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顷
风迎面从耳边穿过,吹散了她肩头所有的烦闷和不快。
岁月瞬间就带着她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夕阳如火般热烈,她被那个更热烈的少年,拉着向前跑,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自由。
一如此刻。
如海啸般的心动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喻婵一边跑一边出格地想,如果下次见面,就表白吧。
她再也不想继续做那个循规蹈矩,瞻前顾后的喻婵了。就像沙漠里踽踽独行了很久的旅人,如饥似渴地想要靠近那仅存的一片绿洲。
她渴望自由,渴望成为和程堰一样的人,渴望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
“学长,”喻婵笑着叫他,等程堰回头,甜甜地大声说,“新年快乐。”
她在心里补了那句自己不敢说出去的话,无声而静谧——我喜欢你。
*
那天和程堰见面之后,一切突然就变得顺利起来。断断续续的低烧终于好了,裴植老师在c大的事务提前解决,敢来A大,她的实验也跟着步入正轨,再也不用继续被杨老师当学术民工压榨。
值得一提的是,跨年那天,她和程堰翻墙出去玩,放了杨老师的鸽子。第二天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她,让她尽快弄好,交上去。
“抱歉老师,”喻婵乖着一张脸,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估计没时间做这些了。”
杨老师的表情凝固一瞬,似乎没想到喻婵会这么直接地拒绝,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道:“哦哦,那行,你先忙。”
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实验室另一个女生见他消失在实验室外,默默地贴到喻婵身边:“喻婵,你好厉害啊,居然能这么勇敢地拒绝他,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
喻婵一愣,她只是想到那天晚上程堰站在这个实验室里的样子,刚刚那些话好像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她其实并不是个足够勇敢的人,但在他的影响下,她居然已经不知不觉间,就活成了以前羡慕的样子。
程堰就像是一轮正午的太阳,不遗余力地把所有的光和热辐射到周围的人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的同时,还会被他影响着越来越好。
姜晴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喻婵刚从食堂打完饭,提着袋子准备回宿舍。
“学姐,有什么事吗?”
姜晴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欲言又止道:“小学妹,你最近有没有空请假回来?”
她们项目组的人前几天连轴转地加班,每天都三四点才回宿舍,这两天项目彻底步入正轨,裴老师大手一挥,给大家准了三天的假。
连假条都提前找学院的辅导员们批好了。
“有的,我最近刚好有几天假期。”
喻婵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太阳穴突突直跳,各种不好的猜测齐齐地涌现冒头。
“其实,程堰不让我们把这事告诉你,但是,我觉得还是让你知道比较好。”姜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沙哑异常,“如果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回来一趟吧,程堰他,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再有两章校园完结
第65章
◎(二更)嗯,我答应了。◎
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喻婵的大脑瞬间陷入到巨大的轰鸣声中,她不敢相信姜晴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颤抖着声音又问了一遍:“学姐,你刚刚说什么?”
“程堰有个室友跳楼了,而且他当时人就在宿舍。可以说,那个男生是当着他的面掉下去的,”姜晴艰难地说完剩下的话,“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这几天,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谁都不见,我们都很担心他,轮流去劝了好几次都没有用,想着你们两个平时走得比较近,让你去试试看。”
每个字都好似一柄尖刀,狠狠地扎在喻婵心上,痛得鲜血直流。
她连饭都没顾得上吃,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飞回C城,径直往程堰家赶。
他之前给了她一张他们小区的通行卡,说是方便以后她随时来他家找蒜头玩。
喻婵胆子小,连在微信上主动敲他都要犹豫好久,更不用说直接去他家,根本就不敢主动说出口。
本来以为那张卡要一直被放在角落里落灰,没想到居然能在今天起作用。
因为有通行卡,喻婵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电梯。
来的路上焦急万分,一秒钟都不想多耽误,等到真的站在程堰公寓门口,她却突然犹豫了。
该说些什么呢?
在人命关天的事情面前,再华丽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用。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她不是程堰,不知道他在经历那一刻的瞬间,有怎样的痛苦和无奈。
“学长,”嗓子里仿佛被人塞了一团棉花,来的路上打好的所有腹稿,都被堵着说不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心里止不住地发酸,“你还好吗?”
