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自东 第57章

作者:苏他 标签: 强强 三教九流 现代言情

  陈既秒回,没说话,只是给她转了五千块钱。

  琮玉一天没跟他说话,颂雅芝手机停机,正好给了她一个找他的理由。

  她其实从打开微信心跳就异常了,但她会装,表面看不出来,他一秒回,愁绪便如奔云掠过大西北,短暂、密集又狂悖,留下一片风雨,还有一阵痛感。

  他可真是推拉高手。

  要不就是真直,真对她表白不当回事。

  她看着他的转账,走了神,老板提醒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退出微信,打开银联软件付了款。其实她有钱。

  银行卡消费后有短信,看到五万余额,她愣了一下。

  颂雅芝拿上东西:“走吧,先回一趟旅馆吧,我联网交话费。”

  琮玉回神。

  等上了车,她切换了另一个微信号,一下弹出了很多沈经赋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还回来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滚吧!”

  “我给你打了点钱,不够再跟我说。”

  “找到真相了吗?”

  “白眼狼,白养你了!出去可别说是我徒弟!”

  “兔崽子。”

  “我就说,不要这么精的,唱戏的这么精干什么?但那会儿就你那双大眼滴溜溜的,旁的人不如你机灵,也不如你俊。”

  “别回来了!”

  “你说是不是没人听戏了。”

  “下雪了。”

  “我才想起来,我这辈子无儿无女。”

  “放心做你的事,也记得照顾好了自己个儿。”

  “师父无碍。”

  “平平安安。”

  颂雅芝把车开离这条窄道,琮玉锁了手机,托着下巴看向窗外。要过年了,过了年就三月了,很快春天来了,草绿了,牛羊遍野,一年又过去了,她也成年了。

  成年后要承担责任,有些老东西,也得回去看一看了。

  什么无儿无女,她就是儿,也是女。

  本来还在为陈既多愁善感的心境悄无声息地逆转了,其实她有很多事要做的,男人真是这些事里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真该留在这个冬天。

  琮玉住的旅馆离着吃饭地方近,颂雅芝就开到了那里。

  两人下了车,琮玉自然地压了压帽檐,双手抄进兜里,正准备进门,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扎西德勒!”

第56章

  陈既坐在项目部的办公室里,等待遇难矿工的家属前来。

  办公室里还有两位上次冒顶事故的幸存者,已经过去那么久,他们还是心有余悸。

  那次冒顶事故,正在上工的二十几名矿工全被困在坍塌的通风管道里,安全房设立得特别远,当时只有这两名在地面工作的矿工跑了出来。

  青木矿区项目部的所有负责人,第一时间拆除矿区的监控,毁灭证据,联合有关部门对矿工和青木县人民隐瞒缘由,并在当地新闻台“大事化小”,“瞒天过海”。

  当时有一位煤矿研究者向中心新闻公开邮箱发了一封邮件,详述了青木矿区手续不齐、过度开采,导致青木山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等罪名。

  中心新闻发布了这一则报道,但第二天就又发布了一则澄清,说是向当地干部咨询,确定此次事故只是一起意外,良生矿产公司不存在违规操作,并且已于第一时间对遇难者家属进行了慰问、赔偿、安抚等措施。

  事实上中心新闻的主编跟邱良生关系不浅,揭露的那篇报道是一位新人记者越过领导擅自发布的,邱良生第一时间联系主编,所以才有了第二天的澄清。

  那位新人记者也因此失去了工作。

  良生矿产公司确实对遇难者家属进行了赔偿,却是用威逼利诱的方式。

  普通家庭得罪不起,也就认了,有两家软硬不吃,频频折腾,到现在快半年了。

  其中一家就是闹,没说过一句正经的,另一家坚持上达天听,非要党中央的干部帮他们主持公道。

  江北之前过来,一番处理过后,这两家思想突然达成了一致,都要向上反映了。

  邱文博气得肝颤,差点废了江北,没想到他也有后手,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其中一家小儿子赌博输钱的事。

  这算摸到了一家的把柄,再谈就有筹码了。

  陈既这次任务,就是平息这两家人,用钱也好,用手段也好,让他们放弃上告、写举报信、在网上发帖子。

  遇难者家属还没来,陈既见一位矿工手里拿着个本子,本不想问,但矿工眉头紧锁,他还是跟他们闲聊开:“本子写的什么?”

  矿工抬起头,僵硬地扯了下嘴皮:“这是李工的,他写的诗,画儿是小杨画的。”

  陈既给他们添了水,站在旁边:“我能看看吗?”

