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嗯?”
商邵勾了勾唇,岔开话题:“在国内发生了什么事?”
这男人洞悉一切,知道以她的骄傲个性,只是纯粹想他的话,是绝不至于撇下一切来非洲的。她的骄傲会绊住她脚步,让她原地驻足,像个等候锡兵敲门的公主。
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极度不开心的事情,她才会不顾一切地想逃离那种窒息感。
应隐笑一笑,轻描淡写地揭过去:“有部挺好的片子试镜失败了,其实也不算什么,经常的事,导演觉得我太……太明星了,不够平易近人。”
这倒确实是栗山的实话,而且她这么漂亮,演质朴的革命者也许会让观众出戏。自然,应隐的演技可以弥补一切,但导演选人的首要条件并非演技,而是贴合性。
演一个不贴的角色,譬如钝感的脸去演妖娆舞女,俗媚的脸去演妹妹头的学生,即使演技精湛如奥斯卡影后,对观众的说服成本也会很高。
“需要我出面帮你谈一谈么?”商邵开门见山地问。
商宇的业务跟娱乐圈交集不多,但想使点力的话也不难,只是要多费些周折。
“千万不要!”应隐吓得倏然坐直:“这个片子虽然好,但也没那么可惜,而且我是赚了的。”
“赚了的?”
“嗯。”应隐点点头:“栗山导演,你知道么?他邀请我出演他下一部片子的女主角,所以这个角色让了也就让了。”
“这话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你自己?”商邵捋一捋她发丝,帮她别到耳朵后头。
她右耳耳垂上有一颗细小的痣,淡色的红,像是朱笔误点。
商邵是第一次发现,目光顿在上面,过了一会,伸出手去,若有似无地揉捏着。
应隐被他揉得,脊背窜起一阵酥麻。
她身体荡起涟漪,但内心深处十分平静:“不是说,而是事实如此。”
“但是即使事实如此,这背后的一些东西,也让你心力交瘁。”商邵阖眸,冷淡地点破她。
应隐一僵,过了好半天,才“嗯”了一声。
“商先生,这个世界上,有的人生来就是商品,被人用来交换价值的。你看我,虽然有挺多钱,也有很多很多人仰慕我,仰望我,但说到底,我是商品,是被买的东西。我对这一点认识得很清楚,只是有时候,买卖交易的本质太明显……那么再擅长当商品的人,也会觉得难堪的。”
不等商邵说话,应隐又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外面走过的那些人,开出租的,当向导的,头上顶着篮筐卖花卖水果的,还有蹲路边等别人给小费当苦力的,大家都在很辛苦地当商品。大家都是人,但我获得的报酬却昂贵很多,如果我还为此自怨自艾顾影自怜,不是太不知好歹了么?”
她把自己安慰得很好,以至于商邵甚至不需要开口。
未几,他笑了笑:“应隐,听你说了这些,总觉得我好像挨了一顿骂。”
应隐扬起唇笑,“怎么会,商先生也很辛苦的,那些中东富豪一天只工作三小时,商先生跟他们比起来,又是没日没夜,又是感冒咳嗽,可怜得多呢。”
不止商邵,就连默默听了一路的保镖司机,也忍不住勾起了唇。
是个聪明的女人。保镖心想。
商邵失笑出声,注视了应隐一会儿,禁不住俯首吻她。
“你说什么都对,不过如果你把我们的合约,看成是我买东西你卖东西的话……”
他顿了顿,淡漠的语气听不出故意成分:“我不介意收回这一亿,好让你心里好受点。”
明明知道她视钱如命,还用这种话来揶揄,多少有点欺负人了。
应隐啪地一下双手合十,抵额头上诚恳告解:“不要,一亿是我未来一年的快乐源泉,治愈良药,你收回去是要我的命。”
商邵下榻的酒店在市郊,是一座庄园型度假酒店,每个房间独享独门独户的院子,高大而造型各异的仙人掌种植在白色砂土中,组成了赤道独属的园林景观。
但应隐来得不巧,这么好的酒店,她竟没时间享受。
到了酒店,行李已被下属整理好,商邵跟一个法国朋友碰了短暂的一面,便告辞前往塞伦盖蒂。
“其实要不然,”商邵沉吟,暂时叫停吉普车:“你还是在酒店等我,我后天中午回来。”
“为什么?”
“那里住宿条件比较差,怕你受不了。”
“不可能。”应隐信誓旦旦:“有什么地方是你受得了,我却受不了的?”
