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烧 第83章

作者:金岫 标签: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现代言情

  一切都糟糕透顶, 没有希望,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好。

  不晓得谁泼了什么东西在温鲤身上,她的额头被打湿, 薄薄的针织外套也是, 隐约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风吹过去,温鲤长长的微卷的头发,显出几分凌乱,也不再有好闻的暖香气。

  她没哭,只是呼吸声很重,不停地发抖,捂住耳朵的那双手, 指尖白得没了血色。

  混乱无休无止, 嘈杂无止无休。

  鲤鲤, 别哭。

  她再度这样安慰自己。

  不要哭哦, 不值得。

  不值得。

  *

  尖叫声响起的时候, 温度一度以为是幻听, 这样的场合, 还有比她更狼狈的人吗?

  她都没有崩溃, 没有尖叫,又是谁,发出那样凄厉的声音?

  温鲤移开挡在眼前的手臂,有些恍惚地看过去。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大概是职业狗仔,被陈鹤征揪着衣领提在手上,他的另一只手,拎着狗仔的相机。两指宽的黑色相机肩带,穿过陈鹤征的掌心,绕了几圈,固定住。

  天光穿不透云层,也透不过雾,光线太浅,一团晦涩的暗,陈鹤征的神情隐在里头,模糊着。

  温鲤看不清他的脸,以及神色,只能看见他高高抬起的手臂。他不说话,一个字都不说,黑衣冰冷的样子,像带着煞。

  安装了长焦距镜头的相机,沉重如砖石,携着凌厉的风,猛地落在那个狗仔脑袋上。

  嘭的一下,机身外壳碎裂,狗仔的脑袋朝旁边偏过去,眼镜掉了,镜片上出现蛛网似的裂纹,带着血丝的唾液甩在地上。

  围住温鲤的那些人,嗡的一声,像飞起一团黑色的苍蝇。他们吓坏了,却也更兴奋,镜头纷纷转变方向——

  “我曹,大新闻,快拍!拍下来!”

  “你们猜唐和这次要出多少钱,才能把消息压下去?”

  “发财的机会来了,兄弟们!”

  ……

  温鲤被陈鹤征凶悍的样子吓住,冷风吹过去,她的长发在飞,恍惚间,她想起医生对她说的那些话——

  “病人有过躁郁症的病史,你知道吧?”

  ……

  “随时关注他的精神状态,别让他太累,更别刺激他。”

  ……

  “他已经开始发烧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明白吗?”

  ……

  阿征,他现在是没有理智的,失控的状态。

  戴眼镜的狗仔挨了那一下,好像已经奄奄一息,软绵绵地往地面上颓,站不起来。

  陈鹤征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黑得透彻,好像陷入了某个封闭的世界。手臂再一次举起,砖石般沉重的相机,还握在他手上,覆着一层幽冷的光。

  温鲤看得心惊,她从地上站起来,推开那些挡在她面前的陌生人。一米八几的成年男人,被她推得踉跄,温鲤自己都不知道,她竟然可以爆发出这么大的力气。

  “陈鹤征,你住手!”她用尽全力对他吼,“住手啊!”

  微微哽咽的声音,有哭腔,悲伤的痕迹那么重。

  音落的一瞬,陈鹤征下意识地,朝温鲤站立的方向看过来。

  他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又好像没有听到,完全凭借着一种本能。

  爱她这件事,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风那么冷,夜晚那么安静。

  街灯的光线很暗,不远处的便利店,感应门开启又合拢,某辆车子的警报器响了,刺耳的提示音。

  杂乱得好似失控的背景下,温鲤抹掉眼角的湿润,她抿唇,用温柔的语气,“阿征,不要打人。”

  “你走过来,”她说,“抱抱我。”

  雨水无声地落着,落在陈鹤征的头发和衣服上,连睫毛都挂满水汽。他看上去冰冷得近乎可怕,没了理智,听不进任何劝说。

  可是,下一秒。

  他松开了提在手上的相机,也放开了那个几近昏迷的男人,移动步伐,到了温鲤面前。

  温鲤下意识地抬起眼眸,隔着蒙蒙雨雾,与他对视着。

  两个人的眼眸都很深,也湿润,好像漫进雨水的光。

  “阿征。”

