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宝是只喵
“您小时候逼她练舞,练不好就一直练下去,不让吃饭, 不准休息;她就一直跳一直跳, 跳到晕倒在练舞房里, 然后再独自醒过来。当时的纪渺还那么小,她该有多害怕。”陈正目光清冷地看着白厘,嘴角噙着抹冷笑,“这些您都知道吗?”
白厘:“……”
“即使后来她身体素质好了,不再低血糖晕倒,但小时候的恐惧早已深刻在她心里,而唯有甜食才能让她感到安心。”
陈正的话让白厘脸上闪过愧疚的神情,但仅仅只是刹那便消失无踪。
她厉声道:“既然为跳舞付出了这么多,就更不该轻易放弃,她离站在舞台就差一步之遥!我绝对不会让她的梦想破灭!”
“那是您的梦想,”陈正冷漠地说,“不是她的。”
“你算什么东西,和我说这些话!”
有着良好家教的人,对一个后辈口出恶语,白厘非但没觉得自己有问题,更是恨不得冲上前撕了眼前的人。
白厘手指着陈正,表情扭曲道:“我就说我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抵触跳舞!过去就算她有怨言,也从不会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和我作对。现在我明白了,是你,是你教唆的!”
“白厘够了!”纪伯耀吼道,“别把气撒在阿正身上,你的过错,你女儿的责任,你们自己承担,别一出事就把所有错都怪到别人头上!”
纪伯耀气到身体发颤,只能后靠在书桌上才保持平衡。
“纪叔叔,医生说您不能激动。”陈正疾步过去扶住纪伯耀。
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刺痛了白厘的眼睛,她收敛起被陈正挑起的情绪失控,恢复成一贯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只听她轻蔑地笑了声,“找到了合心意的继承人,还给你女儿寻了个好归宿。纪伯耀,你以为自己如意算盘打得很响吗?”
白厘的视线移到另一人身上,“还有你——陈正,你以为你能得偿所愿?”
在纪伯耀和陈正的目光同时落在自己身上后,白厘抬起下巴,满脸讽刺道:“我的女儿我比谁都清楚,她总有一天会看清你们这种人的面目——自私,虚伪,卑鄙。等到那时候,她就会离开,远远地离开,永远不会让你们找到。”
*
从纪伯耀书房出来,陈正回到自己房间。
在书桌前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他拉开书桌最底下的抽屉,拿出本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有些年头了,皮质封面有几处斑驳脱落。
拨开松紧绳,他动作尽可能轻地打开,一页页地慢慢翻过去。
笔记本里没有字,只有一张张被铺平后小心翼翼粘在上面的糖纸。
经年的时光,糖纸褪去曾经的鲜艳,很多已经变得灰扑扑。
但他依然将它们视若珍宝。
他从不喜欢回忆过去,因为回忆里永远是灰暗的、下着雨的阴天,而自己就算冷得瑟瑟发抖也必须把题解开才能进屋。
但其实家里更冷,不仅冷,更有令他感到无法呼吸、无处不在的压抑气息。
只有一天,唯有那天,看不到尽头的阴天被撕裂出了一个口子,有人从阴云密布中向他伸出手。
她把那些骂他小哑巴的孩子赶走,为了安慰他,把自己口袋里所有的糖塞给他。
她说你不是小哑巴,你有名字。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努力长出翅膀,然后飞得高一点,直到能离开这里。
门口响起敲门声,陈正收回神思,把笔记本收好放回原位。
不等他出声,门就被打开,纪渺拄着拐杖笨拙地走进来。
“他们和你谈什么了?”她口气有些急,脸上是藏不住的紧张。
“没什么。”陈正避开她望向自己的探究视线。
“不可能,”纪渺压根不信,“我爸妈是不是以为我们……”
她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了个自以为合适的措辞,“好上了?”
嘶……这词儿好像也不对劲。
陈正看了她一眼,马上又移开,“为什么这么问?”
“我妈以前就误会过我和陆宇飞。”
“你和陆宇飞……”
“没有!绝对没有!”纪渺着急地否认,“我不敢保证这辈子会不会脑袋摔坏嫁给他,但就算我变傻了,爱上他的可能性也为零。”
陈正蹙起的眉峰在她最后一句话说完才松开。
纪渺:“我和陆宇飞,我们俩太熟了,我记得他小时候尿过几回床,他知道我第一次来大姨妈的窘迫。我看着他的脸,就像在看我自己一样。总之,你相信我,我和他绝对不可能。”
陈正安静地听着,也不问她为什么要和自己解释这么多。
纪渺费劲地挪到他身边,觑着他的侧脸,犹犹豫豫地问:“他们……骂你了吧?骂得很难听?”
