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第48章 相见欢
颜如许的工作、家庭, 他们都知道得七七八八,有些来自于康从新,有些来自于康强军和白凤梅自己的渠道, 有些来自于颜良深--在知道两家有这样的渊源后,康强军主动给颜良深打了电话,之后更是三不五时就打个电话, 亲近得很。
几人聊了一会儿, 对彼此之间的工作、性格都有了些了解, 初次见面的隔阂感也消弭许多。
白凤梅微笑着站起来, 说:“小颜,我领你去参观下房间吧。就是老三的房间,我把单人床给换成双人床了, 也仔细打扫过了, 新添了几样家具,床单被罩都换了新的,被子也晒过了, 你去看看满不满意。”
颜如许就站起来,“好的,您费心了!”
白凤梅乐呵呵地在前面带路, 一边走着一边指着各个房间给颜如许介绍着:“一楼主要是客厅、厨房、餐厅、保姆的房间、客房朝阳那间是我和你爸的卧室, 旁边那间是你爸的书房, 里面摆着他的沙盘。”
康强军作为一军最高领导, 他本人配有警卫员、司机,专属的勤务兵,还有后勤人员随时可以帮着解决生活中大小问题, 家里头配了两个保姆, 生活可以说是的相当优渥的, 所住的这栋房子在军区大院的最幽静处,是独门独院的别墅。
虽然只有二层,但位于郊区,土地充足,比颜家在市委大院的房子大了不少。粗略估算着,一个开放式的门厅加客厅大概就要占个一百平米左右,给小孩子们建立个小型的游乐场都可以了,再加上其他的房间,大概得超过300平米。
水泥地板上铺了蓝白两色相间的地板革,地板革铺上去的时间不算久,没怎么磨损,颜色也很鲜艳,但和其上的红棕色家具却有些不相称,两种颜色对比鲜明,像是被分割出截然不同的两个空间。
“你们的房间在二楼。”白凤梅说着,转头看颜如许有没有跟上,却一眼就注意到了颜如许身后的康从新,就有些不高兴的说:“你跟上来干嘛?”
康从新一怔:“不是参观我们的房间吗?”
白凤梅:“你自己住了好多年的房间,还用参观吗?”
“您不是说换了张单人床,添了家具嘛,我还没见过。”康从新笑说。
他的话好似也没毛病,白凤梅白了康从新一眼:“行,你也参观。”她本来是借着带白凤梅参观房间的机会,单独和她说说话的,不过让康从新听见也无所谓。
二楼像是单位办公楼那样,被楼梯分成了东西两侧。东边房间里传来喧闹嘈杂的声音,康康那尖细又高昂的童音尤为明显,他们好似在玩打仗游戏,孩子们还“噼噼啪啪”、“呃”自己配音,高喊着“冲啊、向我开炮!
三人不由自主地驻足听了一会儿,脸庞上都挂满了笑容。过了一会儿,白凤梅才说:“老二家人多,那边的三个房间他们娘三个一人一间。”
白凤梅说着,带着他们往西侧走,说:“你们的房间在西边,就是这一间。”白凤梅在西侧第一间停下,推开木门,笑吟吟的让他们先进去。
进到房间,颜如许松口气,地板上没有铺蓝白地板革,而是大块的深色水磨石,和衣柜的颜色还算协调。这是房间朝阳,屋内布置陈设极为朴素,却窗明几净,收拾得非常干净,窗户视野宽阔,可以遥望到远方军营里迎风招展的军旗。房间大概有三十多平米,靠门那面墙上放了两组棕红色的衣柜,靠窗位置放了一张木质的双人床,两边各方着一组崭新的床头柜,而床的对面放着一张写字台和配套的木椅,还放着诸如衣架、鞋柜、镜子、脸盆之类的小物件,全都是崭新的。
白凤梅:“原来是男同志的房间,有床有桌子有柜子就够了,现在他成家了,有媳妇有孩子了,我就给填了些物件,小颜你看还缺不缺,要是有缺的我立刻让人去买也来得及。”
颜如许连忙说:“已经非常全了,不缺,谢谢您,太用心了。”
白凤梅高兴的摆摆手,“这有啥可谢的”,她指了指旁边开着门的房间,说:“以后这个房间就给康康,里面我也新添了家具。康康跟你们一个屋住也行,自己胆大一个人住也行,要不让他跟我们老两口住。”
康从新忙说:“对面房间不是还空着,收拾出一间来给康康就行。”
白凤梅说:“对面是阴面,住着不舒服,你大哥他们常年不回来,以后……这么好的房间空着浪费了,行了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已经让人把两个屋的床给换过了。”
康从新和颜如许两人只好答应下来,总归是白凤梅的一片好心,且先这样吧,反正康康现在还小,刚到一个陌生环境,肯定是跟着他们一起睡的,这个房间他们暂时用不到。
