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延年
颜如许帮他换了睡衣睡裤,将他放到床中间,扯过被子盖上后, 就听见有人在敲门。
来人是肖红樱, 手里头抱着小枕头和小被子,看见颜如许拉开门就笑盈盈的说:“这是稍微厚点的被子,也是小曦小阳小时候用过的, 当时妈没让拆,说要是将来再有孙子孙女的能用,这不就用上了。这也是我跟妈提前翻找出来, 拆洗晾晒过的。咱们这边温度比城里要低个两三度, 昼夜温差也更高, 到秋天了一早一晚还是很凉的。”
颜如许连忙道谢着接过, 并请肖红樱进来坐。
本来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肖红樱真的进来了。
颜如许将小枕头和小被子给康康用上,这套枕头被子比中午给康康垫在椅子上的那套更大更厚一些, 正适合夜晚使用, 上面还有太阳暴晒过后特殊的味道, 看来肖红樱所言非虚。
颜如许请肖红樱坐到椅子上,自己坐在床沿上,真诚道谢:“谢谢二嫂帮我们做这一切,非常贴心、周到!”
“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肖红樱身上散发着些酒气,脸上带着喝多了酒后独特的晕红,眼神有些迷离,听颜如许讲话时眼神有些发直。
肖红樱喝了三杯红酒,虽说红酒后劲儿大,但肖红樱行走、谈吐都正常有逻辑,她也就是酒至微醺,应该还没有到醉的程度,不过在酒精的作用下,大脑已经开始发飘,属于理智的那根弦慢慢松懈,属于感性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他们爷三儿个还在聊天呢,一直聊一直聊,也不知道在聊什么,刚刚两个孩子还在房间里头等爸爸,等不起了才去睡觉了。”
肖红樱忽然说道。
颜如许从她这只言片语之中听出些春闺怨的味道。
她附和着肖红樱的话,“康康刚刚也不肯睡觉,说要等爸爸回来给他讲故事才肯睡。”
肖红樱呵呵笑了两声,说:“我和孩子在他心目中永远都排不上前几名。”
颜如许心里头“咯噔”一声,这可不是她这个新进门的弟媳妇该听的。两人才刚见面,又是嫂子和弟媳的关系,实在不适合听这些夫妻间的感情问题。再说了,看肖红樱今天下午那个样子,应该是跟康玉衡干柴烈火了一把,后来肖红樱看康玉衡的甜蜜眼神也说明了他们之间挺和谐的,按理说,这会儿正是感情更浓烈的时候,怎么现在却抱怨起来了?
颜如许难得的升起了些八卦之心,但也没接肖红樱的话,只说:“男人,心里头装的事情太多”。她也许以后会和肖红樱成为可以互相吐槽的好妯娌,却绝对不是现在,交浅言深是大忌,能敷衍就敷衍过去为好。
有人喝酒之后会大吵大闹,有人喝酒之后会发疯打人,有人喝酒之后会大笑不已,也有人喝完酒之后就会觉得委屈,恨不能把平生所有不开心的事儿都想起来。
肖红樱就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所以平时都很少喝酒,今天气氛起来了,不喝不合适,多喝了两杯后,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
心里有委屈,就特别想念丈夫。平时丈夫不在身边,远水解不了近渴,她也没法抱怨什么,可康玉衡不是回来了嘛,可自己还是见不着他,不能跟他说说话,诉说心中的委屈。
肖红樱心中憋屈得很,正好白凤梅让她给康康送被子。见到颜如许,她就想起了康从新看向颜如许的眼神,那么深情,那么专注,好似眼睛里头只能看见她似的。她在回忆中找寻着,想知道康玉衡有没有这样看过自己,可是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心里头特别失落。一时间觉得自己很可怜,不得丈夫疼爱,却还要尽心尽力的帮他照顾儿女父母。
肖红樱正要开口说话,清脆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就顺着敞开的门清晰地传过来。颜如许立刻说:“好像是二哥他们上来了。”
肖红樱眼睛一亮,整个人眼见着就快活起来,好似刚刚那个散发着幽怨气息,抱怨着丈夫的肖红樱从来没有存在过,她连忙站起来往外走,“我看看去,小颜你们早歇着。”
颜如许站起来送她,忽地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唤:“玉衡!”
