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雨天来见你 第54章

作者:时玖远 标签: 时代奇缘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现代言情

  凌安冷漠地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做好了被逮捕的准备,反正接下来的日子在牢里过还是提早被送上黄泉路都一样。

  意外的是,一个月过去了,她安然无恙。

  陈少昭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整个人消瘦不少,但依然体面。

  他来到她面前,从身上拿出一个圆壶镂空状的凤凰鎏金香囊,对她说:“我来向你赔罪,希望你能收下。”

  凌安心绪复杂,她差点杀了他,他反倒弄了个这么精巧的玩意哄她消气。

  她抬起眸无声地望着他,什么话也没说,顺手接过香囊扔进柜台里,不再搭理他。

  他依然会隔三差五来饮茶,碰上凌安得空,他仍然会停下与她聊两句,还将她带去了僧娑洛,自此她便结识了僧娑洛里的其他成员,陈少昭不在广州的日子,她也会经常跟那群人集会。

  尽管她对他的态度依然疏离冷淡,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各地给她带来种种稀奇的洋货。

  有时新的围巾、手包、裘皮大衣,法国女人喜欢用的香水,有次还给她带来一双粗跟的罗马小凉鞋,那时周围没有女人这么穿,不少深宅大院的女人甚至还在裹小脚,这双露出脚面和脚趾的凉鞋无疑是大胆前卫的。

  他告诉她,这次他前往上海,瞧见那里的摩登女郎们都这么穿,他们称之为“远东的巴黎”。

  1937年8月31日,那是灰暗的一天,日军首次空袭广州,最繁华的商业地段顷刻之间成了废墟。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身处维多利亚港,在所有人外逃时,他执意往回赶。

  整座城的上空充斥着火药和血腥味,他一路寻去,满街的焦土和残砖让他心急如焚,当他终于看见安华宾馆完好无损的招牌时,脚下生风冲进宾馆。

  宾馆里乱成一团,早已没了昔日整洁有序的模样,随处都是断臂残肢的伤患,或是抱在一起痛哭的老小,地上、走廊、楼梯挤满了无家可归的难民,甚至没有下脚的地方。

  他在混乱中找到了陶兆之,陶兆之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肩膀被陈少昭握住时吓得大叫,回过身看见是他,像见到救世主,握着他的手哽咽道:“家没了,家没了啊......”

  陈少昭紧盯着他问道:“凌安呢?她在哪?”

  “市、市立小学......”

  他话还没说完,陈少昭再次冲了出去。

  他在一片废墟之中找到了她,她头发凌乱,身上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怀里抱着一个快要断气的男孩,陈少昭穿过破败不堪的废墟将她紧紧拥住,她的声音埋在他的肩头,对他说:“我要救他。”

  他脱下大衣将她和男孩罩住,带着他们一路穿梭在枪林弹雨的街道,直到安全护送到宾馆后,他又一次冲了出去。

  整座城一时间变成了人间炼狱,断壁残垣,哀嚎遍野,让所有人惊喜的是,陈少昭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名医生,那名医生给小男孩及时做了手术。

  后来又在凌安的悉心照料下,将小男孩的命一次次从死神手中夺了回来。

  那之后便是长达14个月惨无人道的侵略,陈少昭的活动越发频繁,大多数时间都往返于海上,他能回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他们的联系一度中断。

  期间凌安为了救助爱国抗日人士,建立秘密通道,和日本人周旋。

  在他们见不到面的日子里,他想方设法让人给她的公寓送去了维克多留声机,那台留声机是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里唯一能支撑她前行的慰藉。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不多久,她的行踪被人盯上,几个日本人冲进宾馆将她捉住,让她交出抗日人士名单,她宁死不屈,日本人便对她严刑拷打。

  法租界参赞大人带人突然闯入,随后徐璟润出现了,他是僧娑洛的成员,与凌安相熟,他宣称凌安是他未婚妻,他以自身担保凌安并未从事任何地下党工作。

  考虑到多方利益冲突,日本人暂时放了凌安,从此安华宾馆被侵占,她的处境变得岌岌可危,陶兆之他们同样受到了牵连,就连家人的出行也被限制,权衡利弊之下,她嫁给了徐璟润。

  陈少昭再次回来时,她已是徐太太,在洋人举办的跨年舞会上,他们隔着人群遥遥相望,她是买办资本家徐璟润的妻子,而他依然是日本人最信任的合作伙伴,他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上便从此天涯。