康家大哥大嫂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康从新给颜如许讲了一些,虽说老两口现在看来挺坚决的,但按照颜如许的想法,老两口估计也就是一时气得狠了,赌气说狠话而已,父母和子女之间关系哪里是说断就能断的,有血缘和情感作为羁绊,便是再下定决心也还是藕断丝连的。就比如,此时此刻康天枢和彭秋妮赶回家来,二老会不让他们进家门吗?颜如许想,二老肯定会让他们进家门,而且还会嘘寒问暖地给准备饭食。
虽说白凤梅是好意,可这事如果被康家大哥和大嫂知道了,恐怕会迁怒到他们一家三口身上,不能还没见过面呢,就把人给得罪了。
虽说一眼就能将屋子看个清楚,但为了表示对白凤梅劳动成果的尊重,颜如许还是认真的在房间里细细的看,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白凤梅观察着她的神情,也很满意。
等颜如许将房间看了个遍,白凤梅忽地将木门关上,然后示意颜如许坐下。
颜如许有些莫名,但还是按照白凤梅的指示,坐到了床沿上。白凤梅在她旁边坐下,然后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个小布包来。
颜如许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不自觉的看了眼站到他旁边的康从新。视线再转回来时,白凤梅已经将小布包打开,只见里面金光闪闪的放着一对儿金色莲花样式的耳钉,还有一枚雕刻着同样图案的金戒指。
白凤梅将小布包摊开在手上,有些怀念的说:“这是当年我结婚时,康家给的聘礼,前些年政策紧,也没机会带,这几年政策松动了,大家伙儿又开始穿金戴银了,我也把这些老物件重新找出来,去洗了洗,送给你们小辈,是我的一份心意。你们要是愿意戴呢就戴着,要是不愿意戴,就去金店融了,打新样式。”
金耳钉和金戒指看起来都很厚重,这两样加起来恐怕价值不低,又是聘礼,拥有特殊的意义,但这是婆婆给的见面礼,怎么着都是要收的。
还没等颜如许去接那小布包,白凤梅就又看了看颜如许耳朵上戴着的莹润的珍珠耳钉,说:“知道你不缺,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一听这话,颜如许不敢再犹豫,赶紧将小布包接过来,万分珍惜的捧在手里,笑着说:
“谢谢妈,我会好好戴的。”
见她接了,白凤梅就满意地拍拍她的手,说:“你和老三工资都高,现在又只有康康这一个孩子,平时花销少,所以我就送了你这些首饰,你二嫂他们两口子工资没你们高,又有两个半大孩子要养,将来还得供孩子上学娶媳妇嫁闺女,所以我就多在日常生活上给他们补贴一些。”
言外之意就是这首饰只有她有,没有给肖红樱,颜如许听懂了,正想着该怎么跟白凤梅表达她听明白了,会保密的,就听见白凤梅又直白的叮嘱:“今天这事就别和你二嫂说了,你明白吧?”
颜如许连忙说:“妈,我明白,您放心吧。”
白凤梅又解释说:“妈也没别的意思,哈哈,你二嫂她也不爱戴这些,妈妈会给她更实用的东西。”
颜如许点点头。
白凤梅就抚了抚床单上的褶皱,突然说:“小颜呀,妈特别感谢你,真的,你给老三生了康康,这么多年,不容易啊………”白凤梅说着说着,就哽咽着哭了起来。
颜如许有些不知所措,这不是正送见面礼呢嘛,怎么又感性起来了?她不擅长安慰老人家,连忙求助的看向康从新。
康从新叹口气,拍了拍白凤梅的后背,说:“妈,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颜如许也赶紧说:“妈,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不用感谢我,康康这么可爱,我不知道有多庆幸生下来他。”
这时候,“腾腾”的跑步声伴随着康康有些劈了的尖笑声从门外楼道里传来。白凤梅立时收了泪,站起来就往门外走,一脸担忧地喊道:“快别跑了,看摔着!”然后又小声的嘀咕:“……怎么乱跑起来了,可别在楼梯上跑,再摔下去,小旭小时候就摔下去过,摔得鼻青脸肿……”
颜如许怔愣住,卡巴卡巴眼睛,和康从新四目相对,忽地就都笑了出来。
康从新用下巴点点她手里头的小布包:“收好吧,咱们也出去看看。”
白凤梅出来的时候,康康正被康晨曦从后面一把抱住,费力的拖拉着要把他往自己房间里拖,康康胳膊腿蹬踏着使劲儿往下坠,小姑娘有些招架不住。也半蹲着往胳膊腿上使劲儿力气,喊道:“你已经被俘虏了,老实点!”
