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飞花 第16章

作者:多梨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现代言情

  这个称呼或许不该给她。

  方清芷不知对方叫的是不是自己,只知她很困很累很疲倦,倦到几乎要睡了又醒,他仍握着她的手,握到她掌心都要流血,像多年之前,她在阁楼上绝望地拍着门,乞求楼下人打开门,放她出去,放清芷出去,她不是赔钱货,她也不是讨债鬼,她只是想要喝水。

  求求你,给清芷一点点水喝好不好。

  她的手掌心和那时一样痛。

  终于不再拍门了。

  现在的方清芷不需要再徒劳无助地拍门板。

  陈修泽拿了真丝手帕细细给她擦着发红的手,系好腰带,去接了水,拧了湿毛巾,仔细给她擦手掌心,擦身体,擦脸颊。

  怕惊醒醉酒后的人,陈修泽极小心。

  终于擦干净,屋子外的人还在闹,陈修泽嘱托厨房里的人,让他们明天早晨买些红枣莲子银耳,再买些新鲜蔬菜和牛肉,不必做饭,明天他亲自下厨。

  他们答应。

  吩咐后,陈修泽才回房间,方清芷已经熟睡了。

  适当的酒精有助于安眠,只是陈修泽没想到她真的滴酒也沾不到。

  倒也不是坏事,今后好好照顾她,让她不要碰酒就好了。

  陈修泽如此想,终于有时间去清洗自己,他摸了摸自己的唇,总觉得尚有她的味道;就像他已经擦过她的手,却总觉得自己留了气息在上面。片刻,他摇头,笑了笑。

  这样,倒也算“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陈修泽一觉睡到清晨,方清芷还未醒。他不惊动对方,轻手轻脚起床,早早去厨房中。

  他需要的东西都已经买回来了,只是久不入厨房,陈修泽思索片刻,才抬手,去触这些许久未碰过的厨具。

  生疏了。

  他刚接完水,就听陈启光叫他:“大哥。”

  陈启光也保持着早起的习惯,同他一样,这么多年了,无论生活贫穷还是富贵,他都坚持下来。

  陈修泽说:“你来得刚好,这么久没下厨,我都生疏了——等会儿再去跑步,先和我一起做饭。”

  陈启光答应一声,瞧见有嫩生生的藕,拿起来,开始熟练削皮。

  削干净,又齐齐整整地切成小片。他那和旁人有所不同的小拇指必须翘起一截,才能保持平衡。

  陈修泽看着自己的二弟,同他一般高,也同他一般,稍有人为的残缺。

  不过陈启光要稍好些,他少了一截小拇指,指甲盖只有一小半,上半截全都没了,连骨头带皮肉,都是空空荡荡,愈合得有些艰难。

  陈启光正接水,笑:“大哥。”

  陈修泽嗅到他身上烟味:“吃烟了?”

  陈启光不好意思地笑:“……就一根。”

  “对身体不好,早些戒了吧,”陈修泽说,“阿光,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陈启光颔首。

  自从那件事后,他一直特别听陈修泽的话。

  整个家庭里,他同温慧宁一般,将陈修泽的话奉为圭皋。

  或许因父母亡故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懂了事,也或许因……

  如旧时住在一起,父母忙,陈修泽便承担成照顾幼弟幼妹的责任。陈修泽聪明,又擅长同老师交际,才求得一个可以迟到的机会。每日早晨,陈修泽都会早早起床,煮粥烧饭,打扫卫生,再叫醒弟弟妹妹们,给年龄最小的陈永诚穿上衣服。吃过早饭后,他再牵着弟弟妹妹的手,送他们去了学校,自己再往中学赶。

  一直如此。

  不过后来陈修泽极少下厨了,平时他也少拿刀,更勿论亲自杀生。

  大约不想手上罪孽更多,陈启光隐隐向佛,也只求能分担大哥罪孽,当初为了生存,迫不得已,纵使要来天谴,也不可只惩戒大哥一人。

  陈修泽今天难得下厨,泡好银耳,又去拿红枣和莲子,将红枣切成细细的小片,陈启光在旁侧打下手,默契地递来干净的、又过了一遍清水的白瓷碟。

  白瓷碟上的水痕蜿蜒下落,一滴水挂在陈启光那残缺一块儿的小拇指上。

  陈修泽凝视着,问:“还疼吗?”

