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满池
周旭阳的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憋出一句:“……我去,这么快?你俩缘分未尽啊!”
“啥感觉?”周旭阳又问。
楼祁轻笑一声:“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周旭阳不耐烦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低低笑了一声,楼祁长叹一声:“在遇到麻烦的时候,偶然遇到她。”
沙尘暴来袭的时候,车子却抛锚了。说不紧张是假的,只是在那一刻,他却在风沙里看到了她。
“我原本以为,我放不下她是因为愧疚和年少的喜欢。我错了。”
“我低估了我对她的感情。”
斗室内,楼祁的声音很轻很轻,在空气里消散。
打开相册,苏青杳立在窗前的模样,亭亭玉立,只是穿着运动裤和宽松的防晒衣,她身姿挺拔,在戈壁滩上遇见时也如同小白杨似的昂扬挺立。透过薄薄的防晒衣,依旧可以窥见她姣好的身材。
还是安静温柔的性格,只是见到他多了疏远和防备。看着处处一样,但处处都改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容易胆怯害羞的女孩儿。更加自信从容,也更冷淡。
有多久了?久到他都忘了。
楼祁喉咙发涩,心底像从冷水里捞出又扔进开水里,麻麻地,滚烫发疼。
他喉结滚动,站在简陋的宿舍里,终于按捺不住经年许久的痛。
“不是说要赚大钱吗,为什么要躲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月亮
清晨, 明媚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米色窗帘透进来,落在地面瓷砖上,反着明亮的光。空气里浮着微尘,隐隐闪着金光。
他们租住的宿舍楼是双层窗门, 防沙防风保温, 隔音效果也好。
手机闹铃响起, 苏青杳睁开双眼,缓缓长呼出一口气。昨晚风很响, 虽然门窗隔音好, 她还戴了耳塞,可依旧没有睡好。
洗漱后,换上方便干活的衣服, 苏青杳出了宿舍。
谁知一打开门,隔壁宿舍门也同时打开了, 楼祁出现在门口,下巴微抬,勾着唇角:“早安,苏老师。”
他还是昨天那一身休闲西装的打扮, 想来应该是去公司报道用的, 没想到撞上了沙尘暴。行李箱都落在那辆抛锚车上, 忘带下来了。
楼祁看着脸色精神都不错, 应该睡得极好。苏青杳定定看了他一眼, 垂眼锁门,像没见到他似的, 往楼梯走去。楼祁见状紧紧跟上。
“苏老师, 早饭在哪吃?”楼祁和她不远不近, 就离着两级台阶的距离, 声音平稳地问,“你们基地有食堂吗?”
楼道口,苏青杳忽的停下,指着对面的早餐店:“那就是我们的食堂。”
一夜风沙肆虐,街面车辆上都铺着一层薄薄的黄沙,整座城市看着都灰蒙蒙的。
陆陆续续有基地的同事上车,整个基地不过四十来号人,不是所有人都会去沙漠基地。一车还有空位,苏青杳没吃早饭,也没什么胃口,坐到了平时常坐的后排靠窗的座位。
刘博士高昂的大嗓门在车下就听见了:“哎呀,楼工啊,你太客气了,给我们买什么早饭啊!我们都吃过了!”
苏青杳靠着窗往车外看,楼祁和几个同事站在早餐店门口买煎包和豆浆,他上手付钱。隔壁是驴肉黄面,早早开市,刘博士大嗓门正在高亢地给楼祁介绍煌城的特色小吃。
楼祁听得有趣,眼里带着笑意,像是察觉到视线似的,忽的一抬眼看过来,苏青杳下意识低头,躲在了车窗下。
头轻轻撞在墙上,她才懊恼自己心虚什么。再抬起头,楼祁已经不在原地了,苏青杳收回视线,头靠在玻璃窗上,一颗心焦躁得仿佛在烤架上翻来覆去。
过道有一道金属般清冽的嗓音响起,带着淡淡笑意:“苏老师,牛肉烤包,要吗?”
苏青杳摇头拒绝,楼祁点点头,收好手里的早餐,看了眼手表时间,九点半整,车子发动机启动。他径自坐在了苏青杳隔壁的座位,和昨日一样。
“你能不能换个座位?”苏青杳忍不住问。
楼祁无辜地眨眨眼,一双漆黑漂亮的星眸里带着熟悉的吊儿郎当,丝毫不像首电在煌城的光热电站项目的工程师。
“苏老师,你不能这样过河拆桥。”
苏青杳:“?”
他轻启薄唇,说出的话让苏青杳臊红了脸:“昨天你靠着我肩膀,睡了我一路,分明是对我很满意。这么快就睡腻了?”
正巧有同事路过他们这排,苏青杳赶紧压低声音:“你小点声!什么睡了一路,睡腻了的!别胡说!”
楼祁挑眉,眼里笑意盎然:“那我还要换座位吗?”
“随便你。与我无关。”苏青杳翻个白眼不再看他,往靠窗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靠着窗睡了。
车子驶出县城,在国道笔直向前的路面行驶。随着路面时不时的颠簸,路面温度不断攀升,太阳越发热辣。
苏青杳睡得不安稳,睁眼时,光热电站就在前方了。
光热电站的镜场占地八平方公里,一万多面定日镜每面足有十几米高,成环状围绕在中央的圆心,吸热塔。吸热塔被光聚集,如同小太阳似的,白昼赤焰,无比夺目。
苏青杳看呆了,耳边有温热的呼吸声,楼祁轻声解释道:“我们首电的煌城光热电站是全国最大功率的熔盐塔式光热电站,足足有100兆瓦。改天带你进去逛逛?”
