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光相直
他握住刀柄走向岑祚舟,尖利刀刃在墙上,拖刻出一道长而细的锋锐疤痕。
“还是阿音,只有阿音是我驯化最成功的案例,只有她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一瞬稀释目光狠毒,残暴的男人那样天真钝感地望着他,眸眼清澈,语态无辜,仿佛是纯粹因为不懂才反问,
“你说,我怎么可能不爱她?”
岑祚舟听得明白。
不是爱她,
是因为余白音的爱,让他体会到“支配”与“统治”的快感;
是他在余白音身上,得到无与伦比、绝无仅有的精神满足与成就感。
所以,余白音母子的死成为向阳的心魔,这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
这种耻辱般的执念,转嫁到岑祚舟身上,积累成二十五年都难以磨灭的恨。
“方灵溪呢?”
岑祚舟微微调动腕表,冷漠抬眼一瞥,感觉到血液流失后的寒凉。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问她,岑祚舟,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啊?”
向阳笑哼一声,蹲在他面前,掂了掂手中的水果刀,歪头挑唇,
“告诉你也没关系,那种不中用的替身木偶,跟「聊天室」的其他女孩一样,对我来说,她们一旦被‘精神控制’而开始展露服从,我就已经失去兴趣了。”
“结果?当然是玩腻了就扔啊。”
“可方灵溪却逃了。”
一句话,让向阳再度沉下脸色。
“她就消失在你眼皮底下。”
身体开始打起寒颤,岑祚舟咬紧牙,另一只手箍住捂在伤口的腕骨,阻止肢体末梢疯狂叫嚣的战栗,视线钉住他,
“怎么,你居然没能用你‘炉火纯青’的催眠技术控制住她么?”
“闭嘴。”向阳命令他。
岑祚舟眼尾含嘲,冷嗤地笑起来:“你以为你能‘控制’任何人,而事实上不断有人在你掌控之外,比如我儿子,比如那位时律师,比如,方灵溪。”
岑祚舟最后是在警局才得知,向阳成为岑浪所谓的“恩师”。那么他确定向阳最初的计划一定是,“精神控制”岑浪,离间他们的父子情,让他与自己反目成仇。
但很显然,
向阳的计划失败得一塌糊涂,他的儿子精神富足且内心强大,
他不会受任何人“控制”。
除非,是岑浪甘愿。
“可你儿子至今仍尊称我一声‘恩师’呢,岑祚舟。”向阳厉声告诉他。
而岑祚舟实在冷静自持,他眉眼平淡,侧头撩视窗外一眼,以一种轻蔑惋惜的口吻,疏冷得优雅,声色懒散:
“你输了,教授。”
向阳觉得可笑,他一把揪住岑祚舟的衣领,调转刀刃,这一次对准他的心脏。
就在他预备结束这一切,
他打算真正下死手之前,
当岑祚舟陷入昏迷的这一刻——
“嘭”一声剧烈的碎响。
岑浪迅疾破窗而入。
他动作敏捷地翻身跳进来,单手抄起办公桌上的蛇盘沙漏,一步步缓慢迈向向阳,宛如末世深渊踏步而来的混世魔,气场森冷剜利,视线阴寡。
下一个刹那,在向阳尚未及做出抵御动作的前一秒,岑浪抄起沙漏二话不说照准他的头直直劈砸过去,瞬时爆头。
沙漏碎裂,
绿色蛇身截然折断,
头尾分离。
向阳哀叫一声,吃痛之下手中利刃摔落出去,捂住头部血流如注的位置,下意识想从地上爬起来,又被岑浪一脚踹翻。
岑浪甚至没有弯腰去揍他。
就那样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地寒凉睥睨着他,长腿弹射出爆发性的力度,一停不停地,接连踢踹他全身的脆弱部位。
向阳感受到各处器官都在崩塌,而他竟然十分享受这种痛苦,身体蜷缩颤抖,却痴狂般发癫地大笑出声,“岑浪……”
