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满池
顾霆比楼祁虚长几岁,自然看得出来楼祁和林蝉并没有在恋爱。只是,接触过不少案例后的他知道,眼下林蝉如果因为楼祁的关系瞻前顾后,会影响她的后半生。
她的童年已经被毁了,不能再深陷泥潭里了。
道别的时候,顾霆收到林蝉的回复:【顾霆哥,我自己心里有数的。我不是因为楼祁或者任何人而犹豫,而是时机不对。我想,等找到亲生父母,再报警。】
临近期末,课业更重,安佳身体虚,没到下课就趴桌上睡着了。林蝉整理好笔记,等她醒来抄。
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临近平安夜,安佳突然心血来潮拉着林蝉去商场里新开的一家手作陶瓷店,打算给顾霆做个杯子,等他寒假回来送他。
安佳买了个双人套餐,拉着林蝉一块儿做,每人可以做一对陶瓷杯。
林蝉手上沾着泥浆,青葱白指一点一点仔细地休整陶瓷胚形,没有注意到,在手柄的位置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她做了两只杯子,虽然粗糙,但看着形状还算漂亮,烧好后杯壁还算匀称,不厚,她做了两款纯深绿色的杯子,其中大一号的杯子上画了一只蝉,另一只杯子则画了一座城堡,城堡背后有星星。
安佳看着自己做得七歪八扭的杯子,沮丧:“小蝉,你怎么做得这么好看,你看看我的。顾霆哥会收下吗?”
林蝉笑道:“要不我帮你做?”
安佳想了想,拒绝了:“不行,东西得是自己做的才有心意。再说了,我相信顾霆哥不是那种人!不会拒绝我的良苦用心的。”
林蝉将杯子装进礼品盒里,紧紧攥住包装袋,深吸口气。
她也有……想送的人。
希望他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融化
午休时间, 林蝉吃完午饭,告别安佳独自去了图书馆。
这个时点的图书馆人很少,有三两位同学穿梭在高大的书柜间找书。进门的卡口,有学生管理员坐着, 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猫着眼睛休息。
林蝉刷了学生卡进入图书馆, 将先前借的书还给管理员, 径自沿着楼梯来到二楼。
外国古典文学角落,靠窗的墙角, 玻璃窗打开了一条缝, 有寒风灌进来,卷起素色窗帘上下飞舞。
少年靠墙席地而坐,依旧是懒洋洋地闭着眼休息, 只穿着单薄的秋季校服,寒风呼从窗缝间呼啸进来。林蝉深吸口气, 握紧了手里的纸袋提手,蹑手蹑脚走到窗前,小心将窗户合上。
风倏地停止,室内顿时暖和少许。
楼祁缓缓睁眼, 深色的眸子里不耐一闪而过。看见是林蝉, 他勾唇笑问:“小知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林蝉紧张地咳嗽一声:“我猜的。”实际上这是林蝉自己观察到的规律。楼祁午休都不在教室, 她偶尔中午在图书馆看到过楼祁的身影, 于是来碰碰运气。
拍拍身边的位置,楼祁招呼她坐下。林蝉正要坐下, 楼祁突然说了一声:“等等。”
他把针织衫校服外套脱下, 叠一叠垫在地上:“坐吧。
林蝉犹豫地看着:“会脏的……你……”
楼祁嗤了一声:“赶紧坐, 哥这外套已经在地上了, 别浪费了。”
见林蝉还有些许犹豫,楼祁轻啧一声,挑眉:“小知了,你不是正例假吗?地上很冰的。”
林蝉瞪大双眼,臊得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你……怎么知道……”
楼祁不置可否,勾唇角笑意盎然。上个月林蝉在浴场值班的时候,正好来例假,一起身,椅子上就留了一抹微不可察的血迹,幸好校裙颜色深看不出来。
林蝉在包里翻了半天,红着脸支支吾吾想请假去便利店买卫生用品,还是楼祁了然看了出来,回小楼里不一会儿带了四五片不同量和材质的出来。
“不知道你现在用哪种,每种我都拿了一片,自己挑。”楼祁落落大方地把这些棉片摆在林蝉面前。
林蝉羞得用双臂挡住,随手拿了一片要他赶紧藏起来。楼祁“嘁”了一声:“羞什么,这不是女孩子的正常生理规律吗?又不是什么传染病,没必要月经羞耻。谁还不是妈妈生的,没什么好避讳的。”
这还是林蝉第一次从一个男生嘴里听到对这些事情的讨论。以往在林家,林东越在卫生间垃圾桶里看到带血的卫生棉都要大发雷霆,和刘宁吵架。
楼祁只是稍微一算,大概猜到林蝉的周期就是最近。
她红着脸坐下。看见林蝉怀里捧着一只纸袋,楼祁好奇问:“这什么?”