耳根一热,苏青杳拉上窗帘,表情淡漠:“不用。你到了,再见。”
楼祁嘴唇翕动,半晌,苦笑一声:“还没停车,就急着赶我走佚??”
苏青杳没说话,她听见楼祁又问:“这些年,过得好吗?”
今天的冷气很给力,凉风从风口呼呼往外,顺着苏青杳的脖颈锁骨往下,冻出鸡皮疙瘩。
她轻笑一声,眼角微微带着红,却是满脸的释然:“楼祁,在地狱里待过,人间就是天堂。”
她确实变了,变得更加从容自信,充满韧劲,强大到无坚不摧。她那一双清透明亮的双眼,不再是隐藏着的烈度,而是蓬勃燃烧的烈火。
他的小蝉,长成大姑娘了。
能坦然面对过去,自信迎接未来。
他错过了她蓬勃生长的八年。
车子拐进小路,停在电站门口,刘博士喊楼祁下车。
苏青杳肚子轻叫一声,饿了。
楼祁低笑,没说话,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下了车。苏青杳深吸了口气,发现楼祁座位上的早餐没拿,正疑惑着,手机震了震,进来一条空投:【不吃早餐伤胃,乖,苏老师。】
苏青杳心头一跳,看向窗外,楼祁下了车,抬眼看向她,懒散的模样,微微眯眼,张嘴说了什么。
前排的同事陈黎疑惑:“楼工在跟谁说话啊?说的什么啊?”
苏青杳耳尖微微泛红,心里莫名烦躁。
在跟她说话。她读懂他的唇语,再说:【乖,苏老师。】
像在劝她吃早餐,又像在暗示其它。
他从前对外人一向冷淡疏离,对着她的时候总是漫不经心地逗弄,不正经地说话。
他要她“乖”,怎么乖?
她非得听他的吗?
没由来的烦闷,苏青杳瞪了楼祁一眼,合上窗帘。
苏青杳清瘦漂亮的小脸被遮住,楼祁眸色深了深,低头轻笑,转身往电站门口过去报道。
电站负责人徐总早早等在办公楼内。十平方公里,投资三十亿的电站,办公楼不过三层,只是相关技术员工临时休息办公的地方。
了解了电站的大致情况,工作交接后,楼祁在临时休息室里休息一会儿,周旭阳又打来电话。
周旭阳这人嘴碎话多,上来就问:“怎么样,是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你说你明明可以留在北京总部的,好端端跑大西北去做什么?鬼才信你是什么继承外公的两弹一星遗志呢。”
楼祁打断他,声音低低沉沉:“的确不全是。我是为了她。”
那头的声音卡了几秒,周旭阳干巴巴地轻笑一声。有生之年还能从楼祁嘴里听到这么深情的话,他对林蝉可真是甘拜下风,到底做了什么能让楼祁这尊大佛记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林蝉这名字跟他的逆鳞似的,一提就发火,提都不能提。
周旭阳问他:“那她对你态度如何?”
楼祁许久没说话,只有低低的呼吸声。周旭阳嗤笑:“得,看你这反应,吃瘪了吧?早点找到该多好。”
仰躺在下铺床位,上铺的床板缝隙极大,有凉席抽丝卡在缝隙里。楼祁蓦地眨眨眼,喉结用力滚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的眼眶才开始泛红:“我怎么不想早点找到她?”
“我答应过她的,无论她在哪里,我都要找到她。一直一直找,找到死为止。”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融化
戈壁滩的夏天, 干燥炎热,降水少。
沙漠土壤化基地所处万里沙漠里,降水更是稀少,但自从这一千亩沙漠改良成土壤后, 又靠近戈壁滩, 形成了独特的绿洲小气候, 湿度提高后,时不时会降点小雨, 风也比沙漠上更加湿润。
湿热的风吹过高高的狼尾草田, 簌簌拂动。三三两两的人藏在高大的草丛中,低头弯腰割草。
基地平时会将成熟的狼尾草割下来打包低价卖给牧民们喂牛喂羊,跟他们换牛粪来堆肥。
这几天狼尾草株高到了一米到一米三左右, 适合收割,苏青杳和其余几个同事一同下田里割草。
这活很多女孩儿刚到基地的时候都吃不消, 握着镰刀的手没一会儿就磨得起了水泡,戴着手套也不管用,狼尾草株干干燥锋利,稍有不慎就会被纤维划破皮肤。
但苏青杳从小吃苦习惯了, 到了基地后没两天就上手了, 干活比男生还麻利。
她一人就割了三分之一亩狼尾草下来, 到了中午, 坐在一旁休息, 刚喝了两口水。拉肥车轰隆隆驶进基地,一车的牛粪哗啦啦倒在地面, 顿时甜美的味道让几个力学专业的研究员叫苦连天。
苏青杳这帮农学出身的研究员倒是习惯了这味道, 她把刚摘下的手套重新戴上, 准备将牛粪放进堆肥槽里堆肥。
同事陈黎拦住了她, 小声嘀咕:“杳杳,你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啊,这两天基地忙,你就没歇过一口气,让那帮男的多干点怎么了?”
整座基地女研究院屈指可数,苏青杳平时话少社交少,陈黎是她在基地少有的朋友。
苏青杳还想起身,陈黎又扯住了她,带着她到另一边的向日葵田。
两人带着遮阳草帽,向日葵田一片金灿灿的,灿烂的花朵朝着太阳盛放,沙漠里大风吹过,向日葵花托轻轻摇曳。
陈黎小声嘀咕:“小张记者不是在煌城玩了几天嘛,说听说煌城有家夜店很不错,整个煌城的帅哥美女都在那玩。她说带我去见见世面。”
苏青杳的视线从向日葵上抬起,长睫微颤,轻笑:“火凤凰丽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