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第84章

作者:川澜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现代言情

没散的烟雾里有一个高瘦的人影,隔一小段距离,但她认得,不是阴暗记忆里的蒋勋,是……商瑞,是商瑞?!此时此刻,怎么可能是他?!

她在超过负荷的巨大惊怒里有瞬时的空白,事实过程却自发刺向神经。

她在转机时候遇见的那道影子,确实就是商瑞,他得知她随团队到塞提亚,所以暗地里跟来?!之前塞提亚封锁,他根本进不来,一直在外围等,今天大使馆开辟了通道,他就立刻混进城中?!

混进来干什么,这种和他完全两个世界的战乱地……

他跟蒋勋合作?今天这条路上的围杀,他参与其中?!还是说他已经学会开枪,对准沈延非的子弹就是他打的!

姜时念无瑕思考,根深蒂固的厌恨和惊惧催动她,一切都是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她在沈延非正要举枪回身的那刻,看见雾里的影子突兀又动了。

还要开枪?!还有下一次!

她马上翻身跃起,不知道哪里来的强韧和敏捷,用纤瘦身体死死拥住沈延非,以自己脊背做挡,连一次呼吸都远远不够的时间里,第二枚子弹凌空袭来,奔向她的后心。

沈延非视线被遮挡,看不见任何情景,但潜意识早已和她紧密相融,心脏处像被炸毁的剧痛跟她的举动一起爆发。

他根本没有考虑,一把抱住她向下错身躲避,用双臂严密覆盖住她,却仍然清晰感觉到她在怀里轻轻闷哼了一声,随即完全安静下去,不动了。

他周围太多身影在晃,随行的众人已经集体跳下车,迅猛地围拢在这个残破的角落前。

还有另一个人,像误入陌生世界,从慢慢消散的雾里仓皇地跌爬过来,体力和精神都不支,扑通摔倒,又往起站,想拼命挤进人墙,被围守的人一脚踹开。

整个天地都在撼动,远处近处的杂声逼人癫狂,姜时念溢出的那一下极其微弱的声音,在沈延非耳中如同洪钟。

他搂着这一副用尽自己一切来珍惜痴慕的薄薄身骨,手按上她脆弱的后背肩胛,指尖触到一片湿润。

粘稠的,温热的。

沈延非的呼吸猝不及防消失,目光极短地涣散开。

颤抖从五指开始,蔓延到整条手臂,贯透全身,把他死死钉在这场地狱,如被绞灭神魂。

“穗穗。”

这句呼唤根本没有发出来,在喉间就已经捻成灰。

耳朵里一面死寂,一面地动山摇,一个铜墙铁壁的人要被摧毁,折尽骨头,锁上灵魂不得往生,只需要她倒在胸前疼痛呻.吟,再悄无声息的一刹。

沈延非不顾一切箍着,晃了晃她,眼角充着的重红几近外溢,他如履薄冰放开一寸,扶着她的脸,要去看她神情。

她闭着眼,更多表情都遮挡住,但只是一双垂下去的睫毛,足够对他刀剐,他吻过她的嘴唇,舌齿,咽喉肺腑,都在失去知觉,手寒战着去触摸她鼻尖。

要怎么结束,怎么去找她,就算不在人世,那纸婚书也永远不能失效,上天入地,他总能把人找回来。

如何生死,碰她呼吸之前,他已想完所有。

姜时念闷着的一口气这时候才终于呼出来,动了一下有些轻微刺疼的右肩,赶紧睁眼,看向面前人。

她应该护住他了,是不是!

姜时念急切地望过去,迎面跌进让人心惊肉跳的眼睛里,她以前不知道,血丝会这么缠上一个人的瞳仁。

“穗穗。”

两个字,沈延非语不成形。

姜时念慌忙点头:“我没事……没事,好像有一点擦伤,不怎么疼,衣服很厚。”

沈延非像根本没听到,继续去触碰她背上那片湿,他抬起,看到是红,或许不重,很小一片。

他轮廓很深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手臂不太灵活,把她抱起来放在地上,看一眼她脊背,她右肩后面被擦过一条痕迹,衣服破了手指那么长,在皮肤上留下的血痕像一小段指节。

破了。

流血了。

穗穗活着,没有生命危险。

但她破了,流血了。

“穗穗乖,等我。”

