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见
温辞回过神继续说,等算完再抬头去找,卫泯和杜康已经走到窗口那儿排队了。
他还是一身黑衣,好看得显眼。
她不敢看得太明显,心不在焉吃着东西,忽然感觉桌上静了一瞬。
温辞抬起头,感觉身后坐了人,食堂座位间的缝隙窄小,她隐约听见一阵衣衫擦过的声响,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林皎靠近她耳边,含糊说了一个名字。
卫泯。
温辞下意识捏紧了筷子,但神情却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只说了句快吃饭吧,大家看她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很快聊起了其他内容。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在心里回了无数次头。
桌上只静了那一会。
林皎提到下周二的植树节活动,这是八中的习俗,每年植树节都会安排高二的学生去后山种树。
活动以班级为单位,树苗都是由学校保卫处的工作人员提前栽培的,每个班能领个两到三棵不等。
坐在温辞对面的数学课代表问了句:“老郑说是自愿参加,但能真的不去吗?”
林皎:“你要是真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啊,但这么好的机会,你舍得不去吗?”
答案当然是不舍得,这活动每年都只有高二能参加,仅此一次的机会,很少有人会不去。
温辞自然也会去,只是她这会心思不在这儿,等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说:“我肚子有点疼,先回教室了,你们慢慢吃。”
“啊?那我陪你。”林皎也跟着放下筷子。
“不用,你不是还没吃完吗,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温辞起身端起餐盘,余光瞥见那道黑色身影,忽地抓紧了餐盘边缘,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但直到走出食堂,温辞也没听见身后有人跟来,她借着门帘抬起的瞬间回头看了眼。
卫泯还坐在原处。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温辞松开手,门帘啪嗒打在手上,有一点点疼。
她揉着红印下了台阶。
走着走着,忽然听见身后有一阵脚步声,温辞忍着没回头,那道身影越走越近,最后直接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
她拍了拍脸,嘟囔了一声,像是在抱怨,但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
食堂门口的台阶处,卫泯刚买了东西出来,正往下走,一抬头看见走在不远处的身影。
还没开口,却见对方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猛地背过身。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午后阳光静谧,林荫道前后都无人经过,卫泯不明所以,但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温辞。”
听见他的声音,温辞心跳一慌,也就大半个月没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些紧张。
她强装镇定,憋了一句:“好久不见。”
“……”卫泯噗嗤笑了出来,“什么鬼。”
温辞也懊恼似的皱了皱鼻子,冷静下来后努力找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都好几个秋了,可不是好久不见。”
卫泯稍稍挑眉:“虽然我成绩不好,但我可不是什么典故都没听过啊。”
温辞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句话,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氛围有些不太对劲。
卫泯轻咳了声,把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暖宝贴?”温辞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肚子疼?”
温辞差点露馅,伸手接了过去,有些心虚地说:“刚刚是有点,不过现在不怎么疼了,谢谢。”
卫泯“嗯”了声,跟她并肩走在树荫底下:“下周二的植树节活动,你不去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刚刚听你那些同学在讨论,没听见你说要去。”卫泯笑起来:“我以为你不去。”
“那你去吗?”温辞想起杜康之前说过,他很少参加这些活动,一瞬间也没那么期待了。
他看着她,眼眸亮亮的:“当然去,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舍得不去。”
温辞一怔,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可又觉得是自己多想,神情不免有些不太自然:“杜康之前说你不喜欢参加这些活动,我也以为你不会去。”
“这次不一样。”他轻飘飘地说。
温辞心里像掀起一阵海浪,鼓起勇气试探道:“哪儿不一样?”
“后山有个寺,我正好顺便去上个香。”
海浪高高掀起,却没有着落。
温辞看着他:“你信佛?”
“我奶奶信,我跟着她,也算求个心安吧。”卫泯看到对面走来的人影,“我先走了。”
没等温辞说话,他又说了一句:“对了,山路不好走,那天你记得换双好穿的鞋。”
温辞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正要走,余光看见追来的林皎,下意识要去藏手里的暖宝贴。
可林皎却好像什么也没看见:“还以为你走了呢,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啊?”