门的那边迟迟没有回应,喻婵不想再用门铃骚扰程堰,靠在门板上,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学长,我来了。]
[如果你想找个人说说话的话,我随时都在。]
就这样静静地等了两个多小时,无论是门的另一边,还是微信上,都没有任何回应。她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投进一片深湖中的石子,连回声都没有。
喻婵并不气馁,她听到门后有隐约的细响。像是骑士听到了冲锋的号角,程堰在家,而且,他现在就在门口。
她靠着墙,门里的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说:“学长,我前两天在A大,偶遇了一位高中学姐。”
“她特别优秀,年年拿奖学金,还是A大的辩论队队长,被好多学弟学妹追着叫女神,最巧的是,她高三跟你一个班。”
“学长,你肯定不知道吧,那位学姐说,她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就是你。高三那年,她因为肤色和身材,再加上寒假不小心受伤,被迫在医院剃了光头,被班上的男生嘲笑了很久。青春期的恶意总是直白地直戳人骨头,当时她真的很崩溃,产生了特别严重的厌学情绪,差一点儿就退学了。”
“但是,你在那个时候站了出来,剃了跟她一样的光头,还替她教训了那些嘲笑她的男生。学姐跟我说,她的人生,好像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改变的。”
还有我,可能你永远都不知道,学长,你是我努力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唯一动力。
可是这些话,她永远都不敢说出口。
“学……程堰,”喻婵很少直接叫程堰的名字,她怕心思袒露,怕唤他名字的时候,暴露出那些无法掩饰的秘密,“我们不是神,是人。是人,就有做不到的事,就有救不了的人。”
“那件事的发生,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你已经尽力了。悲剧的发生是诸多因素加在一起的结果,但唯独不是你的错。”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喻婵再也控制不住涌动的情绪,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烫得她心口一紧。她太心疼程堰了,不敢想象,他那么骄傲热烈的一个人,变得如此消沉,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折磨。
程堰还是没有回应。
“喻丫头,你来了。”
王姨提着大包小包从电梯里走出来,看见门口的喻婵,目光和蔼地冲她打招呼。
她的眼神并不意外,想必这些天,她已经见过不少程堰的朋友来过了。
“王姨……”
喻婵红着眼眶回头,“学长他连您也不见吗?”
王姨无奈地点点头,把手提袋放在门口:“喻丫头,吃饭了吗?”
“还没。”
喻婵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禁不住想,程堰这几天一个人在家,他又不会开火,怎么吃饭呢?
“走吧,”王姨拍拍喻婵的肩膀,“咱们先下去吃个饭。少爷他这个,是心病,谁都没办法劝的。”
心病?
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宿舍男生的那件事吗?
心系程堰现在的情况,喻婵乖乖地跟着王姨下了楼,两个人在小区楼下选了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素面。
数九寒冬,狂风肆虐着席卷大地,面馆里到处都蒸腾着热气。
“王姨,您刚刚是说,学长现在这样子,是因为别的原因吗?”
喻婵根本没有胃口吃东西,心被生生放在无油的锅上炙烤,又像有一堆蚂蚁在上面啃噬。
“唉——”王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往事了,夫人当年的事,少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放下过,成了一块心病。现在……”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喻婵面色凝重地在心里补充。
她记得,程堰曾经说过,因为某些事,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模糊了跟他母亲有关的回忆。
当时她就有些疑惑,到底是哪种打击,才会让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忘掉自己的亲生母亲。
现在把这些所有的线索联系在一起,她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测。
喻婵急匆匆把碗里的面扒完,跟王姨道了别,到旁边的粥铺里买了份程堰爱吃的海鲜粥。
她原路返回程堰家门口,给他发消息:
[学长,你以前答应过要请我吃海鲜的。]
[现在,我和海鲜都在你家门口。]
[你说话算话吗?]
消息发出去之后,仍旧如石沉大海,没有音讯。
喻婵的心缓缓砸向地面,她大概真的高估了自己在程堰心里的位置,有些太自作聪明了。
收回想要按门铃的手,她扣着手心,沉默地叹了口气。
就在她不抱希望的时候,“咔哒”一声,门开了。
程堰穿着一身居家服,看起来很憔悴,下巴上落满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遍布的红血丝,宛如蜿蜒的长蛇。
他不带感情地扫了一眼喻婵,嗓音沙哑:“进来吧,外面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喻婵根本没办法把跨年那晚,在烟花下双眸熠熠生辉的天之骄子,和现在的程堰联系在一起。
心被揪得生疼,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落眼眶,重重地摔向地面。
程堰木然的目光终于有了片刻松动,动动嘴唇,喑哑地说:“别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喻婵,“我刚刚不是在冲你发火。”
“我知道……”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心里被平白无故地剜出一大块肉,哪怕只呼吸,都感觉生疼,“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太难过了……”
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字不成词,词不成句。
没想到喻婵是因为这个原因掉眼泪,程堰愣了一瞬,那些晶莹的泪珠仿佛都落到了他的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被只振翅的蝴蝶轻盈地碰了一下。
程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外面的光透进室内:“外面那么冷,你刚刚怎么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