吉普车离开城市,摩托车流、街市喧嚣、滚滚尘土都如薄雾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广袤原野。
十二月份的塞伦盖蒂,空气里有一股湿漉漉的气息,这是水草生长、湖泊升起的味道,也是即将而来的动物大迁徙的气息。马拉河附近,角马大军已经集结,斑马族群紧随其后,河马潜伏,巨鳄蹲守,狮群环伺,杀戮在欣欣向荣的静谧中同步酝酿。
颠簸的泥土道路旁,随处可见动物残骸,有的还新鲜,有的已风化成标本,应隐一概不识,还是商邵告诉她,这是角马的头骨,那是水牛的头骨,这些高高矗立的红土堆,其实是白蚁的巢穴。
一路深入至稀树草原,目之所及只有随着晚风起伏的长草,除了在前面领队护航的向导车外,便不再见其他人类了。
应隐不由得裹紧了披肩。
她不仅是觉得冷,也有些微紧张,车辆的剧烈颠簸,让她长途飞行后的身体感到阵阵晕眩。
前方领航车子放缓速度,对讲机传来的英文,应隐听得一知半解,好像是请他们往右侧看。
草丛间,狮群听到引擎声,警觉地抬起头望了望,见是人类的吉普车,放哨的母狮便端然注视着,目送他们驶离。
倒伏的草间,一只看不出是什么的动物已被分食成肉块,血溅了满地,苍蝇围转,几只秃鹫落在远远的土堆上,目不转睛地等着。
原来是狮群在吃晚餐。
雄狮已然吃饱了,正卧在一旁餍足地打着哈欠。
开膛破肚的场面血腥残忍,刺鼻的血腥味带着粘稠的甜。
应隐忍了又忍,干呕阵阵上涌:“下车……”
商邵蹙眉,云淡风轻地逗她:“去喂狮子?”
应隐揪住他袖子:“呜……”
忍得眼泪汪汪,五官皱成一团。
草原上到处都是猎杀者,将头手伸出窗外是很危险的举动。商邵沉沉舒了口气,干脆利落地脱下西服,“就吐这里。”
这可是萨维尔街最顶级裁缝所定制的西服,伦敦老裁缝要知道自己一针一线的心血成了呕吐袋,恐怕能晕过去。
应隐哪还顾得上推脱,双手接过“呕”的一声。
……完了,她吐了金主的西服,她在心上人面前吐得七荤八素……
但是胃里吐空的感觉好爽,有种坏心情也被治愈的感觉。她吐了个干净。
商邵抽了两张纸巾,夹在指尖递过去。
有股纡尊降贵的嫌弃味道……
应隐可怜兮兮:“西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商邵斩钉截铁:“不必。”
“那多可惜——呕——”
她没两句又转过脸去吐。
商邵闭了闭眼,蹙起的眉心似乎不耐:“应小姐。”
他可有段时间没这么叫她了。
“吐干净再说话!”
应隐底气虚弱:“干净了,真干净了……”
商邵拧开水瓶,黑着脸一字一句:“漱口。”
应隐乖乖地漱口,拢住西服。
商邵修长的食指指向左侧,命令下得十分简洁:“坐远点。”
应隐:“……”
咦,他好像有洁癖……平时真看不出来呢。
但是想一想他的生活环境,也很难有余地让他犯洁癖。
应隐“嗯唔”一声,鼻子里哼出来的,像小狗,充满委屈。
坦桑尼亚下午四点,国内正是晚上九点,本该是她过生日派对的时候。
微博上,平台自动弹送了生日提醒,应隐的评论区铺天盖地全是祝福,粉丝设计的文字花墙可爱又华丽,后援会也晒了为她铺的灯牌。
灯牌海报上,是她某一年红毯的皇冠造型,她垂眸微笑,像是正在接受一场加冕。那一年正是她拿下双星大满贯的岁数,剑指戛纳,风光无限。
那一年距今已经两年了。
应隐很少在生日这天消失。
她会乖乖参加公司给她安排的生日会,拍一堆照片,用心地发在微博,再认真地许一个愿。
愿望每年相同:【新的一年,得偿所愿。】
热搜词条上,#又到了应隐说得偿所愿的日子#空降,是代言的护肤品品牌买的,既是生日应援,也是新品推广。
但与此同时,另一则消息虽没上热搜,却以惊人的强度在各大营销号间转载:
【应隐试镜栗山失败[吃惊][吃惊],本来是十拿九稳的角色,听说是被阮曳拿下了?】
【阮曳何德何能啊,能从同门师姐影后这里抢下角色?】
话题广场十分耐人寻味。
【生日当天发这种通稿?虐粉吗?】
【阮曳好惨,做错什么了这种日子被当靶子?】
【不信谣不传谣哦,阮曳兢兢业业一切以作品为先,大家还是先关注她的作品吧】
【阮曳就不该签辰野,人家是十几年的一姐,公司里呼风唤雨,早说了她过去也只能捡人家剩下不要的,现在灵验了吧?】
【我晕,阮姐别太茶了,拿了角色发这种通稿倒打一耙,会还是你会哈。】
【?阮曳失心疯啊在人家生日主场买这种通稿砸场子?正常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做好吗?隐姐别太有心机了】
“你别打。”
“我要打!”
庄缇文抢程俊仪的手机:“你打麦安言有什么用?什么通稿他能不知道吗?”
程俊仪两眼喷火:“我就要打!我要问问他,生日搞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趁她不在欺负她吗?”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应隐是笨蛋吗?麦安言会有什么动作,她能不知道?她就是知道,她才去了非洲!”
庄缇文按下她手,一根根掰开她手指,“手机给我,别给她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