颜如许连忙停住脚步,打了个抖,竟然有种被喂了狗粮的饱涨感。她不由得“噗”地笑了,觉得肖红樱也真是个妙人。
“偷笑什么呢?”
门没关,康从新一进来就看见颜如许一脸的笑,在灯光照耀下像朵娇艳绽放的艳丽花朵,十分动人。
康从新忍不住走过来从侧面抱住她,亲吻她的耳朵。他身上带着香皂的清凛水汽,混合着浓浓的茶香和淡淡的酒气。任由他亲吻了一会儿,颜如许才轻轻推着他,“一身的酒气。”
康从新一动不动,带着颜如许往床的方向走,头搭在颜如许的肩膀上,却也没十分用力,只像个小狗似的不停蹭着,带着些撒娇耍赖地低吟着说,“你再闻闻看是香气还是酒气,我嚼了好多茶叶。”大有颜如许不承认香,他就不松手的意思。
颜如许被他弄得浑身发痒,只好承认:“是香气,是香气,你小声点,别把康康吵醒了。”
康从新头不动了,抱着她的手臂却是紧了紧,说:“放心,吵不醒他,他睡着了雷打不动。”
察觉到康从新身体上的变化,颜如许赶紧又推他,“快放开我,康康今天和咱们一起睡,老老实实睡觉,别想乱七八糟的。”有康康在,还是在别人家里头,颜如许觉得很别扭。
“什么是乱七八糟的?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康从新没放手,脸庞侧着她滑顺的头发来到头顶,闻着她的发香,很有求知欲地说。他酒喝的不多,也就才将将二两,远达不到喝醉的程度,也不过就是借着酒意和颜如许玩闹罢了。
颜如许气他无赖,拍他的手背,却被康从新连她的手臂一块搂进怀里。
“放心,我不做什么,就是想你了,让我抱抱你。”
颜如许不再说话,就任由康从新静静的着。她感受到康从新情绪有些不对,便抚着他的手臂,柔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不高兴了?”
康从新叹了口气,将颜如许的身体正过来,看了看她的脸,笑了下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颜如许:“那你还想瞒着我呀?”
康从新摇摇头:“只是不想把坏情绪传递给你。”他笑了笑,又将颜如许搂进怀里,“抱着你,我就好多了。”
颜如许回抱着他,轻轻拍打着后背,问:“是不是二哥说了什么?”
康从新又将她搂紧了些,轻笑一声:“你这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颜如许轻轻捶打了下他的后背,又将自己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靠在康从新身上,站着被康从新抱了这会子,又时不时承受他的重量,她有点累了。
“你当我是康康吗,这样哄我,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说,二哥跟你说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康从新轻笑,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我说了些大哥的事情,我有些感慨,想不通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刚刚,老爷子困得熬不住先去睡觉了,只剩下哥俩的时候,康玉衡跟康从新讲了好多康天枢的事情。子女呈现给父母的,和呈现给兄弟的并不相同,康玉衡看到的康天枢,比康强军、白凤梅所获之的康天枢还要真实,却更可恶。
虽然已经对他这个大哥不抱任何希望,可还是不免让康从新心里头难受,怎么也想不通。
他想到二哥最后总结性的那句话:“我们都不欠他的,以后就当没有这个大哥,离他远远的,如果以后他知道了你还活着,想求你帮忙,不要答应他的任何请求。”
大哥二哥年龄差距小,感情一向更好些,大哥那样对待自己的同胞兄弟,二哥恐怕是被伤透了心,几番挣扎之后彻底失望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颜如许放开康从新,说:“你大哥这几年工作和生活大概遭遇到了些不太如意的事儿,所以才性情大变吧,不过再是遭遇到挫折,也不是他这样对待家人的原因。你还是听爸妈和二哥的吧。”
康从新点点头,“不聊他了,睡觉吧。”说着,揽着颜如许的腰往床上去。
睡在大床中央的康康这会儿换成了登月姿势,小小的人儿从枕头上滑下来,小脸紧贴在床单上,小嘴巴微张着,露出几颗小白牙,白色床单上洇出一小摊的口水痕迹。
康从新连忙过去,垫起他的小脑袋,又把小枕头拉过来,将康康的头平躺着放到上面。
