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宝光相直
时眉抓了两下头发,不自在地清咳一声,辩驳的说辞变得很快:“你这车连专业代驾都不敢接,我怎么可能不紧张,万一待会儿要是有个磕碰算谁的?”
“算我的。”
他坐正身子,满不在乎地说,“车租的二手,全保,没几个钱。”
租的二手,
是…吗???
歪头瞥见时眉一副质疑的神情,岑浪挑唇笑了,“撞烂也不用你赔。”
时眉立马清醒:“真的?”
“录着呢。”他抬起手,指尖点点运行中的行车记录仪,提醒她,“有效物证。”
“很好。”时眉放心了,系上安全带,挂挡,脚下摸索着缓踩油门,
“家住哪儿啊?给个导航呗。”
岑浪掏出手机给她找定位,不经意斜撇一眼倒车镜,余光瞥见一家门头牌时,又歪头扫了眼时眉略微发红的锁骨,
蓦然开口:“停车。”
时眉本能地一脚刹住,“怎么了?”
岑浪直接替她挂上倒挡,说:“倒回去。”
“?”
这鬼人又搞什么?
真难伺候。
时眉无奈地往后倒了一段,耐着性子问:“干什么你,要去厕所?憋不住啦??”
“……”
就算酒后再好脾气,也看得出来岑浪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指尖触按中控开关,超跑敞篷顷刻掀顶后滑,车窗同时降下,“就这儿停。”他说。
冷气被大肆放逐出去。盛夏晚风下一秒裹卷上来,潮濡微黏,沁着丝丝融融的咸腻气息。
并不算舒适。
比起小柑橘的话,
比起他身上雾雨薄凉的味道。
时眉暗沉了口气,依言停车在路边,四周探寻了一圈,自语轻喃:“这附近也没有公厕啊…”
岑浪完全忽略她的话,“啪嗒”一声卸了安全带,单手撑在车门上,借力一个纵身,体态矫健地迅疾跳下跑车,逃跑似的丢给她一句:
“我买烟。”
“……”
买烟也不用急到跳车吧。
年纪不大,烟瘾不小。
时眉只能熄火,放松身体窝在座椅里,胳膊靠车门上,懒懒地撑着头等他。
视线追逐的轨迹拉长,自然而然地识清目标,锁定在男人高大精瘦的背影上。
他沉隐在这片黑色下。唯有一点光源来自门头牌灯,虚弱映照他踱动的步伐,飞快,但不稳,带着点摇摇晃晃的洒脱醉意。
时眉嫌弃地摇头轻啧。
走路都飘,喝了多少啊这是,难怪都喝出性格分裂了。
“叮咚。”
伴随不远处的一声弱响,时眉支起身子,看到岑浪推开便利店的玻璃门,手里拿着样东西朝这边走过来。
她重新戴好安全带,正欲按下发动键,不料,在岑浪开车门那刻,一只苍白的手猝然伸过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哥哥…帮我、帮帮我!!”
岑浪低睫看向落在腕上的抓力,略微惊诧,随后二话不说扬手甩开,冷淡扫视一眼后,微微皱眉,问:“怎么回事?”
时眉也在此时停下动作,扭头望过去。
“后面、后面那个男人一直追我!”
她弯腰大口喘着气,或许意识到岑浪非常反感肢体接触,女生不敢再贸然靠近,双手缠绕着书包肩带绞紧,急迫地反复央求,
“哥哥,求你救救我吧……求求你…”
是名女孩子。
不,更准确地说,是名女学生。
那身蓝白相间的校服第一时间为她表明身份,应该是名高中生,时眉猜。
她看上去如此狼狈。
身上的校服似乎经受过大力撕扯,拉链处破损得厉害,套在里面的卫衣领口也有些残破。
马尾辫散乱歪斜在脑后,随她不时回头张望的动作来回摆甩,像一只在无人区路途中受惊的鹿,秀净无害,又恐慌无措,急于寻求生路。
而显然,
她认定岑浪就是当下唯一的生路。
“我真的跑不动了。”极度胆颤的状态下,女孩唯有畏怯索索地求救,几乎快哭出来,“麻烦你…只要带我去前面的地铁口就好,拜托了哥哥……”
“岑浪。”时眉忽然喊他一声。
岑浪偏头,移眸凝向她。
时眉朝他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他看倒车镜,“是他么?”她问女孩。
岑浪侧抬起头,撩眼一瞥,晦黯沉沉的夜雾下,隐约站着个明显属于男人的粗犷身影。他在移动。
女孩悚然回头,僵硬点头:“是…是是就是他!!”