  陈启光微怔,旋即笑:“早就不疼了,大哥。”

  时间能冲淡疼痛,也能加深羁绊。

  疼痛能遗忘,爱不能。

  人类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方清芷已经强迫自己少去想学长,却又在噩梦中见到他。

  她其实很少做梦,一年中,做梦的次数屈指可数。大约因她天生冷情,不信梦不信命,就连梦也如此吝啬,极少会光顾她惨淡的现实。

  她极少获得命运眷顾,也不屑于在虚拟中做什么美梦。

  偏偏这难得的名额,还分配给梁其颂。

  梦里她同梁其颂并肩奔跑,周围是白茫茫的雾,望不见边际,脚下是雨后泥泞的草地,她穿着白色裙子,焦急地在泥泞中奔走,裙摆拖了一地湿湿的泥。

  方清芷不知自己为何奔跑,她甚至不知自己将要去往何处,只埋首奔走,跑,再跑,努力往前,逃出沼泽地,走出这浓到什么都看不清的雾气。

  他们像是在躲避无所不在的梦魇,又像是徒劳地躲着高高在上俯视他们的神明。

  忽然,方清芷脚下一空,绊了一跤,跌倒在地,趴在泥土上,身侧梁其颂焦急伸手扶她,却听陈修泽冷冷声音:“离她远些——”

  方清芷惊惧,她拼力挥手:“不!”

  无用。

  陈修泽冷淡叩动板机,子弹穿风而过,梁其颂挡在方清芷身上,结结实实地承受一枪。

  子弹贯穿他胸膛,和血液一同落在方清芷手上,她恍惚难以自处,大叫:“救命——”

  “清芷?醒醒,醒醒。”

  方清芷叫着救命,她眼前一团漆黑,没有回神,只瞧见有黑影俯身,他低头,用自己的脸颊来试她额头温度,拥抱她,和梦境中的拥抱如出一辙。

  方清芷尚陷在方才噩梦中,她冷汗涔涔,衣衫都贴着肌肤,极不安宁,恍惚间同噩梦重叠,她想到梦中满身鲜血的梁其颂,好似此刻拥抱着她的男人。

  他还在抚摸方清芷的头发,温柔哄她:“怎么了?芷宝——”

  方清芷听不清,她身上发汗,好似梦里一身的血,她惶恐喘息,只抱紧他,叫出声音:“学长!”

第16章 义工

  陈修泽刚刚煲好汤, 莲子猪腱汤,加了切细细的章鱼提鲜,他厨艺算不上顶好, 但年少时常常给家人做饭, 后来追随孟久歌那几年, 孟久歌嗜好美食,陈修泽也尝了不少,略了解一二。

  复杂的菜式做不了,简单的这些, 还是可以的。

  他洗过几次手指,身上仍不可避免地沾染上淡淡的汤饭气息。家里面的人都注重养生, 饭菜味道清淡,早餐也很少会用味道重的佐料, 油烟气息不重,也不会呛到她。

  他已经不笑了,手压在她头顶上,微微往下用力,又生生停住, 稍作停顿,继而又若无其事地顺下去。

  唯独手背青筋凸起。

  她看不到。

  方清芷只叫了一声, 梦里的场景过于可怖,她眼前那种黑雾终于散去,手下是干净的、纯棉质地的衬衫, 他的身体要比梁其颂更成熟, 梁其颂的肩膀尚有些瘦弱, 也不会有这般——

  如墨水般的淡淡气息。

  方清芷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仓皇仰脸, 陈修泽的手顺着她剪掉的短发往下抚摸, 直到触碰她脸颊,摩挲:“做噩梦了?”

  方清芷说:“嗯。”

  “梦到什么?”陈修泽说,“是以前的朋友?”

