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iris已经开始让我感到害怕了……】
【好久没看到这么高品质的八卦贴了,有点重回天涯时代的感觉】
【爆料姐妹别管,有理有据继续说,我爱听!】
但这个iris扔了一堆截图后,就没再在帖子里出现了,似乎在说,东西都已经喂到嘴边了,再磕不出来就去检查脑干有没有缺失。
应隐虽然是纯正的电影演员,始终保持着电影演员该有的神秘性,上过的综艺一只手数得出来,但在辰野曾经的运营下,她身上的流量属性一度盖过了电影演员属性。她粉丝群体庞大,颜粉、事业粉占的比重,超过了真正的影迷比重——这个意思,并非是说颜粉事业粉就不是影迷,但显然,他们对应隐的要求、期望都更复杂,在应隐身上投射的情绪也更多元。这种多元的能量庞大如山洪海啸,既可以托举她的一切商业数据,同时,反噬起来,也可以颠覆她的一切。
一个属性无限贴近于流量花旦的女星,被爆出恋情是危险的,粉丝嘴上说的尊重祝福是真的,但离开的动作也是真的。
如果这个姐夫不够格,她可以在一天内糊落千丈。
大娱乐论坛的动向时刻都被营销号蹲着,真假不管,只要有话题价值的,就会被他们无授权搬运到微博,再出口转内销,被好事者搬回到娱乐组、论坛及其他新闻平台下,如此来回,知之者众,一个重大舆□□件就诞生了。
庄缇文在签下应隐后,考察过很多公关代理,最后签的这一家嗅觉敏锐、善于扼断事态。因此,在营销号还没搬运帖子时,他们就已经联系上了缇文。
缇文现如今要考虑的,不仅仅是应隐个人,同时还有电影。这时候由剧组美指为线头,牵扯出女主演的恋情,很容易被解读成反炒。这对一部爱情文艺片来说是致命的。
“联系那些账号公司,知会他们不要搬运发酵。”缇文一边快步匆匆,一边命令公关那边。
娱乐营销号数十万个,但头部、能上热门、有意见领袖能力的,一页表就能拉尽,追本溯源,他们的背后往往指向同几家公司。
“这只能顶一会,你知道的,还有很多私人运营的kol,或者对家养的号。”公关提醒道:“应隐的对家太多了。”
那都是辰野时代遗留下的旧怨,辰野系哪个不是树敌无数?因为麦安言玩舆论的方式实在太脏。
缇文沉一声气:“你等我,先把刚刚那件事做了,同时联系好帖子平台,等我是否删帖的通知。”
一通电话打完,她已经返回到片场。应隐已经收了工,正在沈喻那儿。今天的最后一条是姜特和村民的,缇文等这条拍完,才说:“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她讲话总是很开门见山,拿栗山当合作同事,而非长辈。
栗山双眼还过着监视器里的画面,问:“什么?”
“有人扒出了应隐的恋情,还没发酵,但不处理的话就很快了。”
栗山将视线移向她,沉吟一会:“她这时候不适合因为私生活上热搜。”
缇文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是三月中旬,《潜行》刚好杀青,应隐饰演的英玉华身份敏感,这时候爆恋情招致恶感。
二是《雪融化是青》从开拍起就很低调,栗山的风格,向来是不允许有一片瓦一句话提前漏缝儿给公众,更别提绯闻炒作这样的末流手段。
三应隐还在戏里,且白榄已经进组,即将要拍摄前妻窥探、村民凝视和调戏等一系列重头戏,安排为杀青戏的,是尹雪青的高光戏,雪中沐浴,也是“影后时刻”。为此,栗山的分镜已经改了二十稿。他提出了非常多匪夷所思的布光需求和场景需求。
在深夜的雪地布光本身就很难,却又不能有任何人工布光的痕迹。许多影视剧的月光傻得像汽车氙气大灯,别说栗山,老傅也丢不起这人。除此之外,栗山要求营造出她像是在天上瑶池边沐浴般的纯净感,雪面的月光反射在她脸上,如镜面,照出她的静思、哀怜和纯洁。
流明、布位、光温、每一道人造月光的凝散质感,都需要在技术上一一推敲,老傅带着灯光组的人,收工后仍要花上数个小时去打光,再等来栗山验收后的一句“不行”。
还有一句话,缇文和栗山也心知肚明。戏演到了如今,应隐就像一枚旋转在钢丝线上的陀螺,是绝美的起舞,但惊心动魄,随时可能粉身碎骨。这时候她和商邵的恋情曝光,以她的知名度,任何谩骂嘲讽都是网暴的体量,她远远没练出铁石心肠,做不到无动于衷。
缇文跟栗山达成了共识,通知公关:“控制好微博和其他平台,源头的帖子不必删,他们要开别的帖子也无所谓,只要把水花按死在那个小池子里就行。另外把微博发过片场日常的账号都找给我,我一一约谈。”
忙完了这一切,天已尽黑,缇文抬眼,看到立在沈喻那间木屋外的商邵。
元宵已过,正月都快出了,他还在片场。他无视商檠业要他回去的命令,商檠业也无视他的任性妄为,直接一道行政命令签署,复了他的职。温有宜听到风声来问时,商檠业握着她双肩宽慰:“年前太累,放了他一个月的假,怕你担心,现在已经好了。”
温有宜心疼且怀疑:“真的没出事?”