康康扯着脖子大喊:“宁死不当俘虏,哥哥快来救我!”
说话间,康旭阳从他的卧室里冲出来,手持一把塑料□□,挥舞着跑过来,“弟弟我来救你!你这个狗汉奸,快放开我弟弟,缴枪不杀!”
这三个孩子这是演了一出战争戏啊,快把楼顶都掀翻了。
白凤梅赶紧过去,把康康从康晨曦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孩子满头大汗,小脸红扑扑,额前头发被打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鼻头的几粒大颗汗珠滚落下来,被他随手一抹,擦到手上的脏污,就在脸侧上摸出了一道黑痕,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白凤梅又觉可爱又觉心疼,抬手蹭了把康康的额头,把贴在额头上的头发撩起来,说:“怎么累成这样了?”又看向康晨曦:“你们怎么跑楼道里打闹玩啥了,这里离楼梯口这么近,万一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她有转向康旭阳:“小阳,你说跟姐姐、弟弟说说,从楼梯摔下去疼不疼?”
康旭阳也是满头大汗,汗水不光打湿了他的头发,把他身上的汗衫也打湿了大半,他挠了挠头,特别有发言权的说:“可疼了,连好吃的都不香了。”
白凤梅:“那怎么还不长教训?还跑到楼道里来打闹,还带着姐姐弟弟一块玩,弟弟还这么小,走路还走不好,万一摔下去可怎么好?”
康旭阳脸上就浮现出愧疚之色来。
看见弟弟被奶奶训了,康晨曦起初还很得意,想看弟弟的笑话,可是听着听着,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她不自觉的背起手来,扬起头,说:“对不起奶奶,不是弟弟的错,是我,我们本来在屋里头玩打仗的,他们两个男的一国,我自己一国,我没打过他们就跑出来了,他们是为了追我。”
白凤梅对康晨曦宽容很多,因为这孩子比康旭阳省心得多,很多时候,还能帮着大人管教弟弟。虽然两个孩子出生时间也就相差了十多分钟,但康晨曦比康旭阳要成熟、懂事许多,但再怎么懂事也才是七八岁的孩子,今天一直期待着的可爱小弟弟来了,本来就很高兴,一玩打仗游戏更是玩得头脑涨热、得意忘形,哪儿还想起来家长的叮嘱啊。
这会儿被奶奶训斥了,脑子才慢慢冷静下来,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白凤梅:“你们两个,大哥别说二哥,都有错!天天千叮咛万嘱咐的让你们不要在楼梯这里打闹,注意安全,你们不仅不听,还带着弟弟一起玩,弟弟才三岁,他懂什么?你们要是再这样,以后就不能让你们带弟弟了!”
康康也是头一回跟孩子们这样激烈的玩耍,他玩得特别高兴,虽然被敌人抓去了,可他宁死不屈,还等来了援兵,正准备跟着哥哥一起反击呢,却忽然间就被别人给打断了,他还挺失落的,觉得莫名其妙的,又有些害怕,看见父母从房间里出来,赶紧乳燕投林般投入父母怀抱,才觉有了靠山,然后就抱住爸爸的小腿,靠在爸爸的膝盖上,事不关己地观看哥哥姐姐挨训。
不期然,这战火竟然燃烧到了他的身上,只见白凤梅转过头来,面容严肃的看向康康,康康不自觉的立正站好,瞪大眼睛抬头奶奶。
白凤梅开口说:“康康,你也要记住奶奶的话,以后不能在二楼的楼道、楼梯上追逐、打闹、玩耍,知道了吗?”
康康忙不迭的点头:“知道了!”
白凤梅追问:“真知道假知道?”
