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港来信 第130章

作者:三三娘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现代言情

  周围都噤声,木屋窗户和门缝里泄出的光漫进雪地里,映在他侧立的身形上。

  他好像靠这口烟续了命。

  烟雾缭绕开来,很快就被冷空气带走了温度。商邵将打火机递还回去:“多谢。”

  罗思量大小也是一人堆里混上来的精,虽比不上老杜水滑,但接触过的大拿海了去了,哪个不是整天在热搜上腥风血雨的?今天却真有点不自在,接过火机,讪笑两声,呵出白气,没了声响。

  还是另一个制片人眼尖:“您手怎么了?拿领带缠着,受伤了?”

  这声“您”来得平白无故,但没人觉得不对劲。

  那手正擎烟,商邵闻言,侧眸一瞥,平淡的语气:“不碍事。”

  “我们那有医药箱,有跟组医生,要不我带您去处理下?”罗思量问,一口地道京片子,“不远,一来一回,等回来时估计他们该结束了,正巧。”

  商邵原本已经念动,听到后一句,尚未抬起的脚步又落定回去。

  他不能让她出来时,第一眼见不到他。

  “您是头一回探班?”话匣子开了一次就不惧第二次了,罗思量寒暄着问。

  商邵点点头,也许是嫌负伤的手太过惹眼,他轻巧地换了只手夹烟,抬起时,在月光下修长,一种峥嵘挺拔的骨感。

  “您不冷?”另一人问,拍拍自个儿戴棉手套的手,“不像我,手指头都差点儿冻掉。”

  商邵还是点头,吁了口烟:“南方长大的,没那么怕冷。”

  唯这一句透露出烟火人气儿,剩下人都笑了,气氛随他的大发慈悲而松快了些:“应老师也是南方人,可怕冷,剧组上下出了名的。”

  听到应隐的名字,他“嗯”了一声,脸上显而易见柔和了些,又想起什么,淡淡说了句“失陪”,转身走开的同时摸出手机。

  身后没什么窃窃私语,几人都干站着,目送他远去,手里头红星明灭,配着淡白呵气,看着就有股冷。

  “应老师这眼光。”半晌,不知谁说了一句。

  拨给飞行员的电话很快接通。他已降落省会城市,从机场接了空乘递给他的行李,正要去买八宝饭和仙女棒。仙女棒好找,八宝饭却新鲜,最后是在一南方大饭店的年夜饭菜单里给找到了,没让后厨做,打包好,用冰块保鲜着。

  “您是说油汀吧。”飞行员听了他的描述,准确地念出名字:“行,要几台?”

  “一百台。”

  “……”

  其中两台放在应隐她们的房间里,剩余的分给剧组众人。他也可以选择给所有屋子安装上空调,但正值新年,工人师傅不好安排,且他刚刚观察过,这些屋子并没有留下空调机位和孔位,是件麻烦事。当然,最终改变心意,还是因为缇文之前那一句,“邵哥哥,油汀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比空调舒服多了呢。”

  他偏心,让飞行员再带一台雾化加湿器过来。

  “还有呢?”飞行员无奈道,“您自己没有需求?”

  他受那位林存康先生雇佣,要照顾好他,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如果觉得太不可思议天方夜谭,也不要紧,打电话给林先生求助,他会安排好一切。

  商邵不为难他:“我会跟康叔说。”

  打完电话,心口的沉闷紧涩只是稍稍缓了两秒,回过神来时,那股窒息感再度铺天盖地。

  他深深地吸气,缓慢地呼气,每一次呼吸中,都有疼痛作祟。烟快燃烧到末尾,他夹着,手指微蜷——那痛从心脏连接指尖,连接神经末梢,他张不开了。

  手表成了摆设,他没法看时间,怕时间走得太慢,度日如年的痛原来不过半分钟。

  俊仪也不来陪他。她怕,就只远远地看着。

  他怎么受得了的?俊仪想,宁愿他不必当什么光风霁月的君子,不必当什么尊重另一半事业理想的凡夫俗子,反正他也不看电影,就算不理解活在这光影里的人和梦也无可厚非。他不必当她的高山流水,大发雷霆,甩脸色撂狠话,让谁都不好过——他又不是没这个能耐,这事情又不是那么少见。