陈正摇头,淡淡地说了句“没有”。
“我妈一定说了难听的话,”纪渺歉疚道,“陈正,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她就是白天骂我没骂过瘾拿你出气。你要觉得委屈,就骂我两句吧?”
陈正侧过身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半饷才开口:“你会听她的话继续跳舞吗?”
“当然不会!”
“如果……她执意要带你走呢?”
“腿长在我自己身上,她凭什么带我走?”纪渺敛起嬉笑玩闹,表情不由认真起来,“除非我自己想,否则谁也别想逼我做什么。”
“你不是小白厘,你就是你自己。”他轻声说。
“没错,我就是我自己!”
她傲娇自负,从不自谦,却也因此漂亮高傲得令人移不开眼。
“陈正,”她眸光澄亮,“你也只是你自己,而不是任何人弥补缺憾的工具。”
陈正一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笑着说:“喜欢数学就去学,想念什么大学就考什么大学,何必事事都要听我爸爸的?”
纪渺的话令陈正不由松了口气。
“我也不是想去什么大学都能去的。”他嘴角挂上淡淡的笑。
“你当然可以!”纪渺毫不吝啬夸赞,“你可是京大附中文理全科大神,京城高校历年来的统考最高分保持者!”
陈正不说话,嘴角笑意却不由加深。
“陈正,”纪渺被那双含笑的漂亮眼睛深深吸引,“你也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
看到陈正脸色一扫刚才的阴霾,纪渺心里才松了口气。
是自己拉着陈正帮忙复习,白厘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却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外人。
以她妈妈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的战斗力,指不定会怎么虐陈正。
这一遭算是陈正替自己受了,她心有愧疚。
纪渺伸出手,在陈正眼前缓缓打开,摊平的手掌中是一颗糖。
蓝色包装纸在白炽灯光下,折射出微弱却绚丽的光。
“薄荷糖,”纪渺说,“和你很像的味道。”
*
一个小时前
“阿正,你刚才说渺渺的梦想……是什么意思?”白厘离开后,纪伯耀和陈正单独谈话。
“纪叔叔,”陈正直视纪伯耀,毫不犹豫道,“她不喜欢跳舞,她想上自己喜欢的大学。”
“可以她的文化课成绩,如果没有艺术加分,根本不可能考上什么好大学,我也不会出钱送她出国,去念那些华而不实的学校。”纪伯耀叹了口气道,“她的性子,不会愿意念三本。所以我和她妈妈的意见差不多,等一年后她脚伤恢复……”
“她完全有能力考上好学校,”这么多年来陈正第一次违背纪伯耀,“她很聪明,也可以很努力,只要给她机会,她可以做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
纪伯耀看着陈正,一时不太能接受他说的话。
纪渺除了被她妈妈逼着跳舞,从小就是个娇小姐。嫌弃这脏,厌恶那臭,动不动就累了烦了不高兴,被她外婆养得骄纵任性。
在他眼里,除了跳舞有天分之外,她不可能做好任何一件事。
但陈正绝对不会随意评价一个人,他会这么说,那么一定是他在纪渺身上看到了某些“与众不同”。
思考良久,纪伯耀最后问了一句:“如果到最后她没能考上大学,也因此错失了光芒万丈的舞蹈生涯,你会怎么办?”
纪渺未来可能会遭遇的挫败,纪伯耀却问陈正“你会怎么办”。
但陈正听得懂,更加明白其中的意义。
陈正的目光,一一扫过展示柜上的那些照片。
浅色瞳仁浸满了无边的宠溺,他轻声道:“她可以什么都不是,她只是纪渺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相信我
陈正说的没错, 纪渺可以很努力,努力到医生说最好再休养一周,她却执意要回学校。
陆宇飞知道她要回学校后, 非要接送她上下学。
第二天一大早,纪家人还在吃早餐, 陆家的埃尔法就已经停在纪家门口。
陆宇飞从小就怕纪伯耀,人来了连大门都不敢踏进去,只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在纪伯耀眼皮子底下,陆宇飞不仅接了纪渺,还顺捎带上了陈正。
车上, 陆宇飞看了眼纪渺打着石膏的脚, 皱眉问:“真不能跳舞了?”
纪渺懒洋洋窝在座椅上“嗯”了声。
“昨晚上白阿姨跟我妈打了一晚上电话……”发现纪渺在用眼神暗示自己,陆宇飞瞥了眼后车座上的人,无所谓道,“没事儿,他戴着耳机呢。”
闻言,纪渺也朝后座瞄了眼。
陈正果然戴着耳机, 闭上眼睛靠在车椅上, 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陆宇飞:“白阿姨好像今天的飞机回英国。”
听到白厘只在国内呆了一天就要离开,纪渺不但没舍不得, 心里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唉, 对了,白阿姨和你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