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程堰……”
程堰。
如果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会难过吗?
曾经的记忆走马灯似地重现在眼前。
她好像看见他当年在操场上,痞帅地笑着,半只脚踩在台阶上,凑在她身边,漆黑的眸子如星海浩瀚,眉眼半弯,凝着她的脸,语调是十足的散漫,勾得她的心上上下下:“小状元,要哥哥教你防身术吗?”
是了。
程堰在很早以前,教过她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应该怎么做。
求生的欲望促使着她奋力挣扎。
他的一字一句清晰地在心里反复回响。
喻婵凝住慌张的心神,跟着那个声音一起默念,他们的声音逐渐重合。
勇气慢慢归拢,她用尽所有力气,跟着程堰教她的动作去做。
“双手紧扣”
“反身后转”
“下压”
循着本能和肌肉记忆,奋力一搏。
喻婵几乎不敢相信,她真的成功逃脱了。
来不及欣喜,趁着男人吃痛的瞬间,她立刻向楼下跑,不断在心里默念程堰的名字壮胆。
只是念着他的名字,她就可以安心。
之后的事仿佛是一场梦,她跑出单元门的瞬间,身后的男人也跟了上来,使劲掐着她的脖子按在墙上,空气被剧烈地压缩。
头重重地撞在墙上的那一刻,她看清了男人的脸。
原来是他……
“萧舒瑞。”
她挣扎着念出男人的名字,不明白为什么他是从哪里弄到她的家庭地址,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她下这样的毒手。
时间好像变得无比悠长。
喻婵看见眼前的夜空,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她好像,真的要死了。
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斜里忽然冲过来一个人,一脚把面容扭曲的萧舒瑞踹得翻了个跟头。
对方疯了似地按着萧舒瑞打,挥出去的每一拳,都用了十成力气。
喻婵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
她被那人慢慢地从地上抱起来,动作很小心,仿佛抱着盏易碎的瓷器。昏过去的瞬间,她看到了他猩红欲裂的双眼。
他好像程堰啊……
喻婵倒在对方怀里,迷茫地想。
她不知道这是自己死之前的幻觉,还是把见义勇为的路人看成了他的样子。
不管是哪种可能,她绝望而无力地意识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逼着自己不去念不去想,痛苦了这么多年,她还是,再一次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程堰。
第101章
◎我看见了。◎
晚上九点,程堰的私人公寓。
卧室里没开灯,他被无处不在的黑暗吞没其中,演化成了个孤寂的影子。
床上的人还在昏睡。
她平稳规律的呼吸,是能拉紧他理智的最后一枚开关。
呼吸科的医生来过一趟,经过各种精密仪器的检查之后,松了口气地告诉程堰,幸亏被救下得及时,她的气管没受什么损伤,只是经受了过度的惊吓,心神枯竭,才昏了过去。
程堰握着喻婵的手,贴在脸上,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温度。
他这些天过得很不好,程绪那些明里暗里的手段和程家那群老顽固的施压,几乎耗尽他的心神,越是这样,就越是发疯似地想见她。
从美国回来之后,她就没再主动联系过他。送去的花,找来的司机和阿姨,也统统被她退了回来。
就好像是在,竭尽全力地和他划清关系。
如果这是她的最终选择,他愿意尊重。
可思念就像是一把摧噬人心的刀。
刀刀深可见骨,越是压抑,越是汹涌。
于是他只好在每个疲惫的傍晚,开到她家楼下,见到她住的小区灯火通明,心里至少能有几分抚慰。
他犹豫着要不要和她见一面,哪怕只是像普通朋友那样,聊聊天。
可望着她站在其他男人眼前,毫无负担的笑脸。他犹豫了。
见一面又能怎样,如果,他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呢?
在那些时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那些占有欲和冲动,都只是附属品,无穷无尽的患得患失才是常态。
想起刚刚那个被他打得几乎不成人形的男人,程堰的眸子散发出抹幽暗的凶光。瞳仁纵使在浓墨至此的夜里,仍然亮得异常。
就像是某种大型食肉动物的眼睛。
时刻散发着凶狠的戾气和锁定猎物的狠辣。
男人只是个想傍富婆的建筑工程师,社交圈子简简单单,如果没有有心人的专门帮助,他根本不可能查到喻婵的家庭地址在哪里。
更不可能破译她家的密码锁。
程绪和他斗得再怎么样都无所谓,可他不该试图对喻婵动手。
他一直都不想认真,不想真的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留着最后一丝情面给程绪,以及他背后的程岳青。
早知道他的仁慈和怜悯,会变成他们拿来刺向喻婵的一把刀,那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拖着他们父子两个一起下地狱。
反正他从来都是孤家寡人,失无可失。
身侧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
程堰的思绪被猛地拽回来,眸色再次变得温柔。他点亮床头暖橘色的小夜灯,用手背探了探喻婵额头的温度。
眉眼敛起一层担忧。
她好像发烧了。
他起身从客厅的药箱里拿来酒精和冰凉贴,轮换着给喻婵降温。
愧疚感时刻不停地在心里碾压,几乎将他吞噬。
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存在,似乎还是在不断地给喻婵造成伤害。
当年是这样,而今还是这样。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
甚至是这次的无妄之灾。
她身边应该站着的,或许真的该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而不是他这种,半个身子都陷在泥沼里,时刻需要费力挣扎,才能保持表面光鲜。
如果没有他,现在的喻婵,分明应该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笑容明媚。此刻却像个破布娃娃,了无生机地躺在床上。
他竭尽全力想保护她,想靠近她。
偏偏他的存在,总会给她带来巨大的伤害。
忙碌的手忽然被她柔柔地按着,像是浮了层轻柔温软的云。
“学长……”云朵似的人眼角有泪意滑过,她语调喃喃,仿佛正陷在某种梦魇里,“跨年夜……我不是故意失约的。”
程堰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的人,她紧蹙的眉头惹得他心口生疼。都这样了,她还想着怎么和他解释那件事吗?
“我喜欢你……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
他双手将她灼烫柔软的手拢在掌心,眉间是浓郁化不开的深情:“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比盛夏还要明媚的小姑娘,在别人面前都是温声软语的,唯独到了他这里,眉眼躲闪,怯生生的。
一开始他只当是自己太凶,吓得人小妹妹害怕。
后来他才发现,哪怕熟悉之后,她仍然是那个样子,并且,只对他是那个样子。
他在视频网站上见过她参加比赛的录像。
站在台上的模样自信坦然,明亮的淡色瞳孔闪着不灭的光。
这样的人,怎么会在生人面前露怯。
更何况,每次见到他,她的眉眼都是软的,笑容总是甜的。
“喜欢他”这三个字,几乎要写在脸上了。
“你不知道。”
她好像能听见他说的话,声音微弱地像阵缥缈的风,“我给你送的画,你把它扔到垃圾桶了。我在论坛里留下的摩斯密码,你大概永远也看不见。你不知道吧,我是因为你,才来的C大。”
程堰的动作倏然顿下,眼里闪过一丝愕然。
那晚,他听了一个很漫长的故事。
故事里有炽烈如火的晚霞,小巷子里恣意奔跑的少男少女,有酸涩懵懂的心动,还有课堂上随意翻动书页的风。
那是一片他从来都不知道的天地,亦是一份从没见过天光的痴心。
“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