  温鲤叫了他一声,心脏酸楚地悸动。

  她第一次这样鲜明地感受到,她牵动着陈鹤征的一切情绪,能让他失控,也能让他重新归平静。

  ……

  对于那一天,温鲤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拥抱。

  陈鹤征的手臂圈住她,然后抱紧,她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寒冷和恐惧顷刻消散。

  落着雨的街道,一切都模糊,唯独陈鹤征拥抱的那个女孩子,有色彩。

  他高高的个子,笼罩着她,也保护她。

  这样的画面,又颓败,又斑斓。

  不远处,响起汽车的鸣笛声,数辆车子,顶着华贵的车标,出现在这条街道上。

  雨声好像更大了。

  陈鹤迎下了车,保镖站在他身后,撑开黑色的伞。

  “陈总,”一个秘书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陈鹤迎身旁,叹了一句,“有点麻烦啊。”

  陈鹤迎旋了旋食指上的戒指,习惯性的小动作,一双天生寡情的眼睛。

  “早知道会闹成这样,”陈鹤迎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应该把他养得自私一点。”

  让陈鹤征这个人,别那么重情重义,别那么好。

  秘书笑了笑,“小陈总这个人啊,难得。”

  遇见他,是种福气。

  *

  温鲤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在医院里,身上的衣服被换过,头发和脸颊也都清理干净。

  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玻璃窗被窗帘挡住,看不清天色。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一声,温鲤骤然惊醒,她有点应激,直接坐起来。

  身侧递来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温声说:“别怕,都是自己人。”

  温鲤转头看过去,“嘉珣。”

  看到熟悉的人,温鲤慢慢松懈下来,她握住郑嘉珣的手腕,有些急切地问:“陈鹤征呢?他还发着烧,而且……”

  “而且,躁郁症也有发作的趋势。”有人冷冰冰地接了一句。

  这道声音让温鲤身形一僵。

  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开间很宽敞,陈鹤迎坐在长沙发上,长腿翘着,膝盖上搁着文件夹,还有病房配备的iPad。

  “当街打人,拿相机砸人脑袋的事儿,全被拍了下来,”陈鹤迎面无表情,“拜你所赐,真他妈干得漂亮!”

  郑嘉珣皱眉,“温鲤和陈鹤征一样,都是受害者,你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她头上!”

  陈鹤迎没说话,扬手一扔,文件夹摔在温鲤面前。

  文件夹并不厚重,落地分明无声,温鲤却觉得重若千斤。

  她伸手过去,捡起来,翻看着。里头涉及的东西,许多她都看不懂,但是,她认出两个名字——

  叶清时、梁竞。

  姓梁,难道……

  “叶清时,你的老熟人,不用我多介绍。”陈鹤迎说,“梁竞这名字你可能没听过,但是,他的独生子——”

  温鲤下意识的,“梁昭辉。”

  陈鹤迎旋了旋食指上的戒指,“阿征送梁昭辉去坐牢,让他没办法被保出来,而梁竞想让阿征去死,刚好,叶清时也有同样的想法。姓梁的,姓叶的,还有一小部分唐和的竞争对手,三方势力,一拍即合。”

  温鲤脸色发白,倏忽之间,她明白了蒋瑜桉的话——

  背后的那些人,他们想毁的不是你,或者说,不仅仅是你。

  “你只是个引子,”陈鹤迎带着戒指的食指,朝温鲤一点,“或者说,一个契机,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阿征。他们知道,只要攻击你,陈鹤征一定会跳出来,因为他爱你,到了不顾一切的地步,五年前就是这样。”

  病房里明明很暖和,温鲤却觉得冷,单薄的背影在发抖。

  郑嘉珣看不下去,出声提醒,“别说了。”

  陈鹤迎很淡地笑,“他们想让阿征死,或者,毁了他,让他身败名裂,让东诚这家公司,再也做不起来,变成一个笑话。如你所见,他们就要成功了。”

  “东诚。”

  温鲤重复着这个名字,一瞬间,眼里几乎有水光。

  不久之前,陈鹤征踌躇满志,深夜专门来见她,同她说东诚的规划,用指尖在她手心的位置,一笔一划地写下——

  “东诚——‘东’取自我姓氏的一部分,‘诚’则代表忠诚。”

  “等公司走上正轨,你愿不愿意把合约签到我这里?收下这份来自陈鹤征的忠诚?”

  ……

  他到临城出差,自降身价,去应酬,去社交,不停地见人,喝数不清的酒,都是为了东诚,也是为了给温鲤一个更安稳的未来。

  他不希望温鲤受困于任何人,包括陈鹤迎,他竭尽所能,成为她的依靠。

  那些人,叶清时、梁竞,还有温鲤叫不出名字的宵小,他们把陈鹤征的心意当成弱点,把他的爱情变成伤口,要陈鹤征尝一尝最疼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