  直到日本人全线封锁了他的船只,满城的逮捕令从天而降,她穿着绸缎睡衣坐在阳台上喝完最后一杯咖啡,将逮捕令扔掉,探身对着街边上正在擦车的陶兆之喊了声:“别擦了,赶紧去帮我买点东西。”

  那几日凌安总是差身边人偷偷购买男性衣物,她的举动遭来日本人的注意,陶兆之拎着的东西被当场翻开,他们逼问凌安为什么准备这么多男性衣物,她说给丈夫买的,可衣物的尺寸大小和徐璟润的身形并不吻合,凌安一口咬定买给家人,日本人拿她并没有办法,其中一个领头曾经带人搜查安华宾馆时看过她和陈少昭举止亲密,因此他们对她并没有放松警惕。

  传言安华宾馆内部有地道可以藏匿人,他们几次搜寻都没发现地道入口,就这样和凌安周旋了多日,明知道这个女人有问题又逮不到任何破绽,被她耍得团团转。

  终于在一天夜里,凌安穿着那件双圆襟凤凰扣旗袍,踩着罗马小凉鞋,一副要和情人幽会的打扮婀娜地走进宾馆内,又警惕地锁了门。

  潜伏在外的日本人一股脑地冲进宾馆,上上下下都没找到人,他们坚信陈少昭就窝藏在宾馆地道内,决定对安华宾馆实施轰炸。

  她以一己之身将火力引到了安华宾馆,保住了他和他手上那批重要的物资。

  于是一夜之间,安华兵馆夷为平地,从此“陈少昭”这个名字也随着这场轰炸彻底落下历史舞台。

  当他得知凌安已不在世时,多世的彷徨终成过不去的劫,他冒死将最后那批物资亲手送了出去,便去了英国。

  之后的日子他一直在痛不欲生中度过,这便是他们结下的第二世因果。

  ......

  简玟看着星光稀疏的夜空,心脏被紧紧牵动着,夜已深,她的迟迟未归终于让简妈忍不住拨通她的手机。

  简玟起身进屋接电话,蒋裔也走进家门,他看了眼墙上的钟便往厨房走去。

  简玟和简妈交代几句后挂了电话,她重新窝回了窗边,心情始终有些沉重,听了这么多段前世纠葛,脑袋昏昏沉沉的,直到蒋裔喊她过去吃点东西,她才发现都凌晨了,他们晚饭还没吃。

  他为她拉开椅子对她说:“太晚了,随便对付一下。”

  蒋裔给她下了饺子,她根本感觉不到饿,也不知道饺子是什么馅的,只是机械化地往嘴里塞,没吃几个就放了筷子,迷茫地说:“我觉得......”

  蒋裔抬起头询问道:“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乌巴戈。”

  “啪”的一声蒋裔放下筷子,双眼炯然:“在机场?”

  她侧头看着他:“你果然派谢方年跟着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静谧过后,他对她说:“乌巴戈有可能会通过我来控制你。”

  简玟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我去年去过一次亚马逊,辗转多地见到了仅存于世的九祖巫,他叫琐罗祖埃,我向他打听破解之法,那次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后来你对我说你常在梦中见到乌巴戈,他甚至可以通过梦境跟你对话,你还能感受到疼痛,我察觉到事情蹊跷,让修聿又跑了一趟。

  从第二次琐罗祖埃的启示中,我们得到的信息是九祖巫一脉的巫术需要用自身做引子,不光你我受到巫术之困,乌巴戈也深陷其中,也就是我们三个人总会有某种牵连,至于是什么牵连,琐罗祖埃也难以判断。

  我和修聿猜测乌巴戈可以通过我们两的关系来标记你,通俗来解释,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启动了某种古老的开关,他就会感知到你的存在,并进入你的思维。”

  一丝凉意从简玟的骨髓里蔓延开来,她忽然想到第一次梦见乌巴戈,是她和蒋裔的初夜,第二次是她刚到广东的那天,他们发生了激烈的行为,再往后,似乎只要与他爱得狂热梦里必会遭受到乌巴戈的折磨。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问道:“所以只要和你保持距离,是不是就能断了他操控我的途径?”

  蒋裔沉吟了会:“这也只是猜测,但是从目前你的身体状况来看,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之前那么多世有过这种情况吗?乌巴戈的转世出现过吗?”

  “没有。”

  蒋裔停顿了下,眸光暗沉地望向她:“之前......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简玟怔住了,是了,陈少昭没有和凌安在一起过,之前的每一世也总是错过,他们没有真正启动过这场巫术,没有人知道这后世的巫术一旦启动会带来什么噩运。

  她声音颤抖地抬眸问道:“你会记起前世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吗?乌巴戈通过我对你施咒,所以你生生世世都得被往事折磨,只要我身上的咒不破,你就没有办法逃出这场循环,是吗?”