“这……这是送你的礼物!”林蝉咬咬牙,将纸袋递了过去。
楼祁愣了半秒,蓦地轻笑:“你不是花钱给我买了贵重的东西吧?小知了,哥不缺钱,你有钱自己攒着,别亏待自己。”
听到这话,林蝉只能红着脸小声嗫嚅:“没有……这是我自己做的……”还是蹭的安佳的团购套餐。
双眼一亮,楼祁好奇地打开纸袋,看见里面用白色泡沫纸包住的两只杯子,微微一愣,随即咧嘴笑:“小知了手艺不错啊!”
仔细上下打量一大一小两只马克杯,楼祁轻抚过大一号杯子上的褐色小蝉,微微凸起,还有油墨的触感在。
见楼祁喜欢,林蝉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咬着唇角偷笑:“你喜欢吗?”
“喜欢啊,特别喜欢。这蝉没我送你的发卡好看,但更有你的神韵。”楼祁将小蝉图案那面转给林蝉看。
林蝉眼神一黯,自嘲笑道:“是啊,黯淡不起眼的蝉。”
楼祁笑意一收,轻啧着用力捏了捏她的脸:“蝉蛰伏地底四年,才能一鸣惊人。小知了,你不是那只华而不实没有神韵的蝉。”
林蝉怔愣地看着他,清透的双眼闪着光,她看进楼祁的双眸里,笃定自信,有着冷静的温柔。
“你不黯淡,有一天你会一鸣惊人,成为别人仰头寻望的小蝉。”
眼眶里泛着热意,酸意冲击鼻腔,林蝉点点头:“嗯……”
“这个城堡是什么意思?”楼祁问另一只杯子。
林蝉挠挠脸:“随便想到的图案……没有特别的意思。”
她不好意思说,这座浮在星空中的城堡,象征楼祁。
他是她可望不可即的国王,住在星空的城堡里。
楼祁细细看着两只杯子,把那座城堡递给了她:“这只你拿着,咱们一人一只。”
林蝉怔住了,听见楼祁开玩笑似的说道:“独一无二的杯子,我拥有一只才足够珍贵。而且……这只是小蝉。”
他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马克杯,说着这话,林蝉莫名得身体燥热。就像是……他握紧的,是她本人。
手里攥紧那只城堡图案的杯子,林蝉窃喜,胡思乱想——她和楼祁,有情侣杯了。
周末,昨晚下了冬雨,一夜之后,院子里的高大杨树,树叶落了一地。
推开窗门,简单干净的房间不然一丝尘埃,水汽很重,丁达尔效应里,有光束托着浮尘从窗口洒进屋内。
画着小蝉图案的马克杯摆在课桌上,带了一只可爱的绿色树叶状乳胶杯盖。
楼祁欣赏了一会儿,手指轻轻波动杯盖上冒尖的树叶,低笑。
午觉醒来,楼祁打开门,听见走廊尽头的房间有脚步声。他瞳孔一缩,紧紧盯着那扇房门。
时光都缓慢下来,门缓缓从内打开,走廊的光照进那间漆黑一片的昏暗房间,一个瘦长的女人身影,穿着长袍立在门内。
楼祁双眼泛热,颤声喊:“妈……你起来啦?”