沈延非如同冰封,整个人还浸在某个他不能承受的绝境里。

“等我几分钟。”

姜时念还在状况外,她确定距离那颗子弹袭来,最多只有十几秒过去,连无人机炸.弹的烟尘还没散开,她就缓过来睁眼了,怎么他……

沈延非缓慢起身,垂着眼帘,一言不发把枪上膛,他前方被自己人围着,雾气对面的子弹没停过,加上视线受阻,已经找不到目标。

他完全无视跌在一边,满身伤痕的某个人,笔直地只盯着对面。

黏腻的湿风呼啸吹过,烟气哗然飘荡,几个转眼即逝的空隙里,那辆阴魂不散跟着的车毫无预兆露出踪影,后排车窗里属于蒋勋的一张脸再无遮蔽,彼此相对的一刻,双方同时举枪。

一个病痛缠身,靠着极限药物才能端起手臂的丧家之犬。

一个不疯魔不成活的亡命徒。

八年时光,再迎面相对,什么都没有改变。

不管当初那个山间雨夜,还是蛰伏十几天在战火里等到的这次对峙,蒋勋当初口中那个“缺爱到人家一个眼神都不给你,你还拼命,比路边流浪狗都可怜”的人,已经再不是他有资格能够直视的。

再直面对方,有人恨得宁愿同归于尽,有人爱之深,愈演愈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失聪,炸.药子弹,都不能泯灭这个人,他要做的事,一定会完成。

对方车胎最先被击穿,刺耳的异响声里,沈延非一枪打碎蒋勋试图关上的车玻璃,晶莹飞溅之下,蒋勋头颈暴露出来,沈延非第二枪纹丝不动,射穿他多余的右肩。

枪从蒋勋本就强弩之末的手中脱出。

他车里还存在的其他人,专业狙击手,都被这边的自己人跳过燃烧的越野车拽出来。

沈延非上前,把那团还在挣扎的死肉硬生生扯出尖锐窗口,在扭曲的咒骂声里,他第三次举枪,凌.虐般打向蒋勋才刚刚能够站起的双腿。

“欺负她那么多年,还不够?”沈延非居高临下看着蒋勋不成人样的脸,眼底冷光阴森,开枪如同随意把玩,连响声振聋发聩,没有断过,“敢把枪对准她?”

“几次?嗯?”他毫无起伏,像在拷问着准备一场枪决,“我要还你几倍?”

沈延非暴跳的耳中听到穗穗带哭腔喊他,他转眸望过去,她吓坏了,好怕他杀.人。

怎么会。

他这双手绝不能脏。

他跟穗穗有干净的一辈子,他的命运已经被她更改,彼此相连,要带着穗穗回红尘俗世,做最甜蜜一对夫妻,尝尽被她爱的滋味。

蒋勋拘回去。

警方会处理。

沈延非一把枪,把蒋勋折成烂泥,他转身往回走,挥手示意让人上前控制,而蒋勋不甘,仍在恨意滔天地往前爬,去够掉在地上的枪,想做垂死挣扎。

他手指正要摸到枪柄时,不断激化的冲突已然逼近这片街区,一枚武装军的□□轰隆坠落,狂响声中,将濒死仍要杀人的蒋勋彻底淹没,烈火烹油之后,烧得痕迹无存。

引沈延非至此,想借刀杀人的整个蒋家,被自己亲手选择的方式斩草除根。

沈延非已经走出炮弹的危险范围,他亲眼盯着蒋勋化成灰,听到直升机呼啸盘旋在上空,压低高度,放下云梯,可以直抵南边机场,飞离塞提亚。

他几步过去抱起姜时念,按着她颈边脉跳,半晌才把她单臂环紧,右手的枪依然没松。

姜时念有点站不住,双手绕着他脖颈,知道他要去哪,转开头闭上眼,即使她现在想通了,那个人应该不是来破坏的,也没跟蒋勋联手,但她依旧没给他任何眼神。

沈延非停在商瑞身边,商瑞瘦了太多,狼狈不堪,在这种环境里站不起身,他始终目不转睛望着姜时念,眼里通红,说不出话。

一路跟她过来,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做到,连对视,都奢求不来。

沈延非用漆黑枪管拨过商瑞惨白的脸,吝啬地垂了垂冰冷目光。

“来做什么?不放心她?想救她?想给她挡子弹,在她心里留痕,让她记着你,一辈子忘不掉?商瑞,到了今天,你还在做梦?”

