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河蜉蝣
“那就去门口取香。”
“……”
放在平时,谢斯止绝不可能被女人牵着鼻子走。
但他现在时刻牢记——许鸢在生他的气,于是格外老实,格外听话。
他取了香,回来乖乖地学着许鸢的模样,不太诚心地点香拜佛。
饭堂的斋饭已经做好了,白米饭,素炒南瓜,清炒油麦菜,还有一份豆腐汤,用四个大铝盆装着,吃多少打多少。
许鸢给自己打了一点蔬菜和豆腐。
谢斯止坐在她对面,屋里除了他们两人外就只有寺庙的僧人。
从窗口看去,是僧人们自种的菜地。
架上缠得黄瓜藤已经枯黄了,地里还有一小片青菜。
远处就是山上的红枫了,依稀能看到几个画架支在山腰。
暖阳、菜田、红枫、古朴的木质窗棱。
风里有不知名野花的香味,还有他对面安静吃饭的女孩。
谢斯止眼里映着入这样的画面,某一刻,竟觉得碧空之下的世界有种他从未见识过的自然与温柔。
“许鸢……”
“嘘。”女孩打断了他,“师傅们吃饭的时候,都不讲话的。”
谢斯止垂下眼,拿筷子尖去戳碗里的金黄色的南瓜,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鸢很快吃完饭,她在水池边洗干净自己的碗筷后就出去了。
谢斯止没有再跟着她。
他歪着头,望向窗外的风景,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
下午,许鸢回到山顶继续画画。
谢斯止在寺庙里坐了很久,傍晚时才上来。
许鸢画布上的画已经完成了。
他站在画架前,看着画布上红如火焰的枫叶,颜色艳丽,却有种苍凉的笔触。
许鸢在不远处的溪边洗手,她叫他:“谢斯止,你过来。”
那平淡的语气像是唤狗,让人有点不爽。
谢斯止耳朵动了动,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脚慢腾腾走过去了。
许鸢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拿起他的手腕,把自己腕上的一串沉香珠推过去,戴在了他的腕骨上。
那串珠子颜色偏暗,花纹也杂乱,有的珠子上还有细细的裂纹,品质并不算好。
谢斯止垂眼看着。
“我从庙里请来的,不是太好的珠子,不过师傅开了光,说可以护身。”
“什么?”谢斯止以为自己听错了。
“最近我常失眠,常在夜里反思自己,为什么会用那种恶劣的态度对待你。”
“一开始我以为是你的错,现在我想明白了。”
“我对你态度糟糕,并不是因为我认定你是一个很坏的人,恰恰相反。”
“谢斯止,你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好的人,好到让我觉得,一些黑暗里的东西不该和你有关,不该把你沾染了,所以我不是在对你生气,我是在为你惋惜。”
“可就像你说的,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没有谁能对另外一个人完全的感同身受,试图去改变别人也是不明智的。”
“所以,关于你的事我不会再问了。”许鸢脸上的神情比秋日的山风还要柔和,“我只求菩萨保佑你。”
谢斯止声音有些嘶哑:“每天那么多人求菩萨,人人都要保佑,菩萨他管得过来吗?”
“当然。”许鸢笑笑,“今天是我生日,生日愿望是很珍贵的,菩萨要管。”
“你求了什么?”
“希望你一生平安。”
谢斯止静了,他沉默地站在山顶的秋风里,没有再说话。
“谢斯止,你在我心里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只求菩萨保佑你。”
“希望你一生平安。”
少女的嗓音反复萦绕在耳畔,像极了柔软的玫瑰。
可在他的感知里,那并不是爱意缱绻的滋味,也没有散发着玫瑰的幽香。
只像一把玫瑰的利刺,不由分说、残忍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她天真、纯粹,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却从不知道,在他皮骨之下究竟掩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如果有天,她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呢?
谢斯止敛着深黑的眼眸,生平第一次,觉得心被扎得很疼。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寸寸窟窿,破败得几乎要流出黑色的血来。
第21章
傍晚。
山脚停了不少来接学生的车子。
其中,一辆加长的宾利在众多的豪车里十分显眼。
它前后各有两辆黑色轿车开路、护尾。
四个一米九高的保镖站在宾利的四周,冷酷刚硬的脸上没有表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许鸢走到山脚,看见了那辆宾利。
丁管家拉开车门。
谢盈朝坐在车上,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在翻阅今日的沧城晚报。
丁管家走上前接过她的画具:“先生知道许小姐今天外出写生,特意过来接您。”
许鸢上了车,坐在谢盈朝身边:“你今天不忙吗?”
谢盈朝:“事情处理完了,今天是你生日,我陪你过。”
许鸢从没对谢盈朝提过自己的生日,但他知道也不稀奇。
只是今天的谢盈朝和从前不太一样,她察觉到,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他镜片遮掩下的眼眸里,那不容忽视的侵略性比往常更深了一些。
许鸢意识到了什么,声音低低的:“谢谢。”
她上车了,司机却没有开车的意思。
谢盈朝的保镖们朝山脚下走去。
许鸢抬头,看见他们挡在了一个刚下山的女孩面前。
那女孩被两个保镖按着,一动不能动。
另外一个走上前,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女孩一个踉跄,但在两个保镖的抓按下,没有摔倒。
学生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望向这边,眼神惊恐。
那女孩午休时在寺庙门口跋扈地骂人,让许鸢印象深刻。
她回头看谢盈朝,他看报看累了,正摘了眼镜轻轻地揉捏着鼻骨。
“为什么要这样?是因为我吗?”她问。
谢盈朝平静:“她嘴里说出的话,我不喜欢。”
尽管许鸢和她起了几句冲突,但她不认为女孩需要接受这样严重的惩罚。谢盈朝身边的保镖都是拿过格斗金牌的,甚至有些从前还在国际上做过雇佣兵,几巴掌下去,说不定会直接打穿女孩的耳膜。
“她……”
“许小姐不必求情。”丁管家在旁解释,“这位小姐的父亲是谢氏财团旗下的一位高管,她张口闭口让她父亲来拆庙,仗的是谢家的势,抹黑的也是谢家的脸面,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您,更是为了谢氏。”
“先生动手前已经知会过她的父母了,得到允许,可以管教。”
丁管家的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许鸢不好再说什么。
耳光声一下接一下响在耳边,女孩撕心裂肺地哭。
没人敢管,就连她自家的司机也只是远远地站着,没有上前。
那耳光声对谢盈朝而言似乎只是微不足道的背景音,他握着许鸢的手,垂眼凝视:“你的手很凉。”
“我的体质一直这样。”
他笑笑:“我很喜欢。”
保镖十记耳光下去,女孩嘴巴和鼻子朝外冒血,被打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痛哭。
直到谢盈朝的车子缓缓启动了,她家的司机才敢上前把她扶起来。
他们离开时,许鸢看见谢斯止站在路边。
他没有上车,背着画架静静看着她。
某一刻,谢盈朝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慢慢地抬起眼,扫了眼窗外的少年。
“你怎么会知道她说了什么?”许鸢问。
谢盈朝漫不经心:“这又不是什么私密的事。”
他没有正面回答,却叫许鸢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