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怎么不说话?”
“……嗯。”
“你是怎么想到给一个小朋友写甜蜜美满的?”他不得不承认,这四个字真是把他从这场漫长的相亲中解救了出来,让他简直忍不住想笑。
“我……”应隐含糊其辞:“我以为是你一个女性朋友……”
“我什么女性朋友,会叫她小朋友?”商邵沉着声,但语气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应隐不吭声,商邵明明懂得,却装成恍然大悟,压低了声,缓缓揭晓谜底问:“女朋友?”
应隐狡辩:“……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还叫我妹妹仔。”
商邵在电话那端一声轻笑。
应隐脚底心开始发软,硬着头皮解释:“我的意思是你都叫我妹妹仔,所以我也不会把你的小朋友误认为是女朋友……”
商邵“嗯”一声,听出她的鼻音:“你哭了?”
“我没有。”应隐面皮滚烫,干巴巴的眼泪让她的脸发烧般:“我在练习试镜,是场悲情戏,我……我入戏了,让你见笑。”
“所以,”商邵顿了顿,“这几天没有喝醉,是因为‘隐隐接下来都要上班’?”
应隐只觉得轰地一声,身体里紧绷的力量山洪般决堤泄了,她从头软到脚,从里软到外,捂着手机,在房间里脚步虚浮地转圈:“那个名字……虽然幼稚但是很好用……我的意思是它一目了然……”
商邵脸上笑意扩大,终究忍不住,垂下脸,很难得地笑出了声。
“确实挺一目了然。”
再度挂掉电话,应隐拿拳敲自己额头。
“让你入戏,让你让戏,让你入戏!”
她沮丧得要命,心里却野草吹又生。
商先生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听宋时璋鬼话?
但他帮了她,说“人他要了”。
要。
无论如何,这个字听上去都不怀好意,足以让人面红耳赤。
她不知道,她的家里住进一个小卧底,正体贴地问商邵:「邵哥哥,你相亲的照片被应隐和助理看到了,要不要我旁敲侧击一下,让她们不要对外传?」
按原本安排,喝完下午茶,该顺理成章吃顿晚饭的,这是商家主母温有宜对他的殷切期盼。但看到这条微信后,商邵收了手机,在一秒间做好了决定。
回到桌边时,他彬彬有礼地遗憾致歉:“苏小姐,很抱歉,临时有事,先失陪了,感谢你下午的宝贵时间。”
这太疏离了,简直像在通知面试失败。与他相亲的苏小姐心里一沉,但还是问:“我们还没来得及加微信呢。”
“我没有用微信的习惯,有事你可以联系康叔,他一般都在我身边,会及时帮你传达。”说完,他取下餐巾,问服务生要了笔,写下一串康叔的电话,绅士颔首道:“请惠存,告辞。”
苏小姐:“……”
他下午明明还挺有耐心的……
康叔意外提前等到了人,长吁短叹已经揶揄上了:“喝了这么久的茶,还以为你中意,现在又走,看来还是不中意。”
商邵一上车就把腕表摘了,沉沉舒了口气:“饶了我。”
康叔很了解他:“但以你的风格,既然去了,再难熬也不至于提前走,怎么,公司有事?”
迈巴赫已经驶出酒店的地下车库,驶上街道。
十一月份的天,不过五点,暮色便已开始四合,华灯初上,灯影与晚秋天幕的深蓝交织,流转于后座男人的眼底。
他眼神明明清绝,却偏偏又有浓如山雾般的捉摸不透。
半晌,康叔听到他吩咐:“去应隐家。”
第20章
康叔没有多问,在系统里点出导航历史记录,语音提示全程二十六公里,因为是工作日晚高峰,用时需一个多小时。
康叔想提醒他,这个时候过去正是饭点,对于一对半生不熟的男女来说,可能会有些唐突,并给对方带来一些“要不要留他吃饭”的困扰。但他转念一想,商邵做事向来四平八稳周到缜密,应当不需要他这个老人家来操心。
车子调转方向,驶上一片拥堵的过江大桥。
车尾灯的红连绵成一片,与商邵指尖烟管的那一点红星呼应。
他抽了两口才意识到什么,垂眸看着手中烟,目光冷静中带点怔然。
超额了,刚刚看到中控有烟,没多想就点了起来。
车流缓慢移动,康叔关注着路况,听到后座的男人问:“怎么不问我过去干什么?”
康叔活了一大把年纪,早就洞若观火。他知道,商邵向来不需要别人过问他去哪里、做什么,但此时此刻,康叔顺从他的心意,问:“去干什么?”
