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大人
院里很多邻居都像他们一样跑去看情况,路过乐善身边时看到她在慢悠悠收拾碗筷,还发出邀请想拉乐善一块去。
乐善笑着婉拒,将剩下的饭菜收起来,整理出的碗筷拿到厨房刷洗,不想理睬外面的动静。
时仲稍后回来了,兴冲冲地和她说着平反那一家的消息。
据说他们是被上头专门派车接回来的,以前住在这边的小洋楼,现在房子已经被人住满了,只能给他们清理出其中的两间屋子暂时安居,以后估计要把小楼还给他们。
至于里面的人,肯定得迁出来。
时仲讲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想起他家在城西的四合院,不知道到他们家平反时能不能也一样物归原主。
这几年中他曾去悄悄看过,昔日精巧雅致的院子里面塞了好几户人家,住得满满都是人,院中乱搭乱建一片拥挤,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但即便如此,时仲也想将这个打小长大的地方收回来。
而做到这一步的前提是,时家能像现在外面那家一样顺利平反。
虽然想也知道这件事不会很容易,但有现成的例子在,总归让他看到了希望不是。
时仲因此不免心潮澎湃,都没发现乐善情绪上的不对劲,犹自在那儿激动不已。
乐善挺能理解他这样的反应,也替他感到高兴,但是心里的失落仍旧不可避免。
她掩下情绪,问时仲打算怎么平反,如果需要她的话尽管说。
时仲摇头,道这件事不着急,现在刚看到希望,他们必须得稳着来,所以平反这事必须私下悄悄来,并且不能牵扯到乐善这边,以免被人钓鱼截断后路。
稍后,乐善得知时父在偷偷联系曾经的故交好友,为时家平反全力奔走。
乐善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在明面上出手帮,只好接过照顾孩子的活,给那父子两个留足活动的时间。
然而这件事就像时仲说的那样急不来,如今想要平反的人家那么多,却不可能一下子就让他们全都拨乱反正了,所以得一个个慢慢来。
时家不想当出头鸟,时父和时仲经历那么多也深谙低调的道理,因此即使活动到位后也没指望立即能平反,而是先打通关系向上头提交了意向,然后慢慢排队等。
忙活一波,看到时仲某天回来露出轻松的笑意,乐善便知道平反的事八成是成了,不由得问他大概在什么时候,她好做个准备。
“最慢不超过明年开春。”时仲心情很好地从背后拥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项中。
几年过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长得比她还要高,拥抱时需要低头才能耳鬓厮磨鼻息相闻。
乐善蓦然发现这件事,心中感慨又惆怅,却没有在此时扫兴地问他到时离不离开的问题,只想时光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但这是不可能的,她舍不得孩子们长不大,更舍不得时仲的希望落空。
所以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心铭记着这样温馨的一刻,或许余生都要靠它来回味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感情和生活上的事还没理清,厂里的工作又迎来一场波动。
刘部长近几年因为身体原因早已露出病退修养的意思,但是瞧他始终在那儿撑着,时间一久大家就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人家来真的,还那么突然。
就在乐善一家默默等着平反的好消息能传来时,刘部长的病退申请先提交了上去,厂里像是早有预料,不仅准了还让他尽快选出个接班人。
于是大家不禁都把目光转向在刘部长手下工作了好几年的李秘书和乐善身上。
若是说几年前乐善刚升任秘书之职的时候,碰到这样的好机会,她肯定没有与李秘书竞争的能力。
但是现在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没多少资历和经验的小白了,在刘部长手下工作这么些年,无论是资历还是经验,她也不差李秘书什么。
大家就想看看刘部长手下的这两员大将如果竞争起来,最后会鹿死谁手。
几年前时仲便跟乐善分析过,刘部长其实更看好李秘书,拿他当自己人和接班人培养,不是她能比的,她的主要战场在副厂长那边。