颜如许说:“康康今天吃了好多水果,又喝了饮料,玩得又那么疯,希望他晚上别尿床。”
事实证明,康康作为一个已经3周岁,马上快4周岁的小朋友,已经不会随便尿床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处找厕所,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着急就醒了,这才发现自己是想要撒尿了,连忙把爸爸给叫醒了。
康从新连忙抱起他,轻手轻脚却又快速地往厕所跑,边跑边帮孩子脱裤子,等帮孩子把完了尿才松口气。康康尿完了,全身轻松,“咯咯”地笑,康从新连忙去捂他的小嘴巴,“家里人都睡着了,别吵醒他们。”
康康猛点小脑袋,康从新松开捂着他的手。
二楼有一扇窗户没有关,带着凉意的秋风顺着窗户刮进来,走廊里很凉,康从新忙团起康康的小胳膊小腿,将他的小身体全都包进自己怀里,大垮步的往卧室走。
康康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偷偷的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特别开心。
两人蹑手蹑脚进了房间,康从新先观察了下,发现颜如许睡得很沉稳才放了心,又回身轻轻将门关上,这才把儿子送到了床上,叮嘱他:“睡吧,等会憋尿了再喊爸爸。”
康康自己利索的钻进被窝里,还有点激动,翻了两回身,不一会儿把小腿搭在康从新身上,过了几秒钟又把另外一只搭上去。康从新把他的小身子搂到自己这边来,以防儿子不小心踢到他妈妈。康康小身子倒腾了两下,凑到爸爸耳边,用气音小声的跟爸爸讲他的梦。
康从新尽管很困,还是耐心的听完,又摩挲着孩子的后背,将他哄睡了自己才睡。
第二天颜如许还没睁开眼睛就往康康身下的小垫子摸去,见小垫子上干干爽爽的,不由得就微笑起来,又顺势摸到康康的小腿,小腿冰凉,颜如许就又往旁边摸被子要给他盖上。
梳洗好的康从新看得有些好笑,不由得过去俯下身来在颜如许的嘴唇上亲了一口,说:“起来吧。”
颜如许在枕头上蹭了蹭,才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康从新的脸,微笑着问:“几点了?”
康从新:“六点半。”是每天正常的起床时间。
颜如许歪头看了看旁边呼呼睡着的康康:“这小家伙看来确实是累到了。”康康每天都是精神饱满的第一个醒来,偶尔玩得累了才会贪睡不起。
“他这么累居然没尿床?你是不是半夜带他去尿尿了?”颜如许撩开被子下床换衣服。
康从新跟在她身后走来走去的,把昨天康康半夜把他叫醒,带他撒尿的事儿说了。
颜如许很欣慰,带着老母亲的成就感,“我儿终于要长大了。”
肖红樱本来只给康晨曦姐弟俩请了一天假,昨天小姐俩中午小姐俩对着叹气,感叹好日怎么就过得那么快,过了今天下午明天就又要去上学了。可谁知道下午爸爸就回来来了,小姐弟两个一大早就去父母房间谈判,在爸爸的助攻下,终于让妈妈答应了再帮他们请一天假。
姐弟两个高兴坏了,又得寸进尺地要求爸爸带他们出去玩。康玉衡有点傻眼,他还是在双胞胎很小的时候,跟肖红樱一起带孩子外出的,这都好多年没有带过孩子了,康玉衡想了想,便觉很是发怵,连忙推托:“让妈妈带你们去。”
两个不光想出去玩,更需要的是爸爸一起玩,一听爸爸又把他们推到妈妈这里,立时就闹了起来。
康玉衡这个爸爸在孩子们眼里,是个脾气非常好,没有家长架子,很大方,从不打骂他们,也很少会拒绝他们要求的爸爸,所以面对康玉衡,这两个孩子也少了些面对肖红樱时的惧怕,他们在康玉衡面前胆子很大,因为知道便是闹得过了,爸爸也不会责骂他们,还会在妈妈面前帮他们开脱。
两个孩子目光一对,立时一人抱住康玉衡的一条大腿,又是哀求又是干嚎的。康玉衡连忙想肖红樱求助。肖红樱抱着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傍边站着,就是不说话。
两个孩子见妈妈没来阻止他们,这就是认可他们这样闹了,于是更加大声的闹,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干劲儿。
康玉衡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行,带你们去。”
两个小孩立时高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听康玉衡说:“正好你三叔一家今天要去水库玩,咱们跟他们一起去。”
两个小孩笑容僵在脸上,康晨曦赶忙说:“我才不去水库,我们经常去水库,都去腻了,我们要去动物园!”