  矿工把本子递给了陈既。

  很小的本子,没有三十二开,第一页是首五言小诗,题目是“我的小孩两岁多”。

  第二页用铅笔画着一个坐在地上玩汽车的小孩。

  矿工说:“李工走以后,他的老婆就病了,他妹妹辞掉了在义乌工厂的工作,回到县里照顾他老婆,还有他的小孩。”

  另一个矿工说:“小杨是他爸妈的老来子,他一走,他们也走了,听说赔给他的那三万块钱,被他一个远房婶子拿走了,开了个铺子。”

  “听说那婶子跟他们家都没往来。”

  陈既翻了翻本子,还有一半是空着的,最后一张有内容的,李工写了对小孩的期许:不管生活多黑暗,也要保持自身的光明。

  小杨画了一棵树,树上只有一个果子,还写了一句话:你爸爸说得对,以后见了面,小杨叔叔送你一颗最红的苹果。

  陈既把本子合上,还给矿工。

  矿工接过本子,从兜里掏出一张检查单,对陈既说:“我去县里看我的尘肺病,医生说肺组织的纤维化很严重了。上次事故之后,矿区就停工了,我们没收入了,我这病也没办法治了。你从公司过来的,你一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工。”

  上次事故对矿产公司还是有一定影响的,虽然消息没有扩散出去,但龙门环保厅和公安厅还是相继发布了停产公告,要求良生矿产公司暂停开采,检验、整顿设施,修复地貌。

  同类公告发过很多,他们都是每次停三几个月,糊弄一下,等风头过去,继续开采。

  其实这次只有一号矿停工了,二号还是有悄悄开采的,这两位幸存者停工是项目部负责人的意思,毕竟经历过上次事故,怕留他们在矿上,被某个部门突击检查,询问些情况,走漏了他们违规开采的消息。

  陈既没说话,拿手机发了几条消息,跟他们说:“尘肺病就是吸入矿物质太多,这个情况不适合再上工了。”

  两位矿工急了,握住椅子把手,眼里很快闪出泪光。

  陈既靠在办公桌沿上:“矿上有保障,你们这情况可以报销。而且非个人原因停工的几个月也是有工资的,等下直接到财务处领钱。”

  矿工很疑惑:“可是我们之前找会计,她说不……”

  另一个矿工扯了扯他的袖子,跟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陈既说:“谢谢。”

  后面偌大的房间,再无声音。

  约莫半个小时,陈既接到电话,那两个遇难者的家属约好了似的,说是临时有事,今天不过来了,有事改天再说。

  陈既就让两位矿工回去了,喊他们过来,也是那两个遇难者家属的意思。

  矿工走的时候,陈既突然叫住了他们。

  他们回头,不解地看着陈既。

  “那本子,能再给我看看吗?”

  “哦。”矿工拿出来:“这也是我收拾宿舍时捡到的,本来说带给李工家人的,但听说他妻子不想再见矿工,就一直帮他掖着了。”

  矿工递给陈既:“如果你看完可以带给她,那最好了。”

  “嗯。”

  矿工笑了下:“谢谢你了。”

  矿工离开后,陈既坐进项目部负责人霍总的位置,又翻开这个本子,继续看了。

  这些诗都不通顺,错字也多,但写得好。

  一件东西,再差,有某一种意义的附着,也就不差了。

  他不自觉拿起笔,在手边的一沓红头信纸上,也画了一颗苹果。

  看着这颗苹果,他想起琮玉的记账本,她也喜欢在一些文字后简单画几笔,除了简笔的图案,还有他的名字。

  她生病的那几天,爆破给他叼来她的记账本时,他还不以为意,翻了翻也都是一些算错的算数。

  直到翻到中间,缺了一页。

  他记得,撕掉那页的一整天她都做贼心虚,还抢了他半杯酒喝。

  他不知道她撕掉了什么,但那一页往后,通篇的“陈既”,看得他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陈既”后边还要画爱心。

  他少年时收到的情书,偶尔也有爱心,他以为三十岁不会再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爱心这个组合了。

  他也以为三十岁的男人是不受待见的,哪有年轻女孩不喜欢年轻男孩,偏要看向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他又在苹果的上方画了一只月亮,浅浅弯弯的月牙,让他的目光不自觉挪到了手腕,他手腕上有一个月亮形状的疤痕。

  琮玉去纹了个一模一样的。

  她纹的那天,正发着高烧。

  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他渐渐停住,过了会儿,放下笔。

  他很少走弯路,不给自己试错的机会。尝试是个几乎没在他身上出现过的词,让她在身边已经是破了例,不能一而再。

  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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