  谁嫁了豪门、谈了富商、有了金主,柔柔弱弱地跟导演说一句,不好意思,我不拍吻戏和肢体戏的。这种故事,俊仪也听多了。

  但俊仪远远地看着他沉默背影,又想,谢天谢地,他是光风霁月,照亮她踽踽独行的雪地。

  紧闭的片场门,传来一声插销被拉开的声响。

  商邵身体一僵,过了会儿,才转过身去。

  身后咯吱咯吱踩雪的动静由远及近,在离他还剩两米的地方止息了。应隐站在那里,背着身后的片场灯光,目光游离又陌生地停在他脸上,似在用力辨认他的意义。

  指尖在烟蒂上掐出弯月印痕,商邵由着她看一阵,低声叫她:“应隐,到我这里来。”

  应隐回过神来,微笑道:“晚上好。”

  她的笑很怪,似对路人,透着某种疏离和敷衍,听到动静,目光不自觉追随向另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是栗山和姜特,两人站在门槛外,在灯辉下聊这些什么。

  商邵呼吸一紧,心尖的抽痛猝不及防,以至于失去理智。众目睽睽之下,他扔下烟,阔步将应隐猛地一把拉入怀中。

  “你在看谁?”他的气息和尾音都一起颤抖,“告诉我,你想看谁?”

  他的怀抱太紧,把应隐的身体勒疼。她皱了下眉,半抬的手迟迟没落到他肩上。

  “拍个吻戏,你就把我丢了,是吗?”

  他问得好没没有道理,却像一柄匕首刺进应隐的心里。那柄匕首如真的,有实质,刺得应隐瞳孔骤缩,呵出战栗的一口气,像被人从躯壳里踉跄着推了出来。

  “不是的……”开口时,眼泪已不知何时滚了下来。

  商邵没有听她废话,当着远远近近所有人的面,他箍着她的腰,按着她的背,挽着她的颈,将她的身体死死抵进怀里,承受他的吻。

  他的吻密不透风,凶狠强势,占有一切,取代一切。

  他不允许她记住别人带给她的感觉。

  “看我。”

  他命令地说,气息说不上是冰冷还是灼热,漆黑的眼眸如潭似霭,专注地逼视着,要她醒。

  “你的心,在我这里,在我商邵这里。”

  应隐被他搂得腰肢后折,在雪里头站不稳,跌撞软进他怀里,双手攀缘上他的颈背。她被他如此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体抖了一抖,闭上眼,依赖地迎他的吻:“商先生……”

  怎么都带鼻音了?听着很委屈,像告状。

  商邵满意了,身体里想吻她的念头却更汹涌。要不是时机不对……

  他会把她扔回床上,或者就地,用更荒唐坚硬的方式。

  收工时刻最是热闹,但四周静极了。

  其实无论多用力想看清,也是看不清的,因为月色很淡,而男人在黑色大衣下的身影冷冽又深沉,隔绝住了一切目光。再说了,哪好意思真看呢?他们不敢在言语间、目光间唐突他,从此不单是因为他非富即贵,而是因为他在这冰天雪地里孤独自撑的八分钟。

  静止片刻的半晌再度活动起来,远近都有人吆喝着收工过年了,有人问放不放烟花,有人问红包呢?罗思量的声音穿透各组:“A座13栋咱吃年夜饭啊,不醉不归!把栗导灌醉明儿放假!”

  冷意的热络更显动人。在夜晚七点的互道新年好中,不知道谁放了一簇烟花,小小的,留下一尾烟,点亮了不丁点儿大的世界,却引所有人仰首观看。

  那丝璀璨映在应隐眼底,倏尔烟花寂灭了,她的瞳却仍然明亮。

  栗山勾了勾唇,将目光从相拥的两人身上收回来。他迟滞了一下午的心也活了,收回来了,为电影,为她,为自己的晚节。

  看向身边的男主角时,他的目光中有责任,也有释然:“现在,你还要跟我谈一谈你太过入戏的事情吗?”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他该见一见真正坚定盛大的爱意。