被岑浪一脚踩在脸上碾辗。
他寡淡垂着眼眸,神色未变,视线不为任何波澜的情绪所着色,冷视他,
看他的眼神更像看一条狗。
岑浪脚踩着他,任由向阳抽出。
他没有回头,但清楚分明地听到,身后医护人员脚步纷沓地抬走岑祚舟。
“岑浪,可以了!”梁铭似乎看出岑浪已然杀红了眼,失去理智,厉声制止他。
可岑浪在此刻,就像没了顾虑一样,稀微偏眸,余光瞟见地上那把浸染他父亲血液的水果刀,收回脚。
他慢吞吞地弯下腰,捉起向阳的一条腿,一步步拖着他,如同拖拽垃圾,朝对面地上的水果刀走去。
“浪浪!”时眉死死按住梁铭掏枪的动作,轻声唤他,“别低头浪浪,太脏。”
岑浪略微顿滞,
可也只有一下,短暂静立的两秒后,他再次低头,逐渐弯下腰,
指尖触碰的方向是刀落的位置。
梁铭与手下警员迅速掏出枪,全体警备,目光机警地盯视着他。
时眉自然敌不过。
既然无法阻止,那就为他挡枪。
她没有半点犹疑地转身挡在岑浪面前,护住他,与一众持枪警察对立而站。
但她还是清醒的。
她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站在那里,稍稍扭头,声音带有一点瑟惧,但很温柔:
“浪浪,惩处罪恶的事交给警察吧。”
她极力放轻音色,从颤抖里挣出克制的吐息,提醒他:“你要做一个正直的绅士。岑先生说过,只要你是正直的,你就是他的儿子。”
身后迟迟没再传来动静。
时眉在这时与梁铭交换眼色,梁铭点头,跟手下拷走同样昏迷的向阳。
不料将要离开之际,岑浪倏然开口。
“梁队。”他发音干涩,“我爸右手腕上的那块表,装了微型针孔探头。”
里面收录着向阳的自爆。
这是杭露侬说的。
“明白。”梁铭会意。
很快,所有人陆续撤离,这间心理室陷入死寂般荒凉的阒静。
时眉转身猛地扑进岑浪怀里,力气大到岑浪都没防备,朝后踉跄了两步才稳住,她埋头在他颈侧,肩膀轻轻抽动。
“哭了?”岑浪稍怔,低敛睫毛,想要伸手拉开她一点看看她,声线微哑,
“怎么哭了,宝宝?”
“没有…”嘴上说没有,却止不住音腔抽泣,闷声闷气地反驳他,“没哭。”
“抱歉刚刚…吓到你了。”岑浪抬手轻抚她脑后,语调低柔,“害怕了么?”
“不是……”时眉用力摇头,死死抱紧他的腰,下一秒几乎放声大哭,声音含混抽噎,“不是害怕…我是,我是难过……”
岑浪稍微拉开她,屈蜷食指,替她拭掉眼尾欲落未落的泪珠,伏低视线与她平视,问她:“为什么难过?”
“我心疼你……怎么办浪浪,我觉得好难过……”她捉住岑浪的手指,哭得泪眼迷蒙,“浪浪如果你也很难过就告诉我吧,别一个人憋着……”
“我没事的,宝宝。”岑浪失笑摇头,耐起性子解释给她听,
“案件的凶手,岑家的仇
人已经落网,至于我爸,我信他能挺过来。所以不要为我难过,真的没关系。”
他如此坚定而坚韧。
在这个关头认清谁是亲人,谁是仇人,绝不为血缘这种东西多留一丝情。
时眉恍然顿悟,他稳定的情绪不只是在安慰她。他的父亲,他的家庭究竟给了他怎样的爱意与力量,足以让他在这样近乎毁灭性的冲击下都不被击垮。
“走吧。”岑浪牵住她的手。
“去哪里?”
“去找方灵溪。”
“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
岑浪知道的。
当他冷静下来稍加回想,就能很快明白最后一次与成澈予会面时,他看似无厘头说的那句“只要教授还活着,陆地就不安全。”所谓何意。
陆地不安全。
那么水中地下呢。
结合成澈予所提到过的,他与方灵溪的交际初始源头是,钢琴。
这就不难了。
通过警队技术组的连夜卫星搜寻,港厦共有37间钢琴调音室,3间位于港江江下艺术隧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