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应隐听得出,她大约又是惹他不高兴了。
她是不是扫了他的兴?
回了房子,商邵果然也没怎么跟她道别,只让康叔安排车送她回去,便没了下文
车子载着应隐离开时,她回头仰望那栋庞大的别墅,二楼书房中灯火通明,从落地窗的视野延伸进去,应隐看到他俯首站在几案后,正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练着书法。
家庭影院的幕布上,喜剧电影温暖明亮,正演到大团圆结局。
应隐咀嚼薯片的动作很慢。
不知为什么,他一个人练书法的模样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他的书房好大,落地窗有十几米宽,那张几案摆在正中,显得四周空旷孤寂。
“缇文。”她叫了庄缇文一声。
“嗯?”
“商先生,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么?”
缇文现在面对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某种程度上来说,商邵算是她的偶像,商家小辈没有人不崇拜他、敬重他的,现在他玩了女明星,这让缇文心里弥漫着一股天崩地裂的塌房感。
……算了算了,成年人各取所需而已,也没有什么高低之分。
“商先生在香港时,朋友家人都在身边,现在刚来宁市,除了从香港带过来的管家和佣人外,身边没有熟悉的人,所以看着才比较独来独往。”
庄缇文答道,“而且他事业繁忙,很少有自己的时间。”
“他以前在香港,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
“经常出差。商宇的业务太广,又都是很高层面的合作,所以经常出访,还有各种论坛啊,峰会啊之类的,也偶尔会在新加坡总部那边住,或者南美,非洲,三五个月这样,难得年底才会休假。”
程俊仪“哇”一声:“缇文,你好了解他喔。”
陈又涵这个理由永远好用。缇文抱着抱枕耸耸肩:“因为GC是商家在宁市最紧密的合作伙伴,听得多了也就知道了。”
“那他这么忙,岂不是没有时间陪女朋友?”
缇文笑一声,看着应隐揶揄:“你怕他没时间陪你啊?”
应隐脸一红,抓一把薯片断然否认:“不是,当然不是,我又不是他女朋友。”
缇文料想也是如此,她和商邵应该只是纯粹的金钱关系,牵扯不到感情的——或者说,最起码现在还没牵扯上。
“他有时间陪,没有也会挤出来的,”缇文口吻随意:“当然啦,我也只是听说,没有亲眼见过。”
“不知道商先生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俊仪仰起脸,像是在努力想象。
“嗯……”缇文记起一件事:“他女朋友喜欢烟花,前年维港的新年烟花秀,前所未有的漂亮、隆重,整个维港十几万人都看到了,但他们不知道,那其实是他为她而放。”
俊仪的脸垂了下来,因为她发现这些故事在她的想象力之外。
其实她还是能想象出那种盛大漂亮的,维港的海水荡漾如此温柔,新年的钟声庄严辽远,被金色流光和粉紫色烟火所点亮的天空,照亮了下面每一双仰望惊叹的眼。
但程俊仪没有发出惊叹,而是心底一紧,默默地看向应隐。
“怎么了?”缇文笑问:“其实还好,没有特别贵,几百万而已。”她瞥一眼应隐,口吻温柔:“不及你那枚戒指一半。”
应隐的笑是双面胶贴紧的假面,她“嗯”一声,“对啊,好傻,干吗要放烟花?如果是我的话,我就只要珠宝和钱。”
俊仪舒一口气,心里暗暗放下心来,站起身来拉应隐:“你应该去睡觉了,过两天还要去储安妮那里试造型,小心水肿!”
应隐就势被她拉起,老老实实地去洗澡。
解开白色蕾丝胸衣时,她的脑中不可遏制地划过他那双手。
那双如玉质扇骨,分明修长的手。
明明看着是一双禁欲的手,该握钢笔,该写漂亮的签名,填支票,就是不该解女人的衣服。
洗过澡上了床,应隐却根本没有睡意,一会儿想到他一个人练书法的身影,一会儿想到维港的烟花。
她刚刚没说,前年的元旦,她就在维港,是陪应帆过去购物的。应帆提着各种奢侈品购物的袋子,站在商场的门口,长了细纹的眼睛被烟火照得熠熠生辉。
她说:“好漂亮的烟花呢。”
应隐戴着口罩,陪她仰头望,天空那么热闹。
原来她已经仰望过他的爱情,她是他浪漫中十万分之一的路人。
过了半个钟,应隐放弃入睡努力,拨通了经纪人麦安言的电话。
麦安言深夜接电话,第一反应就是开微博看热搜,一边迟疑地问:“……出……事了?”
“还没。”
“还没……”麦安言一脸麻木,十分上道地问:“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谈恋爱了。”
麦安言:“……”
虽然有很多艺人会将恋情隐瞒公司,让经纪人和全网吃瓜群众同时从热搜上被通知,但那并不是聪明人的做法。除了在危机公关中被打得手忙脚乱、赔付天价违约金外,并没有任何好处。
“姑奶奶。”麦安言叹了声气,没太发火,而是有些疲惫地说:“肯定不是宋时璋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麦安言快气笑了:“上次宋时璋给你弄了套Hayworth,虽然热搜难听,但出圈图效果好啊,安妮本来有八成把握再弄一套的,没弄成,听说是宋时璋跟Hayworth那边打过招呼了。”
应隐默不作声听着,也不算太意外:“我明天去安妮那里看看别的。我跟宋时璋说清楚了,以后他的红毯和宴会,我不会作陪。”
“难怪。”麦安言啧一声:“你出道十二年没给我惹过事,一得罪就得罪个大的,我能说什么?”