康旭阳也赶紧附和:“不去水库,要去动物园。”
见两个孩子这样坚决,康玉衡只好无奈地妥协,“好吧,那就不去水库,去动物园”。他连动物园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提还要带上两个调皮孩子,便只得看向肖红樱:“咱们一块去,行不?”
肖红樱:“我就请了一天假,得去单位请假,还得去学校帮着两个孩子请假,再说老三媳妇头一回来,我不在家也不合适。”
康玉衡没有办法,只得又去找了康强军,跟他借了警卫员,这下心里头才踏实些。
吃早饭的时候他和康从新说:“在部队里待了小半辈子,现在我一离开部队心里头就发慌,就陪着孩子们去个动物园而已,一想到哪儿哪儿都找不到这心里就特别不踏实。”
康从新拍拍哥哥的肩膀,说:“你就是在军营里头待得太久,跟外面的世界脱节了,你平时都在军营里待着,认识的人也都是战友,圈子太狭窄造。你还有几个月就调回来了,到时候周末时多去外面转转,多陪陪孩子,多结交些新的朋友就好了,别担心。”
康玉衡心里头踏实了些,不由得看向弟弟,感慨又有些欣慰:“你真是成熟了!惭愧啊,现在需要你这个弟弟来安慰我了。”
康从新笑笑,经历过生死,经历过那几年随时面对死亡的生活,任谁也会成熟起来。
吃过了早饭,康玉衡一家奔着动物园而去,康从新一家按照原计划去附近的康亭水库。康康和龙凤胎姐弟俩还有些难舍难分的,康晨曦和康旭阳极力鼓动康康和他们一起去动物园,康康很是苦恼了一番,最终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等康从新发动吉普车,康康坐在安全座椅上是还频频的跟哥哥姐姐招手,等看不见了才转过身来叹气。
把颜如许和康从新看得好笑不已。
颜如许问他:“康康,为什么不和哥哥姐姐一起去动物园呀?”
康康抠着安全座椅的带子玩,振振有词的说:“我没去过水库呢,妈妈带我去过好几回动物园了。”
颜如许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不由得笑出声来:“小小的人儿学会权衡了。”
康从新也没忍住的跟着笑。
康康没听懂妈妈的意思,看着爸爸妈妈都在笑,感觉他们的笑容有点不对劲儿,就大眼睛骨碌碌地使劲往前看。
康从新忙说:“妈妈在夸奖你,说你聪明呢。”
康康这才高兴了,他这个年纪还没有学会大人礼貌般的谦虚,就翘着小脚得意又有些害羞的说:“我是有点聪明的!”
颜如许和康从新相视一眼,偷偷的笑,颜如许还捂住嘴巴,不让笑声溢出来,“是呢,我们康康是特别聪明的。”
康康就更得意了几分。
康从新这几天一直在看儿童教育的书籍,疯狂的吸收知识。在对康康的教育上,他完全认同颜如许的理念,在他自己经历过大起大落传奇般的人生后,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平顺喜乐。
康亭水库供应着京城2/3饮用水,是由隔壁省几条河流汇聚而成,水域面积三千多平方公里,五十年代建造而成,兼起到防洪、灌溉、发电的功用,是附近居民休闲的一个景点。
水库距离军区大院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不过出了军营之后便是大片的农田庄稼地,农舍稀稀拉拉分散在道路两侧。
视野远望便被层层叠叠的高山阻隔,近处的山体,下半部分是岩石,上半部分是茂密的松树林,岩石上铺着不知名的藤蔓,叶子形状很像枫叶,但比枫叶大了很多,据说到秋天叶片变成火红色,铺满山体,甚是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