康康:“真知道”,眼神无比真诚。
白凤梅刻意板起来的脸立时就要绷不住了,连忙掩饰性的清清嗓子,说:“今天念在你们是太高兴了,又是弟弟第一次回家,就先不罚你们了,先记着,要是还有下一次,我就要加倍地惩罚你们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三人参差不齐地回答着。康康虽然不知道惩罚是什么,可听说不用挨罚了,立刻就高兴了,嗓门喊得比谁都亮。
白凤梅很满意三人的态度,说话声音便柔和了许多,说:“你们三个再玩一会儿,玩点不累的,要不就看看小人书,你们弟弟还小,可别把弟弟累到了。”她又对着后面的颜如许说道:“你们先休息会儿,咱们12点准时开饭。”
“好的。”颜如许答应着,目送白凤梅从楼梯上走下去,然后就听见连续两声重重的呼气声。
然后康晨曦和康旭阳几乎同步向康康看过来。
康康感觉到了危险气息,连忙绕到爸爸身后藏起来,又从腿缝间钻出来往外看。
康旭阳对着他张牙舞爪地做了个鬼脸,康晨曦小大人似地教育他:“以后咱们玩的时候只能在房间里,不能往外跑了知道吗?”
康康听话的点头。
康晨曦说:“今天我们三个人都犯错了,虽然奶奶没有惩罚我们,但是我们也都要记住这次教训,知道了吗?”
“知道了”,康康继续卖乖。
康旭阳却朝他又做了个鬼脸,显然对康康朝着敌人屈服很不认同。但是慑于康晨曦此时的威势,也只好小小声地说:“知道了。”
康晨曦朝着康康伸出手,康康想了想,就从爸爸身后走出来,蹦蹦跳跳地拉住了康晨曦的手。
康晨曦笑着对颜如许和康从新说:“三叔三婶,我们带康康去看会儿小人书。”
颜如许笑:“去吧。”
康旭阳跑过去拉住康康另外一只手,三人一块有说有笑地进了康晨曦房间。
“孩子还是应该多和孩子一块玩,你看康康多开心。”康从新说,看康康这么开心,他也开心。
颜如许认可地点点头,说:“以前我对康康保护太过了,以后我们也可以让他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去小朋友家做客,也可以带小朋友们来家里玩。”
康从新搂了下颜如许的肩膀:“以后有我,我会努力学习做个好父亲。”
颜如许回握着康从新的手,两人站着听了会儿东边房间的声音,听见晨曦在给康康念小人书,在念《杨家将》的故事。
康从新:“有他俩带着康康,放心吧,你去屋里头休息一会儿,我去车上拿行李。”
颜如许点头:“别忘了把车里头的喜糖也拿些来。”
康从新不由得笑了,说:“好。”
这几天康康只要一上车就闻来嗅去的,说车上有糖味,到处翻找,两人把糖袋换了好几个地方藏,险些就被康康给找到。
走到楼下时,客厅里已经没人了,白凤梅和肖红樱一个去了厨房帮忙,一个在餐厅摆放碗筷。康强军站在院子里,侍弄一池子秋白菜。康从新从车上取来玉米和行李,将玉米送去厨房,嘱咐阿姨趁着新鲜给煮了,又翻回到院子里跟老爷子聊天。
老爷子给他传授了半天的种菜经。
“……这些你都好好记着,有不懂的就回来问我。”康强军颇有成就感,“以前能教你行兵布阵,老了老了还能教你种地。等哪天我去你们那小院看看,看你们的菜种的怎么样。”
康从新立刻说:“欢迎首长莅临指导。”
康强军哈哈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怎么当爹了之后还调皮了。”
康从新就给他讲起了康康那如探测器般的小鼻子,逗得康强军哈哈大笑,说:“可比你小时候聪明多来了,你跟康康这么大的时候傻得很,给你的好吃的都留不住,不知道被两个哥哥骗走了多少。”
康强军聊着聊着便说:“小颜这姑娘很不错。既然你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那么过往的苦难也好,荣誉也好就都忘掉,踏实地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几年前,在康从新和军队取得联系后,康强军就知道了康从新还活着,可因着要保密,也因着康从新随时可能又会牺牲,康强军把康从新还活着的消息隐瞒了下来,每天看着白凤梅为着康从新伤心不已,却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他心中的痛苦和压力比之白凤梅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要强打起精神做白凤梅和康从新的后盾。
康从新在邻国这些年的经历,他不说全知道,但也了解个七七八八,越了解就越疼惜自己的儿子,就想着拼劲全力也要补偿他,让他往后余生只剩快乐,所以,康从新提出来要改名、转业,康强军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现如今亲眼见到三儿子和颜如许,和康康相处时浑身洋溢出的幸福感,才彻底放心。心中感慨着老天终究待老三不薄,终究让他苦尽甘来,享受到了最平凡也最珍贵的幸福。
康从新提着行李和康康的小书包、小水壶去了二楼房间,颜如许正在整理康从新的衣服。康从新以前习惯了穿军装,便装本就不多,回来后添置了一些夏装,留在衣柜里的秋装和冬装半个衣柜都没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