破损不堪的异国城市里,硝烟四散,血腥味横飞。

沈延非骨节修长的手抬起,还在灼热的枪口狠重顶在商瑞的眉心正中。

当初嵌着飞镖的射击枪,如今替换成上膛的幽幽洞口。

他勾唇。

“人是我的,为她死,你配吗?”

第64章

满地硫磺气味的狼藉, 直升机不方便降落,在卷起的风声中悬停着,垂下的云梯已经近在沈延非手边, 姜时念在他臂弯里,要先护她上去。

商瑞跌坐在地上, 枪口的余温还在他额头上索命一样。

他惊魂未定,惧怕沈延非,但眼看着姜时念的身影就要消失,咬牙踉跄站起来,坚持往前追, 眼里充斥着红, 语不成调, 在气流中失声喊:“念念……念念!以前是我的错……我想明白了, 都是我愧对你,但我真的爱……”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他往后再也不会有离她这么近的机会, 这些话就算再多余, 再不合时宜,除了现在, 也找不到其他地方再跟她说。

颓废几个月, 云端到悬崖痛苦了几个月,他把往事想得透彻,只是悔恨太晚, 以为尽在囊中的一场恋爱订婚, 彻底失去才回忆起最初心动, 确认心里有多爱, 没有人能替补。

无论她听不听, 看不看,他跋山涉水冒险到这儿,都得尽全力讲出来,哪怕早就不可能挽回。

沈延非的手抓着姜时念的小臂,圈着她准备往上,姜时念清晰感觉到他手指的力气在加重,人却在背后沉凛不语。

她知道,沈延非对蒋勋做的事,绝不会当她的面用到商瑞身上,怕在她心里留下关于商瑞的任何痕迹,他不能允许。

姜时念本来想无视,但在迈上云梯之前,心绪忽然难平,她终究还是转过头,看向商瑞消瘦的脸,沈延非的指尖也在这一刻陷入她皮肉中。

商瑞对上姜时念的眼神,又追了她两步,离得更近,还想继续开口。

姜时念干脆地打断,斥责一般,声音也极其严厉:“如果不是商家倒了,你的公司没了,你活得生不如死,会想到后悔?你到底追来干什么我不在乎,但中间肯定有私心,想借着替我受伤,在我跟我先生之间留下隔阂,你拿他没办法,怕他,恨他,所以唯一能报复他的方式,就是这个,对吧?”

“你跟蒋勋有什么区别?”她眸中只有深刻的痛恨厌恶,想到曾经错失,就想把他挫骨扬灰,“商瑞,你不是愧对我,你真正愧对的是我先生,高中你删掉他给我的短信电话,大学毕业你无耻顶替他的付出,下辈子你都还不完!”

“别说爱了,我觉得恶心,”姜时念漠然收回目光,覆盖住小臂上攥着的那只手,“我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你这种廉价又自我感动的,不要折辱这个字,更别说为我如何,太晦气了。”

她拥有这世上最盛大纯粹的爱意,满心满眼都被填满,充斥到外溢,从前走过的岔路,被他冲刷过涤荡过,再无其他。

沈延非托着姜时念,握紧她右臂,给她受伤的肩膀借力,帮她登上云梯。

他回眸吩咐底下待命的人,把已经失神到随时能死在战乱区的商瑞扔车上一并带走,丢回约翰内斯堡。

如果死到塞提亚,他终生都要跟穗穗扯上关系。

做梦。

他一丝一毫都别想进她心里。

云梯摇晃,沈延非始终把姜时念稳稳托着,她手触到直升机的时候,他上前一步,把她轻推进去,随即长腿蹬入,重重拉上门,拿过旁边耳麦给她戴上,坐在副座,连拽带抱的把她迫切搂到腿上。

姜时念比他还急,要把唯一的耳麦给他,看他深沉皱眉,不言语的反对,好像对自己无解的旧伤破罐破摔,她鼻酸得不行,伸出手,把他两耳捂住。

不许再疼了,不管身心,今天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