋富贵忘宗桃、杀妻灭子罪难绕,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枉披人皮在今朝!…”(3)

  “兰烛!”江昱成几乎是大呵一声,”够了!”

  他想到网刚前厅剑拔弩张,赵江两家关系微妙,如今赵家又有意把有狼子野心的钦书招为麾下,赵家在等江家表态,这种时候,他实在是不愿意兰烛再插一脚进来。

  江昱成语气里的怒意还在蔓延“你知道这是哪儿吗,你知道对面坐的人都是谁吗你如今在这种场合,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情绪摆到台面上,是怕自己的存在不够招人嫉恨吗?这些厉害关系,你跟我了两年多,还要我手把手地教你吗”

  她当然知道这是哪儿。

  这是她从来就没有踏进来过的,属于江昱城的世界。空气中如死一般安静。

  兰烛敛目,身上的怒气一点点散去,直到所有的生机都被江昱成身后的黑暗侵蚀,才淡淡地说∶“是,是我冲动了,我不该自作主张地逞一时之快。”

  江昱成见她身上的傲气消散,换成了平日里清冷的眉眼,她的妆还未卸,在柳眉凤眼里,她的周身的气息尤为低沉,他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是我话说重了。”

  他试图伸手拉她,她却避让,淡淡地说到∶“这不是我该来的圈子。”

  她抬眼,直直地看向江昱成,淡淡地笑了笑∶ “这是赵家的地盘,二爷有难处,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等到您跟赵小姐的婚一定,这儿,就是二爷说了算了。”

  江昱成听到这话,心里一时堵的慌,他本想找个机会告诉她,她却早已经知道了。

  江昱成想到从林伯那儿传来的关于他母亲的不好的消息,想到祖父是怎么拿捏着他的软处逼他就范,他不由地觉得心下烦躁,原先伸出去的手垂落,而后又回到他身边,他背过身去,避开了让兰烛看到他的表情“我身不由己。”

  兰烛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淡漠的语气,心里讥讽地对自己笑了笑。早该看明白的,不是吗

  江家老爷子让自己过来,不是请她来唱戏的,而是请她来听戏的。

  其实她从看到赵录的时候,她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不对,应该是她见到江昱成的那天起,就知道会有今天这番境地。

  他们中间隔绝的,不只是江南和槐京两万多公里的距离。只是她多少心里是有些幻想的。

  比如他为她造就的那一场戏台,他为了她恐吓郭营,他在她背后抱着她曾经温柔又缝绻地说过,他想带她回她的故乡去。

  她每每想起那样的承诺,都觉得无比美好,都觉得自己的心可以不用再用力地跳动,只需要安静地躺在他搭建的梦里,欢愉的睡去。

  但事实却是,他永远是戏台下的座上宾。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繁杂家族利益纠葛中的背景乐与牺牲品。

  她知道,那些命运对她的馈赠,开始向她索要报酬了。这一枕槐安,终究是浮京一梦了。

  江昱成站在兰烛面前,依旧长身玉立,不沾浮尘∶ “这只是一种形式,一种交换,这不会影响我,当然,更不会影响你的现在和未来。”

  兰烛明白江昱成的意思。

  她可以永远的,唯一的,成为他没有名分的,上不了台面的————情人。

  兰烛转过身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的漫不经心却又十分苦涩∶“好啊。”

第39章

  从赵家回来的路上,江昱成和兰烛坐在后座,两人却未说一句话,江昱成侧目看了看她的神色,伸手握住兰烛的手,兰烛没躲,由他握着。

  江昱成缓缓开口“这事是我不对,我该早些跟你说的。”

  兰烛看着窗外,语气平和∶“二爷和赵家的婚事人尽皆知,倒也不必您亲自对我说。”

  江昱成听兰烛语气平淡,好似也并未因为这事有多大的起伏,又想到这段时间因为边城的事情奔波,两人许久未吃上一顿饭了,像是为了缓和关系,江昱成说到“晚上去吃你爱吃的江南菜,怎么样"

  兰烛终于是转过头来,清冷的眉眼下淡淡的说到∶“二爷,明天一早我在岭南有一场演出,还得回去收拾东西,今晚就得走。”

  江昱成“许久没一起吃饭了,让吴团把行程往后拖一拖,吃完饭明天再走。”

  兰烛“二爷,千人场次呢,那是岭南,不是槐京,票都卖出去了,哪有再往后延一延的道理。”

  江昱成皱了皱眉头,原先神色里的担忧被一种审视所代替,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兰烛,加重了握住她的力道,“兰烛,我记得,吴团长在岭南可没有这么广的关系,这千人场次的票,说卖就卖了?”