第85章

  拍戏是很无聊的,要是在城市里还好,收了工还能吃吃宵夜喝喝酒,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荒山野岭,一入夜就两眼一摸瞎,不给自己整点乐子,两三个月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给小木屋按别墅区的方式划分单位,就是剧组找的乐子之一。否则单说哪哪哪,费劲;划拉片区、立个单位,一目了然。A座13栋,那就是第一溜儿数下去第十三座小木屋——剧组的五个饭堂之一。

  负责烧饭的是在阿恰布就地找的妇女,做的新疆当地菜,每天早上烤馕配奶茶,中午烩面片熏马肉,晚上大盘鸡手抓羊肉改善伙食,再喝几盅小酒,香是真香,胖也是真胖,一个月下来,人人腰上三圈肉。

  摄指老傅嗟叹一句:“过年了不想吃肉,就盼着来点儿素的,奶油小白菜,白灼油菜心,姜汁炒芥蓝,姜蓉水芥东!嗐呀!”

  后头跟着的摄影组灯光组都会心笑起来,罗思量“呵!”一声,“您瞅瞅就知道了,今晚上这年夜饭,正宗咱岭南风味啊,包您宾至如归!”

  他一地道的北京人,说一句“正宗咱岭南风味”,让剧组都大笑起来,“您是哪门子的岭南人?陈公祠的门朝哪边儿开?”

  其实每日收工后,各组清点器材、整理素材、养护设备都还得再用上好大一会功夫,今天新年夜,是栗山特许,大家才放开了,得以先吃完饭喝完酒后再去忙活。

  “虽说年味是越来越淡,但怎么着也是一日子……”罗思量说着,音量低了,又呵出一口气,快意敞亮地说:“想俩孩子咯,每逢佳节倍思亲嘛!”

  似乎是心有灵犀了,这条蜿蜒了百十号人的的路,欢声笑语悄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高低低的聊电话声。

  应隐跟商邵走在最后面。

  她要先回去卸妆换衣,之后再赴宴,顺路,便听着他们热闹了一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默契,全剧组的人都离他们数步距离,不提栗山,就连庄缇文和俊仪两人也并行说着私话,把他们两个甩在了身后。

  “你家里人该吃完年夜饭了?”应隐问,讲话呵出白色轻雾。

  “吃过了。”

  “我记得小岛跟我说过,你们家人很注重过年,大年三十是一定要团圆的。”

  “确实是惯例。”

  “那你……出来得这么匆忙。”

  商邵听明白她的意思,“不碍事,事急从权。”

  “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商邵瞥她,淡淡但具有威慑性地问:“你是不是还没出戏?”

  应隐:“……”

  她唇都被他弄肿,哪有不出戏的余地。

  商邵不再说话,大庭广众之下,他牵住她的手。他宽厚的掌心拥有与天气截然不同的温度,将应隐的手完好地包住,指腹摩挲着她葱白的掌尖。

  “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剧组现在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问。

  “我会跟他们打招呼,让他们不要拍你的照片,也不要乱传。”应隐担心的东西可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

  “我的意思是,”商邵捏紧了她的手,“你要是现在还不承认我的身份,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应隐目光乱闪,躲着:“什么身份……”

  她含糊其辞,商邵也不逼她。下榻的木屋近在眼前,剧组已经在前头路口转弯了,独有缇文在等着,见了两人,招呼道:“你先卸妆换衣服,我们先过去,导演主创组在16栋。不急,栗山说等你到了再开动。”

  推门进屋,体感比外面还要更冷上几分。应隐第一件事就是开油汀,先蹲着烘一阵手,等缓过劲儿了,才起身脱衣。对于哈萨克人来说,床既是床也是沙发,铺盖一卷,露出底下的花色垫毯,便可用来会客。因此,这小小一方卧室里没有拿来坐的地方,商邵只能斜倚着站在窗边。

  那里冷,贴了窗花的玻璃上满是雾气。

  应隐将自己那床被子收拾掉,请他坐。

  “这里条件很差……”她解释着,有些微窘迫。

  商邵脱了大衣,依言坐下,长腿支着。应隐转身想走时,被他牵住一手。他看着她眼,把她拉近身前。

  “他们还在等……不能让他们再等太久的。”应隐不自觉吞咽一下,没让他看出来,但那份不自在可太明显了,脸上的红潮,目光的躲闪,都那么动人。

上一篇:像风一样

下一篇: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