乐善明白这一点,但要她放着一块吊到眼前的肥肉不试着咬一咬,她不甘心,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能吃到嘴里呢。
而且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她也想借着这件事忙起来,免得整天想东想西的。
时仲瞧她一副跃跃欲试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倒也没有非要拦着,在一旁积极给她出谋划策,帮她竞争生产部长之位。
乐善抛开杂念全力以赴,最终明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行的,刘部长显然更看好李秘书,培养了他那么多年,其中也有利益与姻亲纠葛,不会白白让别人摘了桃子。
所以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成功接班刘部长的人是李秘书,乐善只当了个陪跑的。
乐善接受良好,至少她努力过,不成就算了。
李秘书倒是对她多有夸赞,说她成长起来了,如果不是他跟刘部长的时间久,比她关系亲近,怕是这位置属于谁还不一定。
因此结果出来后他对乐善鼓励一番,很看好她的样子,有种想拿她当第一助手的意思。
其实当不上部长,被新部长看重也不错,大家只有羡慕的份。
李秘书也是这个意思,做生不如做熟,何况乐善基本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有半师之谊,培养她当自己人再合适不过。
可惜乐善早被预定,他的打算注定要落空。
因为新任李部长正式递出橄榄枝之前,副厂长先派人找乐善谈话。
乐善早和时仲谈论过此事,对于副厂长叫她过去的目的有些猜测。
果然,她人才到,百忙之中的副厂长就开门见山道:“小乐同志,之前让你去刘部长手下主要是为了历练,现在已经达到目标,你愿不愿意调到我这里来?”
副厂长都亲自开口了,乐善身上又早已打上他这边的标签,当然不会拒绝。
想想生产部长的秘书和副厂长的秘书,哪个位置更好,傻子都清楚。
于是就在新任李部长意气风发地接下了部长之位,准备招揽乐善的时候,突然收到副厂长那边发来的职工调令。
看好的下属突然没了,李部长也是懵了一瞬,方才想起乐善当初是怎么进他们部的。
人家本就是副厂长点名栽培的人才,哪有他摘桃子的份,可人又是他亲手带出来的,真要说起来,分明是副厂长摘了他的桃子才对。
李部长想想就郁闷,连成功当上生产部长的愉悦都没了。
等到乐善拿着调转书来让他签字,李部长更是差点心里滴血,极力挽留道:“你去副厂长那边估计还要从头做起,留在我这边当二把手不好吗?”
乐善微笑微笑婉拒,“多谢部长的看重,只是我想换个新地方多学一些东西。”
深耕几年,生产部已经没有能让她再多学的了,这才是她答应副厂长调岗的主要原因。
如果能当上部长,她还可以留下接触更高层次的东西,但是现在嘛,继续呆在李部长手下即使再看重,和以前也没多大区别,再待下去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换个环境学习新知识。
打铁还需自身硬,只有不断充实自己,将来才会有更多可能。
尤其是在将来时仲有可能离开的情况下,乐善更要夯实自身实力,为自己也为孩子们提供良好的生活基础。
李部长不知道她这番心理打算,但是对于她表现出的学无止境的态度挺赞同的,挽留不成后只好利落放人,祝福她能在副厂长那里有更好的发展。
乐善顺利拿到调转书,才出部长办公室就被文秀拦住。
“善姐,你真的要走啊?”文秀依依不舍。
乐善弹了弹调转书,有这个东西,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假吗。
文秀顿时慌张,“那我怎么办呐?”
乐善了然,与其说她不舍得她走,不如说她在担心她走后没人再罩着她,担心以后前途未卜吧。
看在共事那么久的份上,乐善安慰她说:“没事,新部长你也熟悉,工作上的事又都熟练,按照往常一样根据领导需要认真去做就是了,怕什么。”
文秀期期艾艾,问她能不走么。
乐善摇头,态度十分坚定。
文秀非常失落,小尾巴似的跟着她回去收拾东西,边帮忙收拾边一眼又一眼地偷瞄她。
乐善收拾完见她眼睛都快撇抽了,忍不住嘴角跟着抽了抽,直接道:“趁我离开之前还有点空,有什么想要问的赶紧说。”
文秀不好意思,鼓起勇气:“善姐,你看我竞争你现在的位置怎么样?”