麦安言跟应隐也算是相逢于微时,彼时她刚出道,他还是个小小的执行经纪。一路走来,他比谁都了解应隐的个性。
她很聪明,懂得有舍有得,当了明星,享受了星光,自然也要包容背后的一切龃龉。饭局,酒会,她随叫随到,既端得起气场,又放得下身段。
其实她的讨好、捧场、奉承,都是流于表面而假惺惺的,谁都知道她在做戏。但她这样高傲美丽的人,肯为之做一做戏,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意满的识时务、一种令人心痒的臣服。
应隐会狠下心来得罪宋时璋,完全出乎于麦安言的意料。
“他不会怎么样的,”应隐耸着一侧肩膀,将手机夹在耳下,两手翻阅着一本全彩电影图册,“顶多跟剧组打打招呼,让我日子难过一点。”
她语气浑不在意,麦安言却快炸了:“什么叫“顶多”?让你日子难过一点,这还不够吗?!你这两年流量一直在下降,Greta合约到期,为什么只给你续了一个香氛大使title,你心里没数么?这种时候跟宋时璋撕破脸,”麦安言摇摇头,长舒一口气:“说实话,隐隐,我搞不懂你,你一直很聪明很能忍的。”
“安言,你的商业化思路推开了柯老师,但他跟你解约后,片约不断,还不用上热搜挨骂。柯老师走得通的路,我为什么不能走?”应隐很平静地反问他。
麦安言冷声:“他能解约,是因为汤总手下留情,你的解约费,我提醒你,是一亿三千万,而不是柯屿的两千万,明白?”
应隐出道早,在辰野旗下走过了十二年,合约续了三次,最后一次,辰野给她的分成提高到了罕见的四成,与之对应的则是天价解约费。
“谢谢你的提醒,今晚上的噩梦有了。”应隐懒洋洋地说,一心一意翻阅手中画卷。
“何况柯老师跟商陆什么关系?你有这关系有这背景吗?”麦安言咄咄逼人。
应隐咬了下唇,唇角微抬,却乖乖地说:“没有。”
“现在告诉我你谈了个谁,”麦安言冷酷地说:“别告诉我是演员,我会炸。”
花粉基本无法接受正主跟圈内男演员恋爱,这在他们看来是某种不思进取、为爱堕落、烂泥扶不上墙——尤其是以应隐走到的职业高度,除非柯屿那种级别的大满贯影帝,否则谁来都不好使。
如果应隐真谈了个演员,能直接糊穿一个档位。
应隐漫不经心:“一个素人,不是圈内的。”
“素人!”麦安言一把拍上额头:“老天,你得罪个大佬,找了个素人?你是真会算账啊!”
应隐轻轻一声笑,懒洋洋的嗲:“是是是,你多担待啦。”
她在跟麦安言扯皮时,商邵那边也在通电话。
缇文在大半夜接到他来电,惊悚得从床上一骨碌爬了起来。
商邵问:“睡了吗?”
缇文故意问:“哪个?”
商邵不吃这套:“别耍小聪明。”
缇文不敢跟他造次,拖长调子汇报道:“睡了睡了,早就睡了……”
商邵应一声,嘱咐她:“我跟她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我懂我懂,不跟任何人说。”缇文迟疑了一下:“邵哥哥,那个……前年维港的烟花,是你放的吧?”
“怎么可能。”
“啊?”缇文懵了:“不是吗?可是过年的时候我听……”
“真不是。”商邵冷淡中微微一丝无奈:“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突然想起来……”庄缇文语气十分心虚:“刚刚帮你散布了一下浪漫谣言……”
商邵:“……”
“没事的吧。”她找补:“反正应小姐也是跟你逢场作戏,又不会吃醋。”
“她说什么。”商邵问得不动声色。
“她说好傻,烟花放一放就没了,如果是她,就只要钱和珠宝。”
商邵点点头,唇角很轻微地抬了下,但一时之间没说话。
“她是个聪明人。”他最终说。
庄缇文也看不见他那边的神情,只知道声音听着没有异样。
她嘻嘻笑了一下,转变话题问:“邵哥哥,我给你当卧底,是不是该领两份工资啊?”
“没让你给我当卧底。”商邵若有似无地笑笑,“以后也不用帮我打探她的心意,我不需要知道。”
挂了电话,他把毛笔搁上笔架,垂眸看了会儿宣纸上的四个字。
「君子慎独」
这四个字,他写了一晚上。
宣纸上墨迹未干,商邵按下开关,通明的灯火闪了一闪,在一刹陷入黑暗,他孤身一人离开,没有使唤任何人。
第三天一早,应隐就到了储安妮的工作室。
明星造型工作室永远都堆满了衣服鞋子首饰,有时候一间房堆个几百近千件,十几个造型助理没日没夜地整理名录、熨烫、拍图。管你多高级的成衣还是高定,也不过是挂在龙门架上的命运。
储安妮也签了很多艺人,但今天是专属于应隐的。最大的那一间已经整理妥当,三面龙门架上满满当当挂着裙子,都是给她的备选。
lookbook之前就已经对接给了庄缇文,应隐看过,心里大致有数,她已经尽了力了,没有敷衍,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