商邵把长长的烟管捻灭在车载烟灰缸中,给了他一个答案:“问她拿一下签名。”
康叔点点头,没说话,唇角笑笑。
“下次车里别放烟了,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就会忍不住。”商邵面无表情,阖下眼眸。
康叔的目光通过后视镜停在他脸上。他似乎在忍耐着一种心烦意乱。
也许是老天开眼,过了桥后,车流分转,路况骤然变好。一路畅通,到了地方时,才刚刚过六点。
虽然只来过一次,但商邵已熟悉那道上坡拐角,大理石砖铺就的坡道,一棵顶天立地的印尼桃花心木,树冠如伞盖般铺过半个天空,风吹动时,一蓬蓬叶片发出轻柔的摩挲声。
别墅院子砌着白色围墙,电动铁门合着,站在外面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只知道户外营地灯明亮地点在树间,灯辉下传来隐约的谈笑。
康叔上前去按响门铃,等待开门的空档,他回头看,见商邵将白色袖子挽了一挽,慢条斯理地将腕表重新扣了上去。
他站姿松弛散漫,一身白衣黑裤,衣摆妥帖地束进窄腰,更显得肩宽腿长,身形优越。系着腕表时垂首敛目,一副漫不经心的倜傥。
康叔不知为何笑了笑。明明跟下午相亲时是一样的装束,但现在的他,看着就是要更出众一些。
等了小半分钟,铁门后传来迫近的脚步声:“来了!谁呀?”
不等康叔作答,俊仪已经看清了黑色栅栏门外的脸,大吃一惊:“商先生?”
商邵冲她颔颔首:“来得突然,打扰了。”
俊仪赶紧开门,也没想着问一问应隐。总而言之,她老板总不可能把商先生堵在门外吧。
俊仪是个傻的,手里还攥着银色长匙,商邵笑了笑:“在吃饭?”
“嗯嗯。”俊仪让开路,看着他沐浴在灯下清辉中,很自然地便抬步往人声的方向走了。
秋风起,食腊味,俊仪今晚上做了腊味双拼煲仔饭,切了半份明炉烧鹅,配清炒芥兰、水东芥、糖渍普罗旺斯西红柿,炖了洪湖莲藕汤,又煨了秋月梨的甜品。一桌子满满当当,一旁的陶瓷高脚水果盆里,火晶柿子透着火亮的橙。
商邵过来时,正看到应隐侧身对着他,与缇文在圆桌边相对而坐。
她穿着裙子,身上披一件羊毛开衫,两只手肘支起在桌边,正一边剥着柿子皮,一边问:“谁吃饭的时候过来?”
缇文答道:“快递?”
黑色软皮鞋跟轻轻停在了青石路旁。
缇文先抬眸,差点又一口水呛出来,但她今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已经养出经验,赶紧抿唇忍住了,眼珠子却瞪得老大。
应隐见了缇文的窘相,下意识地转过脸去,就这么不设防望向灯底下。
她的唇边带着些微笑意,但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情绪不高,眉眼间恹恹而心不在焉。
一阵杯碟瓷器的磕碰声。
看见商邵,应隐噌地一下,慌乱站了起来:“商……”
她张了张唇,吞咽了一下,才恢复镇定地念出:“商先生。”
“打扰你吃饭了?”商邵口吻淡然地问,一点关切,半分致歉。
他根本就是明知故犯。
应隐赶紧摇头,勾起唇:“没有。”
他不是应该在和相亲对象吃饭么,来这里做什么?
商邵似看穿她心中所想,语气轻描淡写:“顺路经过,刚好来拿签名。”
“啊,对……”应隐恍然大悟,转身要往楼上去:“我去给你拿。”
“不急。”
应隐便回过身来,站住没走。她的开衫太大了,衬得她清瘦。修长的双臂,一手横在腰间,另一手搭于其上,大拇指下意识用力地抵着揿着里头裙子的领口。
商邵意识到自己还是让她紧张了,甚至可以说是受到了惊吓。
他改变了主意:“我跟你去,拿了就走。”
应隐点点头:“在二楼书房里。”
两人抬步往门廊底下走去,听到身后俊仪问康叔:“你们吃饭了吗?”
康叔如实说道:“还没有。”
俊仪理所当然:“那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做得太多,吃不完要倒掉。”
康叔忍俊不禁,继而抬起眸,看了眼正走进玄关的那道背影。
他分明听到了,却不作答,意思是由他张口。
还好他老人家脸皮厚,有得倚老卖老,欣然从命道:“那就打扰了。”
应隐没想到康叔会做主留下,但这时候总不能赶人走。心里鼓擂似的跳,十分勉强地寒暄:“都是粗茶淡饭,要请商先生将就了。”
商邵回她道:“无妨,是我打扰。”
两人之间似有一根皮筋,隔着距离通着电话时,这根皮筋很松,两人距离很近,面对面了,这根皮筋反而很紧,双方彬彬有礼的,距离倏忽间又远了。
上了楼,应隐捻亮一盏黄铜落地灯,“有些乱。”
空气中有淡淡的书卷气,暗绿色的美式雪茄椅旁,几案上养着一捧雪山玫瑰,花香浓郁。
商邵跟着她走近书桌,桌面上摊着许多写真,都是她下午挑剩下的,有几张十分露骨。
一直以来的冷淡疏离在这时候七零八落,应隐一个激灵,两只纤细的手在桌上一按:“这些是挑剩下的,很过时了……”
商邵轻轻抽出一张。画面里,她穿着白色泳衣,一手拢着湿发,一手停在曲线起伏的胸口,红唇微张,正抬起眼眸直视镜头。
很大胆,跟他见过的每一次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