  方清芷说:“嗯。”

  她又解释:“我梦到他出了意外。”

  “这么担心他?”陈修泽抚摸着她的脸颊,看着皎白的肤被手指磨出淡淡的血色,像为苍白的脸涂上胭脂,又像亲自来为冷情的人增添一份害羞,“是很重要的朋友?”

  “不重要,”汗水像蛇贴在背上,方清芷将脸埋在陈修泽腰腹间,她喃喃,“不重要,一点儿也不重要。”

  陈修泽没有打扰她,任凭她的呼吸落在自己身体上,仅隔一层衬衫,如此微弱又急促,刚做了噩梦的人大脑都有着片刻的迟钝、停滞,陈修泽不打算从她口中再掏出什么话,更不想在这种事情上过分苛责她。

  他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方清芷有些冷,她不知自己怎会在此刻提起梁其颂,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再无瓜葛。大约人的身体往前走,一不留神将梦还留在身后。

  在舅舅舅妈生活的经验让她已经做到迎接陈修泽怪责的准备,方清芷摸不透他的想法,更不知对方会对自己做什么,此刻贴靠着他的身体,恍惚间听他问:“平时没喝过酒?”

  方清芷应一声。

  “还记得昨晚做了什么吗?”

  方清芷摇头。

  陈修泽笑了笑,托着她的脸颊,颇为轻柔:“饮酒误事,以后少喝些。还想睡吗?想睡,我再同你躺躺;不想睡,我们就起来吃早餐。”

  他好喜欢用“我们”这个词,说得妥帖又自然,仿佛他们果然是一家。方清芷哪里还能再躺,她只觉有些不适,像是刚运动完,又忐忑,忧心陈修泽会寻学长的麻烦。

  陈修泽低头吻她的脸,方清芷没拒绝,反倒乖乖张口供其入侵,她第一次这样主动地迎合对方,朦胧中,方清芷又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卖白切鸡的那个人家,每每去内陆悄悄见养在那里的情人,归来时总会花大价钱给妻子买时髦的衣服和珠钗,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享受妻子无微不至的照料。

  或许这样类比有些不对,但此刻她下意识选择同那男人相仿的做法。方清芷因梦中脱口而出的那一句称呼感到深深的歉疚。一半是不愿陈修泽发难,一半是如风袭般的歉意。她在清醒状态下初次不躲、不僵硬地受他的亲昵,而是主动搂住他的肩膀,仰脸去触他的唇。

  方清芷也发觉陈修泽在接吻时的习惯,像大型的野兽,在亲吻时似乎并不能很好地控制住牙齿,含,亲,咬,他或许偏爱咬她的感觉,似乎能从这进食般的行为中获得更多的愉悦,他不用力,就连亲吻也专注望她,也要求她睁眼。

  这个人不给她丝毫逃避的机会。

  就像梦里那样,哪天倘若真要射杀她,也必定是要她直视的。

  一吻,方清芷隐约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早知躲不过这一日,并不觉恐慌。男人么,为何如此看重皮囊,想要的不外乎这些东西。如果纾解能令他消气,倒也可以。如此想着,方清芷任由陈修泽的唇移到她脖颈。

  被咬断喉管的生理恐惧令方清芷克制不住地抖了下,而陈修泽握着她手腕,往上压,低喘一声:“别动。”

  柔软真丝贴合在方清芷锁骨处,吻尚未达,有人敲了敲门,声音极响亮:“大嫂!吃早饭啦!”

  是陈永诚。

  一句话打破旖·旎氛围,方清芷叫:“修泽。”

  陈修泽的唇自她脖颈离开,方清芷终于从对方脸上瞧出那种不满意的表情。他极少展露出这样情绪激烈的模样,克制又忍耐地咬了咬她脸颊上的软肉,似乎想要直接吃入腹中。

  只一瞬,陈修泽便松开手,将她滑落肩膀的衣衫扶正,仔细掖好,又低头亲亲她的脸颊:“你换个衣服先去吃饭,我去洗个澡,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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