“过年那阵子你又不是没见他,他看上去不好?”
温有宜回忆一番:“他看着不太开心。”
商檠业冷哼一声:“他现在很开心。”
“那他怎么没回宁市?”
商檠业冷酷面容上滴水不漏:“安排他去新疆考察,就当散心。”
温有宜拨视频给商邵时,商檠业在镜头后虎视眈眈,商邵只好说:“是,在新疆考察。”
在商檠业不动声色的沉舒一口气中,商邵平地一声雷:“……顺便,按爸爸的心意,谈了个恋爱。”
商檠业:“……”
温有宜:“……”
可是他们越来越管不到他,任凭温有宜如何追问,他都不动如山,只说:“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等她忙完这阵子,再正式带她来见你。”
商檠业当晚正式搬离深水湾主卧。
商邵被忙至手机每日要充两回电,会议应酬的邀约应接不暇,得到的答复都是“推至五月后”。缇文走到他身边时,他刚签批完一个流程。
商邵瞥见她,走远两步,“有事?”
缇文随着他的脚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跟应隐公开?”
商邵脸色毫无凝怔,问:“哪种公开。”
“娱乐圈?”
缇文问完,就在商邵的注视中意识到,她问了个傻问题。
如果不是商陆当导演的缘故,商家从业务和行事作风上,都可以说跟娱乐圈毫无关联。他们当然也会交往社会名流,但从不过从甚密。对于商家所从事的领域行业来说,他们需要的是沉稳、稳健、持重的对外形象,而非玩明星、追潮流、活在热搜、八卦贴和狗仔聚光灯下。
“那……你跟应隐要是结婚了,就隐婚?”
“圈子里会公开。”商邵收了手机,目光正视向缇文:“怎么突然这么问?”
缇文想了想,委婉提醒道:“如果你不想公开,那最好低调一点,你要正视你女朋友是个超级大明星的事实。”
商邵点点头:“好。”仿佛并不为此为难。
缇文还是有些费解:“可是,就算隐婚,她总要参加她这个身份该参加的活动,晚宴、集团内的重要场合,对外考察,之类的。你怎么瞒住?”
商邵看她一会儿,问她:“媒体是什么?”
“第四权力。”
“既然是权力,”商邵抬了抬唇,漫不经心道:“就能收放自如。”
庄缇文一愣,听懂这一句话时,浑身如被电流窜过,蓦地打了一个冷颤。
“还有什么问题?”
缇文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想宣告天下。”
商邵瞥她一眼,冷淡道:“我又不是表演型人格。”
庄缇文信了他的邪,直到一个月后,他抱着应隐登上超级游艇的照片刷遍全网。
第89章
话剧女演员白榄,科班硕士毕业后,就在中国话剧圈内打转,二十多年来不是没磨出过好作品,但仍逃脱不了籍籍无名的命运。编制的好处是铁饭碗,即使她的剧开演时部部门可罗雀,她也总不至于饿死自己,但看到越来越多的同行获得荧幕银屏的橄榄枝,从而一举大爆时,她也还是会心生暗羡。
其实她的演技是很上游的,去单位食堂打饭,谁都叫她一声“白老师”,新的毕业生考进来,或者有什么娱乐圈的小生小花临时签进来,也常常请她当表演老师——当然,这里面有部分原因是她不红。戏不多,所以不忙,像根针,被领导捏着见缝插。
那个寻常的下午,她走下排练厅舞台,走到环形座位的一角,准备出去抽根烟时,光从应急通道的门缝中漏进来,照亮了座位上沉默儒雅、皱纹道道冷峻的人。
那时她并没有立刻反应出眼前这个人是谁,也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身体却蓦地抖了一下,仿佛感知到了命运的降临。
命运果然对她透开了一道窄缝,现在,她站在栗山的片场,正为进组后的第一场戏深呼吸。
其实她三月初即已进组,进组后,栗山让她观察,这个村子和里头的人,是她天然的教习所。白榄在白天观察,晚上推敲剧本,找栗山聊戏,也找姜特聊戏,但直到正式开拍第一场,她也没跟应隐面对面深入聊过。
她第一次见应隐,是进组的欢迎宴上——当然,在如此贫瘠的小山村,所谓的宴席也不过是一圆桌入乡随俗的饭。她很漂亮,漂亮得不应该成为实力派,那么廉价的灯光下,她的鼻、颊、颏也都还是莹莹薄薄一层水光。别人说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在她身上不对,她是肉、骨、皮,都美。