目光触及那道似鬼魅般可怖的身影,她仿佛因可预见的危险而深受刺激,猛地一个弹跳跑去拦在车前,上半身半趴在超跑引擎盖上,一副绝地求生的架势,
“带我走!不然谁也别想走,除非你们撞死我——”
女孩言辞激进,被恫吓的情绪逼仄得趋于极端。
岑浪与时眉却始终冷静。
从远处的夜色里抽回视线,岑浪眸色未变,没有分一眼给正在拦车的女孩,而是不偏不倚地,跟时眉对了眼。
时眉一眼会意。
着车,故意没挂挡,给了脚油。
超跑骤然轰起猛烈的转速声浪,闷沉炸耳,震得女孩手掌发软脱力,惊骇失色地滑下车前盖。
岑浪这时迈步走过去,弯下腰,长指勾起女孩卫衣兜帽的边缘,将人直接提起来拎去副驾车门旁。时眉笑了声,迅速开锁,副驾车门旋即前翻升起。
两人全程不曾有半字对话。
但眼神对望,动作配合,该有的默契灵犀,一样不差。
女孩反被两人这番无声操作弄得有点懵,傻愣愣地站在车外,抬头盯着时眉眨眨眼,又忍不住回头瞅了眼岑浪,发现他们一坐一站,一前一后以某种不必言明的微妙姿势,将自己护在中间。
“小妹妹,还不上来?”时眉双手扶在方向盘上,歪头调侃,“坏人要追上来了哦。”
女生被她唬住,赶紧爬上副驾驶座。
结果刚一坐好,便看到岑浪单臂懒散搭在车顶,另一手插着兜,稍稍压下眉,命令她:
“坐后面。”
“哦哦…”女孩听话地起身,手忙脚乱地钻爬去后排座,一声不敢吭,乖得跟猫儿一样。
被陌生女孩闹这么一出,岑浪酒醒了大半。他表情疏冷,虚眯起眸子,抬头瞟了眼后方,眼底烧出黑不见底的暗忖成色。
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他没说话,俯身迈上车,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一罐黄色小瓶递给时眉。
时眉微怔,接过来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问:
“这是什么?”
“脖子。”岑浪垂着眼不看她。
脖子?
时眉不明所以地抻长脖子,对着后视镜照了半天,“脖子怎么了吗?”
没事啊?
就是锁骨周围被她刚才挠得发红……等等。
时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蚊虫叮咬,
止痒膏?
她恍然想起自己上车前说外面有蚊子。这家伙,该不会以为她锁骨发红的地方是被蚊子咬的,所以买烟的功夫,还顺带给她捎了罐止痒膏?
“特意买给我的?”
时眉指尖捏着罐身转了转,坏心思打趣,“不收我钱吧?”
岑浪拨调两下座椅,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半敛着眼睫,看不出什么情绪,回了句:“不收。”
还有一句:“买烟送的。”
“……”
多余问这一嘴。
时眉将止痒膏扔包里,一脚油门给足动力,超跑风驰电掣地飞逸在这个夏日午夜的空城街道,像一条流线柔韧的鱼,潇洒游弋,漂亮摆尾。
岑浪仰头靠着椅背,懒洋洋抬眼,透过后视镜瞥向后排的女孩。
并未直白询问她在此之前的遭遇,以免二度刺激到她,而是将话锋拐了个弯,淡声询问:
“需要帮你报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