这一次的周期实在久,她闷在房里整整两个月。楼祁不知道,她是不是要切换状态。
喉结轻动,楼祁看着母亲缓缓走到他房门口。女人虽然年过四十,可是依旧面容姣好,除了眼角的细微皱纹,依旧光滑饱满的白皙皮肤上没有留下任何时光的痕迹。
这个年纪尚且如此,她年轻时候才是怎样惊艳的美。
修长的手抬起,缓缓拂过楼祁的脸颊,楼母眼里是深深的疲倦和痛意,眼里一望无际的黑暗像漩涡一样,忧伤抑郁。
“阿祁,妈妈好累。妈妈也不想这样。”楼母眼里带泪,声音温柔,有气无力的。
楼祁眼眶一红,握住妈妈的手,低声说:“妈,你愿意出房间了,我们就去看医生,好吗?”
或许是“医生”这个词戳到了她敏感的神经,楼母突然怒睁双眼,歇斯底里地推开楼祁:“我不要!我不要!你们又要把我当疯子关起来!我不要去!”
楼祁想要安慰她,抱住她,但是正在狂躁状态的女人不知哪来的力气,楼祁一米八五的大个都没法控制住她的动作,被她不停往屋内推。
“妈,你冷静!我们不去医院,不看医生,你先冷静!”楼祁急忙喊道,却被女人一把推开。
楼祁往后退了半步,已经进入狂躁状态的女人尖叫着,速度很快地爬到了桌上,摇摇欲坠地站在窗前,楼祁不敢继续动作。
他只能小声安慰:“妈,你先下来,我们慢慢聊,好吗?你饿吗?我看你午饭没怎么动。”
楼母还在尖叫呐喊着,大声骂着不知所谓的话,蹲下身,抓起那只马克杯。
楼祁瞳孔忽的一缩,张口喊:“妈……你别……”
话音未落,那只马克杯就朝他飞了过来,“砰”地砸中他的眉角,落在地上,“啪”地应声碎得四分五裂。
楼祁心脏一痛,抿着唇,一声不吭。
女人还在重重踩着桌子发疯,但没有往窗外跳的意图,楼祁松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歇斯底里的状态度过,楼母体力殆尽,昏昏欲睡,楼祁将人抱回房间。回访金的时候,外婆正弯腰整理他的房间。
楼祁快步进屋,嘶哑着嗓子轻声说:“外婆,帮我妈擦一下吧,刚发作完,应该出了一身汗。房间我自己整理。”
外婆直起身,眼角还带着晶莹水光,长长叹声气,摇着头离开。
楼祁徒手捡起地上破碎的陶瓷片,杯子碎得很彻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它喝上一口水。
整个杯身碎成一片一片,唯独那只精致的蝉图案完整地保留在其中一片陶瓷片上。
将它裹在手帕里,手帕上染上一滴红晕,他才发现自己指腹不知何时被划伤了。
碎片藏在小盒子里锁进柜子,楼祁下楼,天井里潮湿温暖的空气让他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仰天常常叹气,忽的听见林蝉的声音唤他。
“楼祁。”
下意识眼神闪躲,楼祁别开脸,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下午五点,林蝉提前来浴场帮忙了。
见楼祁的反应奇怪,林蝉仔细看他,他的额头上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红肿冒血,她着急道:“楼祁,你受伤了!”
楼祁抬手初到额头的伤口,才发现那已经肿成一个小包了,指尖上染了血迹。
疼痛总是后知后觉,当时被砸的时候,楼祁还没多大感觉。
他钝钝地点头:“哦……是啊。”
林蝉握着他的手腕拽着他往小楼走,操心地碎碎念:“这么严重都不处理一下,你家药箱在哪里啊?”
少女柔嫩的手指紧紧扣着他的手腕,温暖,安静。
楼祁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突然涌上,忽的鼻腔酸涩,开口:“小知了,哥不小心摔碎了你的杯子。”
她亲手做的小蝉杯子,像极了她本人,可是被他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