乐善一走,她的位置就空出来了,文秀自认有这个资格和能力接班,想让乐善帮忙向新部长推荐一下。
乐善都要走人了,并不打算再掺合旧岗位的选拔。
如果上头的还是刘部长,说不准她还能帮忙推一推,可是现在连部长都换了,以后说白了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家新部长肯定是要培养自己人的,以前的旧人要不要接收全看人家自己的意思,别人哪有置喙的余地。
乐善便推辞道:“这要看李部长的意思,你跟他也熟,既然有这个想法就直接去跟他说,想来李部长是不会拒绝的。”
“真的吗?”文秀眼睛放光。
乐善:“你去试试嘛,成不成到时就知道了。”
反正想让她帮忙说话大约是不可能的,人家李部长也不会给多少面子。
给,她也不会用在这种地方。
文秀却像是拿到了准话,兴冲冲地奔向部长办公室。
乐善拿着东西下楼时,吴助他们特地来送,没看到文秀在还很纳闷,怎么‘师傅’要走,身为‘徒弟’的都不来送送的。
乐善但笑不语。
文秀只知道她调走了,却不清楚她调去的是副厂长办公室,还以为她是竞争部长位置失败,被新部长发配边缘化了呢。
人家估计是以为她这热锅眼看要变成冷灶了,连最后一点忙都不肯帮,没啥利用价值,于是就不伺候了呗。
日久见人心不只是说说而已,相处那么几年,藏得再深的性子,多少也能看明白了。
吴助却清楚乐善这次从秘书变成助理看似降了职,实际上是升了,以她的能力,从助理重新升为秘书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也不看看她是给谁当助理。
副厂长的助理其实比生产部长的秘书也不差什么了,厂里多少文员想要这样的职位都找不到机会,乐善却轻轻松松调去了,吴助他们也是佩服的很。
吴助不由得羡慕地恭喜她,“善姐前程远大,苟富贵勿相忘啊。”
乐善收下同样恭喜他,“以你之前和李部长的情分和信任,他手下第一人的位置非你莫属了,我先在这儿提前向吴秘你道声贺,恭喜。”
吴助被一声‘吴秘’喊得喜上眉梢,嘴里却谦虚不已,在事情没有定下之前,他可不敢这样自称。
与吴助寒暄告别完毕,乐善挥了挥手转身离开,坚定地走向新职位。
副厂长身旁秘书满员,空出来给她的只是助理一职,乐善不以为杵,过去后适应良好,因为身上早就带上自己人的标签,很快便和新同事打成一片。
看她一切顺利,时仲不禁松了口气,转而继续把注意力放到之前那件事上。
不久之后,结果终于出来,消息悄然传到他们手中。
上头已经通过他们的平反请求,并且确定了大致的时间,让他们提前准备好需要申请返还的家产清单及其证明。
时父对于最后这一条特别惊喜,本来以为那些被充公的东西就那么没了,不成想还能都要回来的。
时仲不得不给他泼冷水,“都要回来不可能,估计会还一部分。”
就像上次他们见证的那一家一样,把房子宅子还了,还有古董家具什么的,能找到的还一还,找不到的,有证据就折点钱,没有证据只能自认倒霉。
时父心情激荡,看得很开,“这样也不错了,能把咱们家宅子还回来就好。”
他要求不高,能给家里平反,能返还家宅,除此之外还要啥自行车呢。
时仲想到他藏起来的那些物件,若是再把房子要回来,认真算一算,在这场风波里除了他们一家人分散四方吃了些苦头,其实并没有损失多少。