“没有,可能是刚刚吃得太辣了。”温辞欲言又止,看了林皎一眼,反倒被她觉察到。
林皎:“怎么了?”
“没事。”温辞想着她或许真的什么都没看见,可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进入教学楼前,她隐约听见林皎轻轻叹了声气。
只是那时候刚好广播里传出歌声,而林皎又是一脸什么都没有的样子,她只当是听错了。
晚自习,郑益海拿了一沓关于植树节活动的责任书,要大家带回去给父母签字。
郑益海:“一定要真的给到父母手里,让他们看过之后再签字,要是让我知道谁自己偷摸着签了,直接带你去江主任那儿领罚。”
班里哄笑了一阵。
温辞拿到责任书,看了眼末尾的家长签字,隐隐有些担忧,她将纸夹在书里,回家后也一直没拿出来。
她心里很清楚,柳蕙大概率不会同意,尤其是在经历了过年那一遭之后。
温辞本想瞒天过海,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隔天下午她准备返校,柳蕙跟温远之坐在客厅。
看到她出来,温远之抬头看了一眼。
温辞心里一慌,沉默着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手已经搭到门把手上了,还是没走出去。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翻出包里的责任书拿给柳蕙:“妈,下周二我们学校有一个活动,需要家长签字。”
“是植树节的活动吗?”柳蕙看也没看就说:“我已经跟你们郑老师说过了,你不参加。”
温辞举着的手无力地垂落,明明是没有意外的答案,却依然会一种期待落空的失望:“为什么?”
“这种没意义的活动没有参加的必要,又脏又累的,那天我给你约了体检,今年因为小仪——”柳蕙顿了顿,才继续说:“你今年的体检还没做,那天正好你爸也休息,你们一起去把体检做了。”
温远之也在一旁搭茬:“这次我得去查一下心脏,这两天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什么样的不舒服?”柳蕙拿起茶几底下的小型急救箱,“不舒服你怎么不早点说。”
温辞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疲惫:“那在您看来,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
柳蕙抓着听诊器的动作一顿,很是震惊和意外:“你现在因为一个这么不重要的活动,连你爸爸不舒服都不会关心一句了吗?”
她还要说什么,被温远之一把拉住:“算了。”
算了。
什么才是真的算了?
温辞自嘲似地笑了一声,没有再跟柳蕙争辩下去。
在她看来,无谓的争辩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
第17章
温辞家里出来时手上还拿着那张责任书, 她想过破罐子破摔,可最终也只是走到垃圾桶前,一点一点撕碎扔了进去。
那张纸太薄了,薄到没有办法承担她的希望。
三月了, 空气里都是枝叶抽芽的嫩香, 春天是希望的季节, 而温辞却被困在原地好似快要枯萎了。
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大步往前走出小区, 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回过神,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安江巷。
巷口的水果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水果, 缤纷的颜色为这春日更添几分亮色,店里两道身影一蹲一站。
隔着一条马路, 温辞看得不太明晰,只觉得在这一刻拥挤车流好似将世界分割出两个部分。
一边是璀璨的人间, 一边是灰暗的荒原,而她就站在荒原中央, 望不见方向,看不到尽头。
看似四通八达,实则无路可走。
温辞默默收回目光,脚边落着一道垂头丧气的影子, 她低着头继续往前。
红灯跳转, 路口停下冗长的车流, 一大波人群穿过马路, 温辞行走在周遭的热闹声中, 却又像仍然走在四季不分的荒原里。
风声呼啸, 只剩料峭冬日。
她心神恍惚, 被人潮裹挟着往前,忽然被人扯住手腕,从混沌冬日里拉了出来。
“温辞?”
春风吹过,温辞看清站在眼前的男生,他穿着黑色的长袖T恤,大口呼吸着,漆黑的眉眼里都是清晰可见的担心:“你怎么了?”
路旁有一家花店,空气里萦绕着淡淡的花香,温辞却像猛地呛了一口冷风,眼睛又酸又涨。
她偏开头快速眨了眨眼,又转过来说:“我没事。”
卫泯没说话,拉着她走到角落里才松开一直攥着她胳膊的手:“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温辞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