白榄看过她的戏,也不是没崩过,不过聚光灯和镜头都偏爱她,所以戏崩人不崩,走到哪里,众星拱月。比起演员,她其实更适合当一个明星,怎么野心这样大?偏偏要当影后。
“白老师。”影后冲她伸出纤纤手。
白榄轻捏着握了一握,知识分子恰到好处的清高,蒲草对启明星的微微不自在。颈项很重,想卑微地低下头,但她持住了自己,微笑平视她。
“白老师累了,一路过来,很周折吧?”影后关切地问,注意力似乎有些游离,看上去力不从心。
她果然吃了一半就离席了,对栗山和制片人分别告别,最后对一桌子的人欠了欠身。白榄后来才知道,她离席是为了去做心理疏导。听闻医生是她自己带进组的,符合大明星的金贵讲究。
吃过了席散场,制片组那儿派了一个制片助理陪她熟悉村子,交代起居细节。夜色中,不见人影,光听到哪里一道人声:“听说白老师是辞了编制,破釜沉舟来演的……”
白榄听出来了,轻熟的声线,漫不经心的语气,是那位影后。
制片助理头一遭听说,一瞬间十分讶异,压低了声音感慨:“白老师,这你牺牲可大了。”
白榄扯了扯唇角,当笑过。
有什么办法?她要教几个来镀金的偶像演戏,自己的剧目无限期让道停排,栗山的片又是港资出品,根本就没在大陆立项,组织上怎么会批她去演?就算偷偷去,届时赴海外一宣发,但凡有一点苗头不对,对她这种体制内演员来说,都是重大行为失当。
辞职的消息在院内转了一圈,“演二代”“演三代”们对她侧目而视。
影后在笑她?笑她不自量力,还是说,单纯只是怜悯和同情呢?毕竟她坐在家里,主演片约就源源不断,而她却要辞掉铁饭碗来争一个三番配角。相比于别人的不费吹灰之力,她的踮脚孤注一掷,本身就是一种狼狈和窘迫。
除了那一晚,白榄再没跟应隐正面交流过。倒是从剧组的只言片语中,更知道了她的一些故事。譬如最开始拍摄时状态很不好,抗拒入戏,导致进度延宕很久;比如原本是有跟组心理医生的,但影后不满意,给开了,另带了人过来;再比如除了医生,影后还带了男朋友陪伴在侧,一待就是快一个月。
白榄在片场遇见过商邵几次,他出现,只是为了接她收工,护她去见心理医生的短短几百米路。白榄没太有机会看清他正面,只知道他身形优越,话不多,抽烟时,垂眸从白瓷烟盒中倾出一支,腕骨轻微一翻,将烟咬上嘴角,有一股充满余裕的慢条斯理。
白榄是善于观察的人,一个动作就能看穿他的沉稳与从容。显然,他有自己的空间,站在高处的脚从未曾挪下一步。
那么……影后抗拒入戏,就是因为谈了这个身份尊贵的男朋友?很不敬业,但符合白榄对这些演艺明星的认知和预设印象。
“好各组准备,五分钟!”现场副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喇叭传来。
白榄饰演哈英的前妻努尔西亚。因为哈英坚持离婚,他们成了村子里五十年来第一对正式离婚的夫妻。
哈萨克人对于姻亲是慎重的,谚语说,“婚订百年,亲订千年”,结了亲便是家族之事了。即使进入二十一世纪,在现代文化的交融冲击下,哈萨克族的离婚率,也仅为0.78%,是唯一一个离婚率低于全国平均的民族。
传统哈萨克妇女身上背着族权、父权、夫权以及教权的规训,被视为“资源”。在曾经,哈萨克族流行一句民谚,称:“女人的一条腿如果属于她的丈夫,那么另一条就属于她丈夫的氏族”。在一种名为“安明格尔”的制度下,如果妇女不幸守寡,她将由丈夫的兄弟继承,或者叔伯长辈,如此顺延,直至这个氏族内的最后一个男人。
这样违背人伦的制度虽已消失,但观念的变更迭代,却需要更漫长的时间。
被哈英坚持离婚的努尔西亚,如同一个好端端的、却被遗弃的“资源”,她成了村子里的透明人,一道淡白的影子。这个村子繁衍了上百年,三四百户人家,地底下枝叶相连,努尔西亚,成了当中唯一一片凋零的叶子。
今天的一连几条都是努尔哈英的独角戏,拍摄她从村头溪流里汲水,抱着木盆回去时,经过前夫哈英的木屋,将目光黏在上面的戏。
她反复地窥探哈英。
这样的镜头有好多个,反复重复,有时她一边走一边侧目,将视线探过去;有时她走得近了些,仰起下巴,目光用力。
也有时,她走到窗口,目光从洞开的窗户中触角般伸进去,逡巡一阵,看到哈英搭在椅背的裤子和皮带,把冻得发烫的手指头伸进冰水中,下意识地搅着。
遇上赶马出去刨食的村民,她收回神情与视线,自在地寒暄两句。
“别看啦,山上呢。”村里男人躬着肩背,笑谈中带有听得出的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