  他浓密的睫毛微垂着,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半晌,他岔开话题问她:“还够吗?”

  简玟推开盘子对他说:“饱了。”

  于是他将盘子收拾起来走进厨房,等他再次出来的时候,她不在饭厅也不在客厅。

  地下室的门没再上锁,他下来找到了她,她立在那四幅画面前,在他来到她身边时,她盯着赵凤儿的画像问他:“这是你什么时候画的?”

  “十八岁那年,完完整整地记起了你,就把你的样子都画了下来。”

  那是一个披着兽皮坐在马背上的女人,回眸之间,凤眼轻吊,目光里摄人的野性像主宰草原的狮王,风姿绰约。

  简玟有些惆怅地说:“她是将门虎女,可我爸在电机厂上班,她能舞刀弄枪,我举个菜刀都费劲儿。”

  “......”蒋裔看了她一眼,竟无言以对。

  她又依次看向黛锦的画像,然后是妙音,小女孩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败,灰色的粗布麻衣,圆润的脸蛋却讨喜可人,虽然还没长开,鹅蛋脸双眼皮,能看出来是个十足十的小美人。

  最后是凌安,风华绝代的气质让人过目不忘,简玟盯着她看了许久,长长地叹了声。

  面前四幅画里的女人无论是温婉内秀的,还是英姿飒爽的,亦或是活泼灵动的,纷纷长相惊艳,放到现在也可以秒杀一众明星小花了。

  再看看自己,虽说长得也算说的过去,但跟“绝色”二字还真没多大关系。

  都是转世投胎,她怎么这世就投歪了呢?什么倾国倾城、绝代佳人的皮囊统统都没了,只给她留下了这不到165的身高。

  她突然转头问蒋裔:“凌安多高?”

  她的问题来得突然,把蒋裔也问愣住了,他扬了下眉思索道:“差不多170。”

  简玟突然就不高兴了,指着黛锦问:“那她呢?”

  她关注的焦点让蒋裔失笑:“重要吗?”

  “长相都不如她们了,身高总要占点优势吧,反正我总比妙音高。”

  她别扭的口吻像是在质问关于他的前女友,蒋裔俯下身来望进她的眼底,对她说:“这些都是你,不是别人,无论经过多少世,在我眼里,你就是你。”

  “那你爱我吗?”她脱口而出,问出了从前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能爱谁?”

  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眼眶泛红,尘世烟雨,路途寂寂,人活一世已是不易,生生世世谈何容易。

  ......

  临近早晨的时候,简玟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她:“上楼睡好吗?”

  她裹着毯子摇了摇头:“就在这眯会。”

  或许是听了几个小时的故事,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金戈铁马、动荡不安的画面,她已经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画室里的一幅幅画,亦或是刻在灵魂里的景象。

  朦胧中她再次听见了雨声,感觉到双手被捆住,耳边是一遍遍的“离开他,离开他,离开他......”

  她撕心裂肺地对站在黑暗中的人吼道:“你永远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即便你杀光所有人。”

  伴随着阴测测的笑声,他从黑暗中走来,简玟看清了他的样子,粗旷的棱角,魁梧的身躯,身上黑色的烛龙被火光点燃,宛若地狱深处的罗刹。

  “都说我是赵狄的养子,我不过是他身边养的一头畜牲,他从不允许我进入主帐参与战事,也不放心将兵力交于我,他情愿相信一个越人,还将你给了他。我的兵,我的女人,到头来都是他的,他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要让他生生世世付出代价。”

  咒声四起,可怖的回响撞在她的耳膜上,几乎要将她脑袋震碎,他撕掉她的衣物,像冰冷的蛇贴了上来问她:“你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你对我就像施舍山野的一条狗,你和他们一样,觉得我是肮脏的巫人。”

  冰冷的金属抵在她的后背,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游了过来,她看见无数双发亮的眼睛。

  “别害怕,它们暂时不会伤害你,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就饶你一条生路。”

  她双眼沁出血,声音从胸腔里冒了出来。

  “你让我恶心!”

  简玟已经分不出是赵凤儿在说话,还是她自己发出的声音。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金属割破了她的皮肤,在她后背烙上永世不可磨灭的印记,一道道烙铁插入她的身体挑断她的筋骨,角落里的毒蛇失控一般游到了她的身上。

  他给她留了一口气,将她吊在辕门之上,她是受咒之躯,没人敢去触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