  兰烛眉心微微一颤,她心里微微异动,而后另一只手主动攀上江昱成的一只手,试图稳住江昱成“不是吴团,二爷,我怎么说也是从小就混在这个圈子中的,多少还是能认识一些行业里的朋友的,是我在杭城求艺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她在岭南演出,但是临时发了烧,唱不了,我才这么着急赶过去。”

  江昱成眼眸未动,兰烛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但最后还是没再问了。江昱成“几时回来”兰烛”半月。”

  江昱成否决“半月半月太久。”

  兰烛扯了扯他袖子“二爷……不久,岭南也不只那么一场,一来一回就得花个两三天,加上还得转场演出,想早点回来的话要攒场,您也不希望我一天奔波两三个场次吧。”

  江昱成到底很是吃她这种服软的姿态, “这半月, 我手头上事情比较多, 不能随你一起同行, 你自己注意。”

  “好。”兰烛应声下来,肚子里的那颗心终于不七上八下了。

  车子停下来,兰烛回了小阁楼,第一时间让家里的几个人帮忙把自己的一些东西都收拾了出来。江昱成站在那槐树底下,抱着人看人来人往的,对兰烛说∶“不就是去半个月,你搬这么多东西走干什么。”

  兰烛没停下手里搬来搬去的动作“岭南靠南,气候与槐京自然是不一样,这不快到五月了,潮湿闷热多蚊虫,自然要想的周到些。”

  江昱成却按住兰烛手里的行李箱,兰烛抬头看了一眼他,莞尔一笑,“二爷,您不会是觉得我一走就不回来了吧放心———”

  她踮脚吻在江昱成的脸颊上,“半月后,我就回来。”

  说完,她没再管江昱成的反应,随即就让人把东西都装在了车上,直接去了机场。车子迅速调转,从浮京阁的门外出发,穿梭在城市的夜灯里。兰烛没有说谎,她现在还不能走。

  乌紫苏从前给她过一封介绍信和一个联系方式,说要是兰烛真的在槐京有待不下去的一天,就去岭南,岭南的林家,欠过她一个大人情。

  兰烛之前去岭南出差演出的时候,与那位姓林的老板见过,林老板因为乌紫苏的关系,对兰烛那次的演出多有照顾,同时也表达过对兰烛的欣赏。

  兰烛没有下决心,当然,也是因为兰烛觉得,亏欠江昱成的那些东西,她还没有还清。

  岭南的这场演出,不是兰烛突发奇想的,之前的确也是说好了的。林家剧团林老板说了,只要她能唱出名声来,林家的剧团就有她的落脚之地。

  不过她这次去,却有了更多的想法。

  兰烛到了机场,过了安检后上了飞机,等到飞机飞到上空的时候,她看了看留在机尾的那些流光溢彩,像是槐京那两年那独孤又灿烂的夜。

  她闭上眼睛,不再看。

  大

  半月后,兰烛准时回槐京。

  江昱成听说,她去岭南打响的第一枪,完成的很顺利。

  他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从边城赶了回来,准备亲自去机场接机。

  车子要上机场高速前,路过一家花店。江昱成从窗外看去,看到那店里的花开的热烈,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她落地还早,对坐在前面的助理说∶“阿诺,去买束花。”

  “啊”助理第一次听到江昱成说要买花,他跟了二爷五六年了,什么时候见他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江昱成似是嫌弃助理不解风情,他自己开了门,“算了,我自己去。”助理摸摸脑袋,把车靠边停好,跟着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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